第三章——齿痕

　　娥妹婶披着蓑衣，踏着泥泞的路走过来看到秋生秋养那副狼狈样说道：“秋生，秋养啊！你们这是怎么了，衣服湿湿的，这种雨天不会还下海了吧？赶紧回去吧！不然根叔会着急的。”“娥妹婶，这大雨天的，你穿着蓑衣去哪啊？”
　　“我家那老头子，出海还没回来，我去海港看看！”说着就往海港码头奔去。
　　秋生看着娥妹婶的背影，这雨季的雨，一阵阵的，时大时小，一会儿停，一会儿下。秋养就觉得奇怪了看着远去的娥妹婶嘀咕了一句：“还说我们呢，这种天除了咱，她家老头子不也一样！”秋生听了对着秋养白了一眼。
　　娥妹家老头叫李常弟，都叫他老李头，秋生秋养是小辈，喊他常弟叔。老李头有看水花就知是什么鱼群的门道，水性也是琼山海角数一数二的，可是这下雨天老李头还不回来，可能是有好的收成吧。
　　秋生秋养也没多想，自己都成这副德行了，也管不了那么多，快速地跑回家，两人冲进门，只见根叔就坐在客堂，木制椅子吱嘎吱嘎响，根叔手架烟杆看着兄弟俩的狼狈样说道：“你俩还知道回来？”
　　这两人看到根叔也是吓了一跳，本想着进里屋换身衣服，这次被逮到了，两人心里打着鼓不知道怎么接话，秋养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向后往秋生背后移了移。根叔眼睛一唬：“秋养！”
　　“唉！”秋养这是被吓住了。
　　“你说！怎么弄成这副德行！”根叔拿起烟斗敲了敲桌角咚咚响。
　　秋养被这么一唬瞟了下秋生：“额..........遇上暴风雨了。”
　　“船呢？”根叔继续问道。
　　“船.....船.....”秋养东张西望也不敢看着根叔：“船......船....船呢？”
　　“问谁呢！”根叔提高嗓门说道。
　　“被浪打翻了”秋生赶紧回道“对对对，被浪打翻了，这暴风雨啊！真够大的，太可怕了”秋养赶紧接上秋生的话。
　　根叔唬着眼接着问道：“既然船翻了，在哪翻的？你们又是怎么回来的？”
　　这一问，秋生秋养瞬间愁着个脸，两人面面相觑，心里想着怕是根叔在套话，已经不知道是怎么回答，根叔看着两个人湿漉漉的样子面子上凶恶，心里面软了下来，寂静了一会儿根叔看着两人愁眉苦脸的样子根叔说道：“去换身衣服吧，准备吃晚饭吧，去厨房端出来。”
　　秋生秋养这么一听，敢情是根叔放过了他们，也不敢相信根叔今天怎么那么好说话了两人开心地说道：“哎！好嘞。”“根叔，您等会儿啊，我给您倒酒。”说着冲进里屋换衣服。
　　家里有三间卧室，一间是秋生秋养，一间是根叔的，还有一间是根叔的杂货间，这两人冲进里屋脱下了湿漉漉的衣服。
　　“哥，你说根叔信不信咱啊？”秋养问道。
　　“信吧，应该没有问题，嘿嘿”秋生微笑道，两人在屋里窃窃私语，换上干净衣服后秋生秋养跑进厨房端酒端菜。
　　“以后要出海，记得不要超出灯塔范围。”根叔朝厨房喊道。
　　”哦！知道了。“两人异口同声地回道。
　　“对了，根叔，娥妹婶家的常弟叔出海到现在还没回来，暴风雨已经来了。”秋生端着饭菜出来说道，一阵风吹响了门口的风铃声。
　　“是啊，娥妹婶也去找了。”秋养给根叔倒上一杯米酒附和道。
　　根叔到嘴的烟顿了顿，然后一言不发，端着酒杯子皱着眉，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几年，菲猢岛的海盗肆虐影响了我们的生活，常弟出海未归，凶多吉少啊。”
　　“啊？那娥妹婶出海找他不是很危险？”秋生担心道。
　　根叔抽了一口烟不说话，秋养大概是饿坏了，筷子没停歇酒也喝了不少。三杯酒下去晕晕乎乎的：“哥…要不……咱出海……救他们去……”啪，倒下了。
　　“兔崽子，没出息！”根叔把烟撮灭了，起身披上蓑衣就往外走。
　　“根叔，你去哪，这外面大风大雨的！”秋生叫住他。
　　“秋生，你盯着渔港，不要乱跑，顺便观察下海面有没有常弟叔的渔船，我去灯塔上。”根叔戴上斗笠消失在夜色里。大雨打落在屋檐上啪啪的响，强风吹刮着门口的风铃，秋生感受到阵阵寒意。
　　“常弟！”“娥妹！”此时，不光是根叔他们，就连村民们集体出动寻找这对老夫妇，渔村代代相传，村里要是有个人家长里短的，全村人都知道，所以，李常弟出海捕鱼未归，全村人很快就知道，自发地出来寻找，但天色已晚，黑夜里村里火光照耀，出海寻找是不可能了，更何况这大风大雨的，谁也不敢，只能沿着琼山海角海岸线仔细寻找。
　　“汤伯，我根叔他去灯塔上观察海面了，有消息他会通知的。”秋生安顿好秋养就跑来找村民，不远处的海崖上灯塔的射灯在转动照耀着黑暗的大海。
