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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连结者:不朽之环 / 1.尼墨

1.尼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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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长到我常常记不清它从哪开始,又是在哪结束的了。只是清楚记得:最初的记忆是从一颗美丽的蓝色星球上开始的。它有着碧蓝的天空,湛蓝的大海。我这一生去过无数美丽星球,唯独这一颗最难忘怀。它叫地球,是我的母星。
  我们就从大海开始讲起吧,当我第一次感觉到自我时,是在一个梦中,一个噩梦。
  梦中我坠入一个漆黑无底的深渊,虚无与恐惧不断将我侵蚀淹没。我想要呼救却发不出声音,想要自救却什么也抓不住。当我快要窒息而亡时,梦醒了。
  最初的记忆是星空、海浪、沙滩、鼻腔里的异味以及冰冷的身体。这样静静地躺在那,直到繁星消失、海潮退去,一个人出现在视野里。
  杰森发现并收留了我。杰森是一名医生,也是一名神父,他的家,既是诊所也是教堂。教堂不大,偶有病人家属会来祈祷。
  『黑发黑瞳,皮肤白皙。全身完好无伤痕,没有接种疫苗。年龄约20岁,身高179cm。身体素质良好,严重失忆,母语丧失。全身赤裸,在海边被发现。』这是寻人启事上关于我的全部讯息。
  没有母语记忆,我只能依靠表情和肢体语言与人沟通。最先学会的语言多是用来表达情绪和感受的,比如高兴、愤怒、恐惧、悲伤、羞愧、惊讶等等。杰森同时说两种世界通用语,一种字体优美适于高效记录,另一种语法严谨适于清晰交流。他告诉我,语言是人类本能,只要我不断与他人往来交流,自然而然就能学会。随着语言不断丰富,我也有了自己的名字——尼墨。
  “尼墨”有着特殊意义:大至在25年前,这个世界经历了一次全球灾难。这场末日浩劫中有很多人流离失所,无依无靠。而尼墨就是这些“失去一切之人”的统称。
  两天前一份包裹交到了我的手里,它来自大海另一边的一个特区。杰森告诉我,那个特区一直致力于人类复兴,其中大部分医院学院属于公益慈善组织。这家希望接收我的紫阳学院就是其中之一,各方面条件都比这里好很多。杰森的真诚最终打动了我。
  清晨,我和杰森站在诊所门口,望着山脚。大约等了半个多小时,一辆出租车自林间公路驶出,停在了上山的路口。
  “这辆?”
  “不确定,有点像。”杰森回道。
  “会是什么样的人?”
  “好像是位护士。”
  “护士?”
  “简单说,就是医生的助手。”杰森摸着下巴说。
  “你为什么没有护士呢?”
  “我有啊。”
  “在哪?”
  “你不就是——虽然很外行。”杰森煞有介事地上下打量我。
  “那我到了那边也要做护士喽?”
  “哈哈哈哈哈。”杰森爽朗地笑起来,我也跟着笑起来。
  “这次好像是了。”杰森指着山脚下一个拖着行李箱的人。
  “车子不上来吗?”
