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逃亡

　　风雪在清晨消散，运河边的苇地里，十三岁的林冉背着八岁的张芸正往瓜州方向步行而去。
　　昨夜八里铺，赵军自四面突然杀出，兰夫人见突围无望，嘱托亲卫带着独子林冉和张芸前往瓜州，赵军四面围住，一路接敌，数名亲卫死伤殆尽，林冉带着小芸脱身后不敢走大路，只能钻进这芦苇荡中，栖身前行。
　　林冉背着张芸，在厚厚的积雪中步走了快两个时辰，芦苇的硬茬不断刺入靴底扎破脚掌，早已血肉模糊，一路蹒跚，张芸经此巨变，不时哭泣，加上一夜逃亡，困饿交加，身体早已虚弱异常。
　　“小芸，再坚持一会，距离瓜州不远了，林哥哥一定带你过江！”林冉轻声对伏在背上的张芸说道。
　　“林哥哥，小芸不想过江，小芸想回去广陵，跟父亲母亲待在一起！”张芸虚弱的声音在林冉耳边响起。
　　“小芸乖，广陵城都是赵军，我们回不去了，林哥哥这就带你去瓜州，渡江后送你去建康城，你父亲母亲也一定会去建康跟你汇合！”林冉跟随父亲辗转南北，深知赵军凶残，张郡守夫妇不愿弃城，一旦陷城，多半已经不测，张芸已是孤女，只是不愿在此刻告知实情。
　　据此不远处，几骑人马栖身芦苇之中，只见甲胄残缺，伤口映血，为首一人正是乞活军斥候队长宋义，瓜州隐约可望，只是昨夜乞活军拼死，瓜州守军不会不知，却至今不见一兵一卒派出，宋义心中疑惑，不敢贸然前往，只能先派出数骑查探四周，等候消息。
　　宋队长，赵军破城以后，下令屠城，广陵城火光冲天，十几万百姓皆成刀下之鬼，张郡守在城头自尽，赵军将其头颅悬于南门城门，还有。。。
　　“快说！”宋义看见下属说话支支吾吾，心中一阵烦躁。
　　“属下突围时，在南门城头看见了林帅的首级。”这名斥候说完，眼泪夺眶而出。
　　“你没有看错？”宋义大步上前质问道，双眼赤红，杀气凛然。
　　“陷城之时，属下与兄弟十几人困于城中，趁屠城混乱之时，突出南门，弟兄们都看见了林帅和张郡守的头颅，只回宋队长，林帅死了！”
　　林帅转身看向另外两名斥候，两人皆垂泪点头，一人继续说道：“宋队长，我们弟兄十几人趁赵军屠城混乱之时不备，突出南门，都看到了林帅的首级。途经八里镇，遭遇赵军，只活了我们三人，中途抓了一名赵军舌头，得知卢昊将军战死八里铺，随行军眷被赵军杀尽。”
　　宋义气血翻涌，吐出一口鲜血，长跪在地，面北而叩，众人无不动容。
　　“报，赵军前军近万人如今已在八里镇扎营，数千骑兵分作小队在往南搜索，一路屠杀汉民，回来时在北面一里处的芦苇中发现两个孩子，自称是八里镇难民，属下见两人衣着整齐，不似所说，已将其带到。”
　　林冉带着小芸走进这队人马中，张芸此刻紧紧躲在林冉怀中，一脸惊恐。
　　“小芸别怕，这是父帅的人马，不会伤害我们。”林冉轻声安慰怀中的张芸。
　　“公子！”宋义曾是林帅亲卫，一眼认出了林冉，悲喜交加，几乎站立不稳。
　　“宋叔叔！”林冉惊呼，本以为只是遇到几个乞活军兵士，不想在此遇到宋义，惊喜意外之情溢于言表，又看到宋义全身上下枪刺箭创数处，想起父亲生死未卜，母亲身死八里铺，默默垂泪。
　　宋叔叔，这是张郡守的女儿小芸。又安慰小芸，接过军士递来的干粮和饮水。
　　宋义急切的想知道八里镇一战的情形，拉过林冉询问道，得知是王猛投敌，引军截杀卢昊，致使乞活军亲卫营与千余军眷尽数被杀，林瞻发妻兰妇人也被逼自尽，只有林冉与张芸在亲卫保护下拼死突围出来，悲愤难掩，又得知卢昊手刃王猛，陷于赵军重围中战死，长叹一声，告知林瞻战死的消息，林冉心中虽已有准备，仍忍不住嚎啕大哭，宋义起身走开，前往瓜州的哨骑已经返回，如今寻得林冉，如何护送他安然渡江，宋义需要作周全准备。
　　哨骑回报，瓜州守将得知广陵城陷后，已经决定放弃瓜州，准备南渡，如今瓜州渡口人心惶惶，一片混乱，赵军的哨骑也不断在瓜州渡口附近游弋，很快也会得到这个消息，如今只能全力赶路，赶在赵军占据瓜州之前，随军渡江。
　　“大家上马，瓜州就在眼前，我们护送公子以最快速度赶到！”宋义下达军令，带着林冉和张芸出了芦苇荡，上了大路，全力奔驰，冲向瓜州渡口。
　　宋义刚上大路不久，就被赵军斥候发现，瞬间，赵军百余骑追赶而来，宋义等人战马奔驰一夜，又未得到草料补充，体力不支，渐渐被赵军赶上，不足百步，不时有箭矢自后方而来，宋义看着不远处的瓜州渡口前哨，心中大急，这时，身边众军士一人对着宋义大喊：“宋队长，前方就是瓜州前哨，务必保证公子安全，弟兄们为公子挡住一刻！”十二骑调转马头，返身冲向赵军，乞活军战歌高亢激昂：“长刀所向，复我中华疆土！血染征袍，杀尽天下胡虏！旌旗猎猎，响彻北伐战鼓！自古汉贼不两立，华夷辨清楚，汉家向来好儿郎，丹心耀青云。。。”
　　宋义带着张芸，林冉一骑紧随其后，“公子，别回头，一定要活下去！”宋义悲戚莫名，对着林冉嘱咐道，林冉此刻也是牙关紧锁，心中滴血，两人狠踢马肚，疾驰而去。
　　赵军百夫长乙速孤憋了一肚子的火气，破城之日，就被派出追击，围城苦战三个月，谁他妈不想进城劫掠，偏偏又被派往追杀乞活军残部，大风大雪里奔波一夜，受冻挨饿不说，还不时交战，又想到留在广陵城里几个相熟军官，此刻不知搜刮了多少财物，抱着那些个细皮嫩肉的汉人女子在被窝里打滚，心中更加烦躁，看着冲来的十几骑人马，苍白的脸庞在浓密的须发间越显狰狞，大怒道：“全部杀光，一个不留！”，百余名赵军挥舞着战刀迎上，一脸戏虐。
　　两轮接敌，乞活军十二骑全部被斩落马下，几匹无主的战马轻踢马蹄，在这雪地里孤声哀鸣。
　　“继续追赶，不能跑了一个人！“乙速孤喝令全员，追赶宋义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