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孤影与亦飞凌

　　“孤影，你伤很重，气息不稳，赶紧停下来调息。”一个白衣男子语气急切，一双美丽的凤眸里满是担忧。
　　孤影一身黑衣，头发散乱，呼吸沉重，他的左脚腕脚筋已断，却极速的飞奔着。看上去并没怎样，可白衣男子知道，孤影那一身黑衣下已经血肉模糊，内脏破裂出血，筋脉逆流，说是强弩之弓也不为过。
　　“亦飞凌，回来！”孤影声音低沉，眼中满是痛苦之色，整个人格外的失落，脸上闪过一瞬的狠厉之色，随即命令出声。
　　白衣男子，也就是亦飞凌，一张美丽过分的脸上不改担忧之色，却神情犹豫，迟迟不语。
　　孤影眼睛微眯，声音冷了下来：“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亦飞凌！”
　　亦飞凌皱眉，纠结之色一目了然，孤影却不管这些，猛地停了下来，突然一脚将亦飞凌了踹飞了出去，接连撞断几十棵树才停了下来，孤影瞬身来到亦飞凌身前，冷眼看着亦飞凌身体暗淡了几分，神情却愈发的狠厉嗜血。
　　“你也想背叛我，亦飞凌！”
　　亦飞凌连忙站了起来，强撑着不让意识退散，他是元魂，哪怕具象化成人的形态，却不是人，他不会流血，但是会受伤。
　　剑易折，剑折断的痛苦，却是有的。
　　既然不为所用，孤影便亲自这折断这把无用之剑。
　　“不，孤影是亦飞凌的主人，亦飞凌不敢背叛，不会背叛！”
　　元魂与人心里相通，孤影心中所想，亦飞凌都能清清楚楚的听到，感受到。包括孤影那冷漠的目光，和想折断他的心思，亦飞凌一清二楚，因而他同样知晓孤影此刻不顾一切，想要自爆焚尽一切的想法。
　　元魂能清楚主人的想法，主人却从不在意元魂作何感想。
　　孤影此刻已被愤怒和鲜血蒙蔽了双眼，将心封闭，听不到他的元魂在他内心深处的歇斯底里，听不到亦飞凌在内心一遍遍的呼喊。
　　“不要死”
　　“我不想让你死”
　　这一切孤影听不到，只听到亦飞凌说他不会背叛，神情才没那么冰冷，给了亦飞凌最后一次机会：“那就回来。”
　　“不，孤影，我不会让你送死的！”亦飞凌不要命的拦在孤影身前，这一举动彻底惹怒了孤影。
　　暴怒的孤影眼睛充血，右手捏住亦飞凌的脖子，直接将一米九高的亦飞凌举了起来，一用力捏碎了亦飞凌的喉结，后者直接发不出声音。
　　完全无视亦飞凌哀求的目光，孤影手愈加用力，亦飞凌意识模糊，控制不住自己，身体愈发透明，在剑与具象化的形态中来回切换。
　　本来元魂的具象化就是在主人同意后才会变化的，元魂无法违背主人的命令，此刻亦飞凌还能存在这现实中，已经耗尽的全部的气力了。
　　最终，亦飞凌幻化成剑的样子，剑身黯淡无光，剑柄几处碎裂。
　　孤影从未见过亦飞凌如此不堪过，他的元剑哪怕和纳兰搏的驰咬剑刃相交，也从未落过下风，更不曾失去光泽。
　　“废物！无用的存在，哪怕是你亦飞凌，我也不需要。”冷漠的打量手中怎样也不可消散的元剑，孤影反手将手将剑深深的插入大地，冷冷的丢下一句话，也丢下亦飞凌转身离去。
　　孤影……孤影……孤影……
　　剑柄在振动，亦飞凌无声的哀鸣着，却无法逃脱大地的禁锢，被主人遗弃的元魂是可悲的，他们一切都为其主奉献，绝不背叛。而主人却宁可斩其羽翼，舍弃修为，也不需要他们。
　　不，孤影，我不会让你凭白丧命的。
　　一点点消散自己，亦飞凌回归孤影体内，孤影一怔，扯唇嘲讽一笑，可突然顿住，勃然大怒。
　　“亦飞凌，你想做什么！”
　　没错，孤影体内的元魂正在一点点扩散，脱离了原本的一隅之地，向孤影体内四面八方散去。
　　“你想反噬我，谁给你的胆子！”
　　孤影暴怒咆哮，抢占着身体的主导权，刚开始元魂一点点退了回去，可时间久了，伤势过重，失血过多，孤影愈发的力不从心了。
　　僵持了一个时辰之久，孤影最终无力，溃不成军，元魂迅速的侵占了孤影的身体，小心翼翼的包住孤影的意识，放在一个角落里。
　　睁眼，“孤影”眼中满是坚定之色，开口道：“孤影，我不会，让你死的。”
　　握了握手，适应了这个身体，人的身体，随即疲惫和无力感如潮水般袭来。
　　孤影的身体好糟糕，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丹药，快速的吃了，脸色依旧不好看，精神却好了些。
　　看着丹药瓶微微出神，亦飞凌沉了沉眸子，孤影的死志很强烈，连身体差到这种程度都放任不管，一心想送死……
　　抬眼望了望天，感受到强烈的气息在向这边飞来，“孤影”快速离开了这里。
　　**
　　睁开眼，亦飞凌看着眼前的孤影坐在篝火旁，惊喜之意写在脸上，太好了……孤影还活着。
　　随即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竟然具象化着。
　　七重天最极寂静的修为时，会有极少部分人掌握“元魂具象化”这个能力，这些人是有天赋的极少个别的存在，甚至哪怕有人达到了八重天专注一趣的境界，也有依旧没能掌握具象化的，而孤影就是那个别中掌握了的一个。
　　非但掌握，还极其精通。
　　“孤影，这样很耗元力。”亦飞凌担忧的开口，却发现说不出声，可并非是之前孤影毁了他的喉咙的问题，他的伤势已经好了，而是孤影限制了他的出声，察觉到这一点，亦飞凌眼神黯淡下来。
　　垂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等待惩罚
　　的到来。