  这段山路被杰森修的很不错。杰森说这是救急通道,是生命之路,所以只要闲着没事就会检查修补。我也参与过修补,颇有自信。
  “可能是顺风车,咱们下去接她吧。”
  第一次接洽应该由杰森来做,可他半路上忍不住除起了杂草,落在了后面。对方头戴一顶遮阳帽,看不清脸。护士还在低头爬山,并没有意识到有人来迎她。大约在上山三分之一处,我与来客相遇了。
  “铃…铃…铃…”对方一步步走近,再不说话就要错身而过了。
  “您好。”我很尴尬。
  “啊!您、您好。”她猛一抬头失了平衡,铃声纷乱,眼看着就要向后倒下去,还好我离得近把她拉住了。
  “谢谢。”站稳之后礼貌地摘下遮阳帽道谢。
  护士五官精致,浅褐色皮肤。乌黑发辫从肩膀一直垂到胸前,末尾系着一串样式古朴的花铃。大致感觉和我差不多年纪。“我帮你拿行李吧。”
  那行李看上去挺重,早前杰森为了让我和对方搞好关系,特地吩咐我这么做。然而当我伸出手时,对方却突然让开了。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谢、谢谢。”
  那声“谢谢”让我有些在意。
  气氛很尴尬,我们两人就一前一后地走着,再无对话。这让我很为难,杰森之前特别叮嘱过我,第一印象很重要。想来,我多半是搞砸了。
  护士全名摩柯夏·罗莎·玫,她本人坚持叫“玫”就好。得知我就是她来接的人,似乎更尴尬了。
  虽说是来接收我的,但之后基本没我什么事。接下来的半天,玫基本都是在和杰森谈事情,大概是一些交接的事情,我路过时会张望一下。她也会礼貌性地向我点头,但接着就不理睬我了。出于好奇,有一次我索性就盯着她看。大概过了一刻钟,她猛地转过脸来和我四目相接。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依旧看着她,结果被狠狠地瞪了一眼,然后就听到杰森哈哈大笑。
  傍晚时候,玫在屋后大树下面接电话。恰巧我在树另一边日常望海发呆,听到了不少。电话那头声音我听不到,基本上是玫在一个人在说:
  “嗯,见到了。”
  “已经交接好了。”
  “专职看护?”
  “为什么是我?”
  “不是临时调度吗?”
  “又是院长安排的?”
  “我现在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不用了,我明天启程回去。”
  她似乎心情不好,挂了电话后一直沉默不语,来回转圈。这让我很难受,因为我就在大树的另一边,她这么转下去早晚要发现我。
  “你,你好?”我试着主动打了声招呼。
  “你好——哎!”
  “哎?”
  “你你你怎么在这!”
  “我我我一直都在这。”
  “你故意的吗?”
  “不不不,我刚才傻了。”
  “算了,刚才的电话你都听到了?”玫抬起一只手揉了揉两边的太阳穴。
  “嗯。”
  “总之,我暂时是你的全职看护了。”
  “哦。”
  “你怎么想的?”
  “全职看护是啥?”
  “就是贴身护理。”
  “贴身?”
  “你在想什么?”玫皱眉盯着我。
  “没、没想什么。”
  “真的?”
  “真的。”
  对方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我紧张地凝在原地,直到她点了点头转身离开,才敢大口喘气。
  之后杰森告诉我“全职贴身”有点夸张了,我并不是什么重症病人,简单说也就是日常的生活起居都由玫来照顾。接着他又叮嘱我要努力和玫搞好关系。”
  次日清晨,我本想着这次总不会被拒绝帮拿行李了,结果玫只背了个双肩包。
  “需要我帮你背吗?”
  “不用。”
  “呃。”
  “……谢谢。”
  这声“谢谢”依然感觉怪怪的,让我在意。
  “那个棕色的大箱子呢?”
  “留在这里了。”
  我回想起杰森昨天看着那些行李神情,大概就是他常说的稀缺药物吧。
  “那个,谢谢你。”我微笑着说。
  “嗯?”玫奇怪地看着我。
  “那些药物,让杰森很开心。虽然他总是很开心,但昨天的不同。”
  “不同?”
  “嗯,不同。”
  “……”“……”我看着玫,玫也看着我,话题就这样卡住了。
  “早啊!二位,我刚刚联络了司机,马上就到了,咱们下去等吧。”杰森打破了尴尬,看来今天的“生命之路”例行检查已经完毕了。
  “早上好,杰森医生。”与杰森的轻松随意相比,玫则郑重得多。
  “虽然相处不满百日,但一下子要走,我还真有些舍不得。这小子,以后就拜托你了。”
  “请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唉,总有种嫁女儿的感觉。嗯,叫上门女婿是不是更贴切些?”杰森摸索着下巴嘀咕道。
  “上门女婿是啥?”我好奇道,又是个新鲜词。
  “上门女婿就是——”杰森话到口边时,见玫已经从脖子红到耳根。“抱歉抱歉,唉……这些天有这孩子陪着倒也有了几分为人父母的感觉。我这糟老头子,一个人待惯了,生了自言自语的坏习惯。请您别放心上。”
  “没、没关系,是我反应过度了。”玫说着眼神向我这闪了一下,之后场面很安静,谁都没说话。
  我们等了约一刻钟,车便来了。上了车,我远远地看着杰森,他又拿出了那副双筒望远镜。每次他出门巡查山路时都会带着那副望远镜。那一次,他就是用那副望远镜发现了海滩上奄奄一息的我。后来每次我独自出门替他跑腿时,他都会拿着它在山丘上远远地望着我。而这一次,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出现在那副望远镜里了。
  几经辗转,我与玫登上了一艘游轮。据说原本计划是让玫在这边多住几日休个短假,之后直接坐飞机飞回去。但因为玫坚持要立刻回去,学院那边就重新做了安排。由于预算紧张,我们两人被安排在了同一间客舱。在客舱安顿下来之后,我便正襟危坐,小心翼翼地看着玫打电话。
  “开什么玩笑?”
