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天灾

　　“陛下，小心！”一个高大的身影驾着战马冲了过来，克夫雷德的盾牌挡住了从甘瑞恩身侧袭来的长矛。
　　甘瑞恩一挥手臂，一枚冰锥射向攻击的方向，袭击者应声倒地，一些士兵因愤怒想要冲上前来，却因甘瑞恩四人强大的威压感而战栗不已。
　　甘瑞恩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前方，一些措辞早已被他准备在了嘴边。
　　这个世界的宗教文化是多神制的，通常由象征天使与恶魔、天堂与地狱那般两极对立的诸神组成。
　　天堂不必多言，常是最易被用来作统治工具的事物之一。
　　这个世界里的“地狱”，在许多人心中是真实存在的，用现代的话来说，那是一个代表着中立、混乱邪恶的势力。
　　传说中，每当这个世界饱受天灾、人祸，有大量的人死于非命的时候，一群“使者”就会陆续从地狱降临人间，他们会给那些为这个世界带来灾祸的家伙带去死亡的讯音。
　　在宫廷里上文化修习的时候，甘瑞恩因倍感兴趣而记录良多，没想到他的记忆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利用人们对于未知事物的恐惧来压制人们，这是封建时代里的君主最常用的手段之一。
　　也许这一点，也可以被自己利用。
　　“吾等乃是赛缇贝拉亡神在凡间的旨意，你们——来自萨顿的凡人，愚昧如你们！你们发动的战争惊扰了尊贵的赛缇贝拉，她的冥府将会降临到人间，为你们降下神罚！”
　　他开口说道，因不明原因，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空洞渗人。
　　再加上他如同鬼魅一般的姿态，使人生不如死的法术，以及他周身那三个皮肤灰白色、瞳孔里燃烧着与他一样的青蓝色火焰的骑士——在场的士兵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他们依然还是个活人。
　　有一些士兵被野蛮生长的恐惧击碎了膝盖与脊梁，他们甚至还未与甘瑞恩四人接战过，就不受控制地跪倒在了地上。
　　“灾厄的使者……他们就是灾厄的使者！”人群里有人发出了惊呼声，声音愈是增大，就愈发能从其中听到他的颤抖。
　　“天灾就要降临了！世界就要毁灭了！”有人发出了呓语般狂乱的吼声。
　　事实上，不出甘瑞恩所料。
　　大部分的精锐士兵已经随欧里瑟离开了，留下来的大多都是从萨顿大公国边境，或者是埃文公国本地的农村里强行征召过来的农民兵。
　　他们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就走上战场，因此也有许多人的心理素质不佳。
　　包围甘瑞恩的时候，他们能展现出较高的组织度，也是因为他们身处在人群之中，他们的个人智商的优先级小于群体智商，这才看起来好像无所畏惧。
　　可当甘瑞恩伫立在他们的面前时，再加上自小就浸染在宗教下的文化经历，他们许多人还是被吓倒了，恐惧在这个时候才占了上风。
　　不过说实话，任何一个大活人看到甘瑞恩现在这副模样也会吓得不轻。
　　“都怕什么！别被那窝囊的王给唬住了！这不过是他……是他骗人的把戏！他——”话还未说完，张着嘴的人头就从脖子上滑落下来——皮埃尔握着长剑，剑身上滴着说话人的鲜血。
　　“吾等乃是神明之志！不容任何凡人的质疑！否则，《神书》第六章里的天罚，就会降临到每个胆敢违抗吾等意志的凡人身上！”甘瑞恩的声音铿锵有力。
　　根据他的记忆，《神书》第六章里所记载的天罚，指的是违抗神旨的凡人与其身边的亲友都会受到极刑。
　　这短短的一句话如噩耗般传入了周边包围者的耳朵里，铁器碰撞声间，越来越多的人因承受不住而跪倒在了地上。
　　在他们心里，自己是不幸的一人。
　　早在他们正面阻挡甘瑞恩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无法完成《神书》里天神颁布给凡人的那些，克制自己的本能，约束自己的欲望的任务了。
　　他们亵渎了神明——哪怕是与“光明的象征”相背的亡神，但哪怕是亡神，随便一个念头就能轻易地杀死自己这些凡间的蝼蚁，何况神都是喜怒无常的，他们高兴，就只会杀掉自己一人；他们愤怒，就会降下天罚给世界带来灾厄。
　　他们的天罚是为了维持神明的天平而存在的，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保护凡人而存在的。
　　有的人痛哭起来，他流出的眼泪里似乎折射着懊悔与恨意，刚刚站在阵列的第一排，率先直面甘瑞恩的一群人中，有些负伤者干脆拔刀就要引颈自杀。
　　“但。”甘瑞恩的声音停顿了片刻。
　　只是一个字的转折，就吸引了周遭所有人的注意力。他们看向甘瑞恩，仿佛能从他伫立着的高大身影里看见救赎一般看着他。
　　“若是尔等愿意赎罪，那么神明仍不会放弃你们！”
　　“赎罪……我愿意！为了我的家人！我愿意赎罪！”
　　“我也愿意！为了我犯下的过错！……”
　　在绝望的人心里，他的这句话就像来自天堂的阳光一般，照进了他们充斥着黑暗的灵魂。
　　即便有的人仍因恐惧而战栗不已，但对生的渴望与对神罚更大的畏惧裹挟着他发出疑问：
　　“神明大人……怎样才能赎罪呢？”
　　甘瑞恩定了定心神，用更为洪亮的声音说道：“凡人们，不要高兴得太早！你们发动了歹毒的战争，生灵涂炭，秩序被破坏！你们给这片大陆带来的灾害不是一次神罚就可以清洗干净！赎罪，将要你们付出巨大的代价！”
　　人群里爆发出了悔恨的声音，有的人刚刚接受了希望，转眼就又变成了更为沉重的绝望，有的人甚至恼羞成怒，拿起武器冲向了甘瑞恩。
　　“什么狗屁神明，说白了不还是要死！”他的双眼通红，面露凶光，举起长矛想要刺向甘瑞恩。
　　甘瑞恩也毫不留情，操纵一枚冰锥结束了他的生命，他随后接着说道道：“一些比地狱的恶鬼更为邪恶的凡人夹杂在你们的行列间！若是你们将它们找出来，尽数消灭！亡神将会网开一面，你们的罪名就会被洗除，这是亡神对尔等这群触怒了神明，行将被天罚者最为慷慨的恩赐！”
　　人群彻底狂热了起来，就连周遭的城楼上的弓箭手，以及后来合围上来的、来自军营内部的士兵都被这股情绪给深刻感染了。
　　他们急忙地找寻清算的对象，那些平日里被封为队长的人率先被推了出来，人们或是举起剑与矛，或是拉满弓矢，被推出来的“祭祀者”们疲于反击，但都很快就一命呜呼。
　　自苏醒以来，甘瑞恩夺得了一次最大的胜利，但促成这场胜利的最直接因素并不是他本身，而是随着人数变多，盲目程度几何增长的人群。正是他利用了这一点，才使得更多的敌人不战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