　　孤影望过去，将亦飞凌的表情和动作收入眼里，什么都没说。每个人的元魂都不同，亦如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性格特点一般，他的元魂，偶尔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半晌，孤影都没说话，亦飞凌不由偷偷打量一眼，正对上孤影的目光，吓的亦飞凌连忙收回视线，跪坐好身子，继续垂着头。
　　“怎么，侵占主人身体的勇气用光了？”孤影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亦飞凌却知道，孤影是生气着的。
　　“对不起”
　　发不出声，亦飞凌在心里如此说，他知道此时的孤影一定听得到他的话。
　　对不起，孤影，违背了你的命令，可是我不后悔！
　　孤影听到了，心下复杂，更多的是痛苦。
　　“这是哪？”
　　孤影开口问道，从他意识复苏起，便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看上去像个崖底，更有趣的是这周围被结界包围，而这结界还出自“自己”之手。
　　一时间孤影哭笑不得，他的小元魂，是指望他亲手布下的结界困住他自己么？
　　能出去，很简单的事，可孤影没动，从他的伤势回复和身体状况上看，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这里也定然离圣宫很远了。
　　他即使回去，也杀不了纳兰搏那个畜生！
　　“这里是中西区――森罗城境内。”
　　森罗城，故人之地么？
　　“她还好么？”
　　“衣食无忧，琴瑟和鸣，还生了个女儿，今年四岁。”
　　这是孤影冷峻的面容微微柔和，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扬了扬嘴角：
　　“她知道了一定很开心，有了那么大的外甥女。”
　　可转瞬又很是痛苦，她已经不在了……
　　“我恨自己，她离世多年，我竟一无所知。”
　　“那不是孤影的错，小姐那般善良，定然不愿你为她这般……”
　　“泠儿小姐天女之容，神女之姿，我这双手沾满鲜血的人不配得到她的垂怜，只恨没能手刃纳兰搏，纳兰搏那个畜生，他怎么敢！”
　　说到伤心处，连孤影这样刀尖上行走的，杀戮中讨命的堂堂八尺的男儿都不由留下血泪，那是恨，是痛，也是怜。
　　而这一切都是原自孤影心中，不可诉说的秘密，他一直，爱慕着她。
　　“为何要救我？”孤影不甘心，他燃尽全部元力的话，他自信能将圣宫炸个鸡犬不宁。为何要让他独自一人苟活于世。
　　“孤影，活着才能再报仇，我，我不想你死……你还差一味千魂草，才能炼制九转生骨丹，这样孤影的左臂……”
　　“不需要。”不等亦飞凌说完，孤影直接冷冷的打断，亦飞凌见他意已决，也没有再劝下去。
　　“好，那孤影我们再增进修为，问鼎九重天境界等持，那样的话……”
　　“呵，九重天？”
　　看着孤影讥讽的表情，亦飞凌懂了。
　　孤影他不相信我，不相信他的元魂，而达到九重天等持境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互相信任，互相交命程度的信任。
　　信任，说起来简单，做到却是难上加难。连生养你的父母你都不可能全然信任，将自己拱手奉上，更别说一个元魂了，连人都不是。
　　原来孤影早就知道了，他一生也不可能达到九重天等持之境，所以才那般不要命么……
　　亦飞凌不会劝，也没有办法让孤影相信他，明明从出生他们就在一起了，明明他们一直一直在一起，可也因此亦飞凌知道，孤影受过多少次伤，遭受过多少次无情的背叛，为了活下去只能封闭自己的内心，任凭身体千疮百孔，只要守护好那颗心，守护好活着的唯一自尊。
　　像孤影这样孤高，桀骜不驯的野狼般的人，尚且还有一颗成为人的“心”，而非野兽，这样的人一生只能接受一个人，只能爱一个人，而孤影将他的心全部奉献给了那个女人，毫无保留，义无反顾。
　　而她不再了，孤影的心也死去了，他不会再信任任何人，哪怕孤影悲哀的明白他必须相信他的元魂，可是他做不到。
　　心已经随逝去的人而去了，他让哪拿另一颗心，填补自己的空洞呢？
　　亦飞凌明白，对于这样的孤影，他怎么忍心责备呢？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黑夜幽幽，在篝火亮光的映照下。孤影一人独自的说着，边说边笑，边笑边哭，亦飞凌静静的看着，什么也不说。
　　“可是泠儿，孤影只是苟活人世的影子，没有了太阳，就没有了孤影。何如当初莫相识……孤影只反驳你这一次，认识泠儿，孤影从未后悔过！”
　　烟雨织纱，瑶柳轻袅花照影的静水湄岸，隐约见着，身着素衣的尘外女子，不宠不媚，孤芳冷艳，不问莲梦谁为同，倚琴翠寰一路瑶歌，寄心清风明月，自淡然的穿行在那朵花开的从容里，聆听红尘深处静了的禅因。
　　女子微微一笑，惊艳了一段时光，留下一道虚影，捕捉不到，碰触不着，随风而去……
　　“亦飞凌，回来。”孤影冲着亦飞凌一笑，后者很听话的进入孤影体内。
　　突然一震，亦飞凌茫然，竟发现自己控制着孤影的身体。
　　“孤影？孤影！孤影……”
　　“没有了主人的元魂是什么？没有孤影的亦飞凌，还是亦飞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