  “又是院长的安排?”
  “不,不用了,我直接打给他。”
  玫愤愤地挂掉了电话,接着转过脸来盯了我一眼。我尴尬地回以微笑。接着她转身将自己关在了洗手间里,下面这通电话似乎不适合被我听到。总之,我暂时能放松一下了。这房间有两张床,很大很舒服。比杰森诊所那张病床要好上不知几倍,躺上去没多久我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梦中,我又一次坠入深渊。我被杰森收留后,坠入梦魇的频率略有下降。但这一次的梦境,我仿佛又回到了最初那个荒凉海滩。
  醒来时,已是傍晚。我满身冷汗,发现身上被人盖了床被子。
  浴室里传出淋浴声,玫的外套就挂在浴室门外的墙上。床头柜上放着她系发用的花铃,我心中好奇,便伸手拿了起来。
  “铃……”
  音色空灵,样式古朴。细看之下上面满是精细的雕花,有些磨损,挺旧的。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响起来,我瞪大眼睛往铃铛你瞅着。
  正看得入迷时,浴室门锁“咔嚓”一声松开了,吓得我赶紧藏在了被子里。接着浴室的门被打开,过了会儿后又被关上,再接着是抽屉开合声。随着一阵细微震动之后,便没了动静。骚动之后静得如此诡异,搞得我一头雾水,不知所措。
  “尼……尼墨先生,你醒了吗?”正在我苦恼如何自然地搭话时,玫先开口说话了。
  呃,该怎么办,假装睡着,还是刚好醒来?
  “奇怪,明明记得放在这里的。”她语带焦急略显无助。
  “!”难道说——我捏了捏手里异物。这下麻烦了,那串花铃还在我手里。被子里黑乎乎的,我将手里的异物凑到眼前想再次确认一下。一股幽香沁入鼻腔,真好闻。就在我沉迷于香气时,被子突然被掀开了。接下来的场面就很尴尬了。
  “你你你在干什么?”
  “我我我什么也没做!”我起身退到了墙角。
  “胡说,你为什么拿着我的花铃,还、还——”
  “我、我只是好奇,这东西的声音很好听,样子也好看,还……”
  “还什么?”
  “很好闻。”就在此刻,我意识道房间里还有一股更强大的香气,于是又用力嗅了几下。咦,这味道好像和花铃的很像。我再次将花铃凑到鼻尖嗅了嗅。果然,只是之后这股香气更浓郁些。
  “你你你干什么?”玫站在床那边已经满脸通红。
  “我明白了,这是你的味道。”
  “你、你混蛋,给我出去!”
  “呃,为——”眼看着玫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我暂且老实点按她说的做吧。
  “等等!”
  “啊?”
  “东、东西还我……”
  我将花铃还给玫,然后心情忐忑地走出了客房。下一秒,我就被哐的一声锁在门外了。在门外站了许久,饥饿感越来越重,直到空空的肠胃开始大声抗意。我努力鼓起勇气主动和玫说话:
  “玫。那个……我——”
  “你离我远点,我不想见到你,也不想听你说话!”