　　“秋生啊，乡亲们都找了很多地方了，看来，老李跟娥妹还没上岸呐。”汤伯打着手电筒四处寻找，近处的树林里，一束束灯光照过来，是另外一拨村民，带头的说道：“汤伯，另一边海岸也没有找到。”
　　汤伯没有办法，作为渔村最年长的一辈人，这渔村的人丢了，只得眼巴巴地看着大海以及周围的村民们一脸无奈道：”都回去吧，明天白天继续找，许是，能够找到。”汤伯穿着蓑衣打着电筒往回走，村民们只得听汤伯的，大半夜又是大风大雨的，谁也不敢冒险，陆陆续续地回去了。秋生并没有回去而是冒着雨直接上灯塔找根叔，根叔还在仔细观察着海面：“最近几天都没有船经过这，都知道有海盗不太平。”
　　“根叔，您也歇歇吧，我来看。”秋生坐在根叔旁说道。
　　“不用，有些时候，海面是很风平浪静的，但在下面，还指不定有什么呢。”根叔这话触及了秋生的心里，秋生想着根叔这句话不会平白无故说，也想着今天撒了这谎，根叔像是看出来了。
　　就这样，两人也没有说话，看着海面，呆在灯塔上一宿。
　　一夜的雨，渔港水涨船高，泊的船被强风吹得横七竖八，东方渐渐出现鱼肚白，雨也慢慢停下，灯塔上，秋生与根叔却都没有任何睡意，一个还在海底的场景中还没缓过神来，一个是习惯了守夜的灯塔人，爷俩观察了一宿也没找到老李头他们。
　　嗒嗒嗒…紧凑的快步声，秋养跌跌撞撞地跑上灯塔顶，估计宿醉还没醒，一个踉跄，脸朝下重重地摔了个狗吃屎。
　　“小兔崽子！让鬼挂住了？”根叔没好气地说，秋生赶紧上去扶他：“秋养，你这是干嘛，什么事这么着急？”
　　秋养鼻子眼睛通红，哽咽着说：“那…那……”秋养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看着是从很远的地方跑来的。
　　“秋养，你慢点说。”秋生抚了抚他的胸膛。
　　“那......常弟叔跟娥妹嫂找到了！”秋养喘过气来。
　　“什么？”根叔站了起来。
　　“秋养，在哪里？”秋生连忙问道。
　　“在海角东面的无望崖那，今天天气好，乡亲们想出去捕鱼，顺便找找常弟叔，就在那，找到了。”
　　“我去看看！”根叔说着冲下了灯塔，秋生跟在后面，秋养叫唤着：“哎哟喂，我刚跑上来，能让我喘口气么，哎！等会我啊！！！”
　　无望崖在渔村最东面，也称断壁崖，与灯塔那对称，崖下就是海，高耸陡峭，崖下是不容易被发现。李常弟的尸体，惨不忍睹，两腿只剩两条白森森的骨头，头只剩一半，内脏外露，都被海水泡的发白了，村民看着一阵唏嘘，有几个大胆的村民们把李常弟跟娥妹的尸体移到了沙滩上，李常弟的渔船也被拖了上来，唯独没有娥妹出海的渔船。
　　秋生秋养和根叔跑到现场一看这死相也怔了一下，秋养更是把隔夜饭呕了出来，但是娥妹婶全身没有一处伤，根叔凭借当兵的经验，立即俯下听了听娥妹婶的心跳，把了把脉搏，急忙招呼村民：“娥妹还有气~脉有点弱，赶紧送市医院。”
　　这么一说，四五个大汉一齐抬起娥妹找了一辆拖拉机立刻向城里奔去。
　　“哥，你来看”秋养扶在渔船边上，像是发现了什么，秋生过去看到，常弟叔的船已成了烂木头，破败不堪，但是船身上满是咬痕，而在船舷上插着一片绯红色的鳞片，其中一个村民这时走了过来，发现了这块鳞片，比手掌还大。
　　“这是…？我打了大半辈子的鱼，没有见过有这么大的鱼，也没有见过这种鳞片啊？”
　　汤伯看到他手里拿着的鳞片，拐杖一扔，惊叹道：“这…这是真的！”
　　“汤伯，你认识这个？”
　　“是海神！是海神的鳞片，跟祠堂里画上的一样，是她，一定是她！”汤伯害怕道。
　　村民顿时炸开了锅议论开了，只有秋生秋养还有根叔一言不发。而李常弟的尸体，是个人都看得出，是被动物啃咬过的。
　　“先把常弟葬了吧。”汤伯说着看向大海：“今天下午所有人去宗祠开会。”
　　汤伯说的宗祠其实就是在村口祭祀海神的庙堂，里面还有一块刻有海神传说的石碑，很久以前，这里的先人都供奉海神，所以在这里，庙堂是神圣的。石碑上记载着“海神龙女在人们饥饿寒冷时会随着人们的祈祷来到这里送上食物，其四海竭受于令，当人们落于危险被侵犯时，神力将庇护……”还有老一代传说的故事，明朝有一支庞大的船队经过琼山海角，当时南洋盗寇横行，掠得无数财富，此举引发了海神的不满，在这支船队三次下洋被南洋流寇掠夺财富时，海神一声令下，四海狂鲨虎鲸配合当时明朝的军队向流寇发动攻击，其中也包括四海之一东海的倭寇，盗贼像蚂蚁一样涌出，海神怒不可遏，幻化为巨型神龙，双目如炬，引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海啸，淹没了南洋盘踞流寇的岛屿，当时人们称之为“霸王海潮”。之后的几百年，海神龙女，再也没有出现过。秋生秋养在常弟叔葬礼之后跟根叔一起去了宗祠，全渔村的男女老少都来了。都坐在地上，汤伯向海神敬了三炷香，回头说道：“常弟啊，死得悲，触犯了海神得到了报应。”汤伯手上攥着鳞片：“海神怒了，天也怒了，我决定，全村明天全部出海，进行海祭！平息海神的怨气。”