  结果“饿了”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堵了回来。我饥肠辘辘,脑袋也空空的,不知不觉间走到了甲板上。趴在栏杆上,看着船舷下翻腾的海水。远处的海平面上,太阳只剩下一点皮儿了,好饿啊。此时此刻,我开始怀念起杰森做的饭,还有那张睡上去吱呀作响的窄床。
  “咕噜……”肠胃又开始抗议了,远处飘来食物香味。循香而去,人越来越多,三三两两,进到一个大屋子里。那里摆满了桌椅,盘中盛满了美食。
  “先生,您好,用餐的话,请出示你的船票,需要盖戳。”
  “没…没在我身上。”船票在玫那里。
  “那么房间号呢?可以先记账的,随后您可以去登记补戳,如果没有补戳的话,我们会在您下船的时候额外收取费用。”
  “房间号是……”好吧,当时跟着玫,只顾着东张西望了。房间号这种东西根本没印象,我甚至不确定还能不能找到回去的路。不安感在心中漫延,身体也变得沉重起来。
  “先生!先生?”回过神来,发现服务员看着我的神情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如果您不想用餐的话,麻烦给后面的人让一下位置。”
  我转过脸去,队伍已经排了好长,一双双眼睛盯着我,让我呼吸困难,只想逃离这个地方。
  “哎哟,你踩到我的脚了!”“这人怎么啦?”“谁知道呢,神经病!”……
  回过神来,我已经逃到了甲板上。墙内,玉盘珍馐金碧辉煌,欢声笑语其乐融融。而墙外,海风凛凛暮色深沉。我委坐窗下,饥肠辘辘形影相吊。
  “宝宝乖,来再吃一口……宝宝,你快看爸爸,看爸爸在吃什么,啊,好大一口……宝宝,你要是不乖,妈妈要生气了……你要是再这样不乖,妈妈就不要你了!”窗边这一桌应该是一家三口吧。
  父母,是什么样的呢?杰森说过我和他有些像父子吧,那我和玫的关系呢。杰森说像“上门女婿”,结果我到现在也没弄清是什么意思。这么胡思乱想着,天空已经一片漆黑,饥饿消磨着肠胃,海风也越发砺人。我回想起客舱里那张软床,还有那温暖的棉被。被人照顾的感觉真好,可惜我彻底搞砸了,已经被玫讨厌了。再见面的时候要说些什么呢?她说不想见到我,也不想听我说话……大概只能躲着她了吧。
  我抬起头望着大海,海水不停撞击在船舷上,翻腾呼号着。天空一片漆黑,找不到一颗星星。我精神恍惚,将头埋进手臂,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敲了敲我的肩膀。是个男人,看衣服应该是这船上的人。餐厅已经熄灯了,看不清脸。
  “放心,我不是来赶你走的。喏,吃吧。”那人将一盘食物递到我面前,两块三明治和一杯牛奶。我拿起一块便往嘴里塞,那人见状便将盘子轻轻放在我脚边,自己也顺势靠着我边上的墙坐了下来。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他掏出一只烟点了火,我隐约看到他的脸,皮肤黝黑满脸皱纹,看上去要比杰森老一些。
  “咳咳。”烟味使我很不舒服地咳起来。
  “抱歉。”那人起身走到我另一边坐了下来,随后烟就再没飘到我这了。直到我把盘子里的东西吃完为止,那人始终看着天空,慢悠悠地抽着烟。
  “谢、谢谢。”
  “吃饱了没?不够我再去给你拿点。”那人将抽剩下的小半截烟头掐灭后又塞进了烟盒。
  “已经饱了。”
  “我是这个餐厅的管理,以前做水手的时候他们都叫我阿伦,你也叫我阿伦就好了。你呢,叫什么?”
  “尼墨。”
  “尼墨?”那人正过身来仔细打量了我一会儿。
  “怎么了?”
  “这个年纪叫尼墨的倒是稀罕。跟你说吧,我刚上这艘船的时候名字里也有尼墨这两个字。这一转眼,已经十几年没听到这个名字了。跟我来吧,饭也吃饱了,该干活了。”
  “干活?”
  “嗯,干活。‘尼墨不吃白食’你不会不知道吧。”
  “知道的,只是不太懂。”杰森确实说过,但没有细说。
  “就当做是‘尼墨’仅有的一点财富吧。”阿伦带着我在穿过一条条通道,最后来到了一个堆满盘碟的房间。
  “你们两个先去休息吧。”
  “阿伦,这是?”
  “朋友。”阿伦没有解释,那两人点点头就走了。
  “洗盘子会吗?”
  “会。”
  “边干活边聊吧。”
  那之后,阿伦开始讲起尼墨的故事,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能让我感到安心。
  尼墨事实上是一个全球性非政府组织。天洲历5112年,世界发生了一场全球性的灾难。灾后人类幸存者不足三成,几乎全世界的官僚机构都瘫痪了,失去政府的人类社会几乎崩溃。自此,人类文明由信息时代转入快速衰退的15年——废土时代。人类复兴的重担不知不觉落到了那些非政府组织身上,而尼墨就是灾后建立起来的一只非政府组织。虽然没有具体的统计过人数,但当时几乎每十个人里就有一个是尼墨。天洲历5127年,尼墨们通过不断努力终于建立了第一个新特区。由此废土时代宣告结束,人们开始用‘新历’计算日期。
  之前听杰森所说,让我误以为那场灾难后流离失所的人都是尼墨。但阿伦说杰森不是尼墨,所以并不了解真正的尼墨。尼墨确实大部分都是灾后“失去了一切之人”,但不是每一个灾后失去一切之后都能成为尼墨。
  “哪怕失去了一切,有三样东西是绝对不会丢掉的。”说到这里时,阿伦双目炯炯仿佛又回到了壮年。
  “哪三样?”
  “第一个是希望。哪怕失去了一切,唯独希望是丢不掉的。”
  “希望……”好抽象的东西,我理解起来有些困难。
  “第二个是爱。那是能够创造出奇迹的力量。”
  “爱……”越来越不知道阿伦在说啥了,“那最后的呢?”
  “最后就是‘你自己’。”
  “能说得更明白些吗?”
  “哈哈,当初我也不懂,但日子久了慢慢也明白了些。等你明白之后,就能成为真正的尼墨了。虽说当时几乎每十个人里就有一位尼墨,但真正的尼墨千百人中难见一二。”
  “那你是真正的尼墨吗?”
  “呃。”阿伦突然老脸一红,“一半吧……”
  “一半?”
  “不,一大半!嗯,一大半。”
  “真的?”
  “哎呀,你这个人真不会聊天。”
  “我确实不会聊天……”突然又想起玫了。
  “这是咋了,丧着个脸。那些高大上的你听不懂,我也说不明白。那我给你讲讲尼墨的一些守则吧。”
  “嗯。”
  “有恩必报,不吃白食。”
  “这个我知道了。”
  “脚踏实地,目光向前。”
  “什么意思?”
  “就是脚跟着地,眼睛向前看呗。”
  “然后呢?”
  “没了。”
  “没了?”
  “单这两条已经够用了。聊聊你自己吧。”
  “什么?”
  “你是谁,从哪来的,要到哪去?”
  “我不知道,我失忆了,醒过来的时候在一个沙滩上……”我把一直以来我能记得的说了个大概。
  “嗯,这么说你不是偷渡的咯。”
  “之前不是,现在可能是了。”玫不要我了,我已经无处可去了。
  “这样啊,我出去抽根烟,帮你想想办法。”
  阿伦这支烟抽的有点久,可能这个忙不好帮吧。
  “我回来了。已经洗完了啊,放那就行,会有人消毒的。”
  “哦。”
  “走吧,我带你去见个人。”
  “谁?”我站起来跟在阿伦后面。
  “能帮你的人。”
  “你跟他说过我的情况了?”
  “简单说了下。”
  “他真的愿意帮我?”