　　“等下，汤伯，现在还并未确定常弟的死因，贸贸然出海海祭，这是亵渎神灵的。”根叔阻止道。村名们也是议论纷纷。
　　“等娥妹姐醒过来再问问出了什么事好了。”一位村民站出来说道。
　　“是啊，现在雨季又来，万一起风暴怎么办？”另一位也担心道。
　　“不对，能把常弟搞成这个样子，除了海神有那能力之外，还有谁？难不成自己下去喂鱼了？琼山海角哪个人不会水性？会那么傻？”村民中也有支持汤伯做法的村民。
　　也就这样村民们意见不一，汤伯拎起拐杖往八仙桌上一敲坚持地说道：“这片鳞就是最好的证据！就这么决定！明天清晨退潮时出发！”
　　秋生跟秋养站在门口一言不发，秋生听到决定后扭头就走，秋养追了上去，秋生气道：“什么狗屁规矩！”
　　“哥，这样他们真的会惹恼她的。”秋养追上来说道。
　　“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她不可能没缘由地杀害常弟叔，秋养！我们出海！”
　　“去哪？”
　　“慈恩礁！我们去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好歹，她还救了我们一命，好歹，她也在杀那些海贼。”
　　“好！”说着两兄弟回到家抄着鱼叉家伙什准备偷海港的渔船。
　　“你们俩狗崽子！把东西放下！”根叔一路追到家，看到这两人在抄着家伙，准备出门。
　　秋生秋养看到根叔跟了过来，两人却不知道如何开口，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不知道如何跟根叔解释，根叔走了过来看着这两人也知道他们想干嘛，一把夺过秋生手中的鱼叉子说道“就算你们为她抱不平，你们这么过去能有什么用？”
　　这两人身子打了个激灵：“根叔，您知道？”
　　“我当然知道，昨晚两只海豚把你们送回来，你们当我老了就瞎？”根叔说道，两人低着头，也知道没那么容易瞒根叔。
　　两人一言不发，根叔叹了口气回忆道“自从那年，你们父母死后，全村人依然当它是传说，但我知道，那东西是存在的，我在海舰257服役时，就有一次出勤海上测绘，就碰到过它，从那以后我对大海是又敬又怕。”
　　两人被根叔这么一说也诧异地瞪大着眼睛看着根叔，根叔也陷入了那个时候的回忆中，“那......您看守灯塔，也有这方面原因吧。”秋生问道。
　　“是的，它是咱们的民族象征，我敬重它，但作为军人，它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生物，我不得不每时每刻注意着。”根叔说道。
　　“我跟秋养被鱼群带到了慈恩礁，它发动鱼群攻击了海盗船，我们沉入海底，被它救了，很奇妙，它能幻化成人形。”秋生说着昨天的遭遇。
　　“根叔，在海上，我亲眼见到她在杀那些海盗，也是她救了我们。”秋生附和道。
　　“就算是，现在事情也没这么简单，你也不知道常弟他遇到了什么事，我们都不知道。”根叔说道。
　　“哥，根叔说的对，我们就算出海找到她，可是我们怎么跟村民交代？怎么跟娥妹婶交代？”秋养说道。
　　秋生不作答，根叔打心底也心疼这俩孩子，感受到他们的无奈，但是事关全村，后果很严重。
　　而汤伯决定的所谓海祭，琼山海角自古以来就有这样的习俗，但不是每年都有，凡是碰到海啸，洪涝或者收成不好的时候才会海祭，村民们认为是触怒了海神遭到了报应，虽然也不知道哪里有所触犯，就实行海祭来抚慰海神请求原谅。但是海神不吃这套，这或许是人们对她的信仰，但是归根究底，人才是问题的关键，如果这件事是人为的，却偏要认为是海神发怒了，这可就冤枉了她，她不会感受到海祭的慰藉，反而会认为人类在责怪她，后果是很严重的，秋生秋养包括根叔都接触过她的力量，所以，现在陷入了两难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