  “那得看你的表现了。”说话间,阿伦突然停下来,然后侧身让开。
  “!”站在对面的不是别人,正是玫。我第一反应想逃走,事到如今我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就在我准备往后退时,背后一双大手撑住了我。
  “脚踏实地,目光向前。”阿伦在我耳边轻身说完之后就转身进了操作间,哐的一声,我又被关在门外了。脚踏实地,目光向前。好吧,现在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餐厅里静悄悄的,窗帘也全部拉上了,只开了几盏廊灯。我与玫四目相接,她眼睛红肿,正倔强地盯着我。虽然那目光让我难以承受,但尼墨的守则似乎给我了一些勇气。
  “你就那么怕我吗!还想躲到什么时候?”玫先开口了。
  “你说不想见到我,也不想听我说话……”虽然这话出自她口,但由自己说出,却更令人沮丧。
  “你傻吗?那些都是气话。”
  “气话……什么意思?”
  “你——”玫楞了一下,然后就径直朝我逼了过来。
  我努力着脚踏实地,目光向前。
  “你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辛苦吗?”接着就是一通拳头砸在我身上。
  “好痛,你别打了。”这是我第一次挨打,没想到这么疼。我无处可逃,只能抱头蹲防。
  “混蛋,我就是要打你。我忍你们很久了,院长捉弄我,你也欺负我。心情好的时候就捉弄我,心情不好就躲着我。你不是很能躲吗,现在怎么不躲了?”
  “我……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鼻子一酸,眼泪跟着流了出来。
  听到这句话后,玫楞了一下,拳头也停止了,瘫坐在地上。
  我也如释重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确实有想要躲着玫,大概是害怕吧,怕从此不再相见,又害怕相见之后彻底被抛弃。那时候在餐厅外的甲板上,窗里面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而我在窗外孤身一人。海风刺骨,涛声咄咄,漫漫黑夜,无所归处。觉察至此,我喉头生痛,泪如泉涌,悲伤沁满心肺。
  “你哭什么……我才想哭呢。”她“哇!”的一声就哭炸了,瞬间把我给吓呆住了。
  “本来好好的义工做到一半……突然就把我调到新成立的项目组……紧接着就飞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接你这么个脑袋缺根经的家伙……明明做好了准备计划……结果遇到你之后就被搅得一团糟!”
  “呃……对、对不起……”我从来没想过我的行为原来这么恶劣。
  “我不听!”
  “?”我再次被噎住。
  “我知道的,是我能力差。临别前杰森医生明明拜托过我要好好照顾你的,结果、结果差点把人弄丢了——呜哇!”嚎得更厉害了。
  这下我是彻底慌了,回过头去寻找援助。结果发现阿伦正隔着门暗中观察,时不时还啃一口手里的香瓜。
  『快帮帮我!』
  阿伦似乎看懂了我的眼神,从门前消失了一小会儿。回来之后,手里多了纸和笔。只见他奋笔疾书,然后啪的一声拍在舱门玻璃上四个大字——
  “上门女婿?”我一脸懵蔽脱口而出。但确实有了起效,这次换成玫被噎住了。只是她神情复杂更让我更加懵蔽了。我再次回过头去向阿伦求助,只见他对我竖起一根大拇指。
  再看看玫,低着头一言不发,场面安静得有点诡异。
  “咕噜噜……”不知道哪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嗯?”好像不是我的,应该也不是阿伦的,我疑惑地看着玫。玫此刻正低头坐在地板假装很自然地一点点转过身去,直到完全背对着我。
  “咕噜噜……”
  “是你的肚子在叫?”我脱口而出,结果支在外面的小腿被狠狠地掐住,“疼疼疼!松手松手啊!”
  “来来来,两个娃娃哭得都快脱水了,叔叔请你们吃香瓜。”阿伦端着一盘切好的香瓜走了出来。
  后来阿伦跟我说,玫一整晚都在找我,广播寻人无果后就自己一层一层找。偌大个游轮,找了好几遍。可万万没想到我被他带去刷碗了。最后她终于急哭了,继续边哭边找,惊动了不少人帮着找。又不敢说自己把重要的病人弄丢了,所以解释起来遮遮掩掩。加上订船票时为了节约花销,选了新婚旅行优惠套间,结果被人误以为是新婚夫妇吵架。阿伦还详细地给我解释了“上门女婿”的意思。看着玫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吃饭的样子,我也开始自责起来。
  “对不起,害你饿坏了。慢点吃,没人和你抢——疼疼疼!怎么又掐——松手!快松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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