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苦中作乐

　　回到住处，众人均是郁郁寡欢。外面冰天雪地，屋里又没啥娱乐节目，大家实在憋不住了，纷纷跑到闫树国屋里诉苦。
　　“我看咱们这几天真的是走不成了，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我刚才看了天气预报，未来一周天气都不容乐观，咱们还是放宽心态，老老实实的呆着吧！”许东悲观的说。
　　“大家稍安勿躁，这也是客观原因，不是人力可控的。既然大家百无聊赖，既然到了乌市，那么我们待会儿出去吃拉条子吧。我请大家吃，吃好喝好休息好，其他的咱们就别管了。”闫树国宽慰大家。
　　听到有好吃的，又想想反正在这里不愁吃不愁喝的。得，别抱怨了，继续过日子吧。该吃的吃，该喝的喝。更重要的是，着急也没什么用！
　　“我还想吃大盘鸡！”赵北冥嘴角一扬，高兴道。
　　“好的，没问题。”闫树国爽快的答应。
　　“大盘鸡自带拉条子，傻帽儿。”大厨嘿嘿笑道，其他人也跟着笑。
　　“那咱们晚上走起！”一时间愁云尽散。
　　傍晚，李东站在大堂窗前等待大家。窗外漫天飞絮，风呼雪啸，洋洋洒洒，铺天盖地。李东想起叶梦得的一首词来了，最能形容此时的心境。
　　“翩跹飞舞半空来。晓风催。巧萦回。野旷天遥，回望兴悠哉。欲问玉京知远近，试携手上高台。云涛无际卷崔嵬。敛浮埃。照琼瑰。点缀林花，真个是多才。说与化工留妙手，休尽放，一时开。”
　　“怎么样？以前见没见过这么大的雪？来没来过新疆？”闫树国的问题打断了李东的思绪。
　　“哦，这个啊，以前还真的没有见过。虽然之前在内地省份走了很多地方，但是边疆地区还是很少来的，特别是新疆这样的地方。”李东不假思索的回答。
　　此言不虚，在李东的印象里这里总是充满了暴力和恐怖色彩。不过现在根据自己的实地观察，这里还是一座很安静祥和的城市。特别是在这样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华灯初上，来往的行人络绎不绝，跟自己的家乡没什么两样，李东有了家的温暖。
　　随着其他人陆陆续续的到来，闫树国不失时机的喊了一声“吃货小分队出发！”，带领大家冲进了雪花飞舞的夜色中。
　　李东有点小兴奋但也有点小害怕，毕竟人生地不熟，而且周遭的环境也还没有摸清楚。
　　“如果遇到坏人怎么办？如果让人打劫了怎么办？遇到正常歹徒还有的商量，遇到那种丧心病狂的怎么办？。。。”李东心中冒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大头看到了李东眉角异色的样子，幸灾乐祸的说：“李东，以前没有来过吧？你是不是很兴奋啊？”说到“兴奋”这个词的时候，他故意将声调来了一个转弯，李东知道他在嘲笑自己胆小。
　　李东四处打量了一番后，心想：不能让人瞧扁了，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好怕的。于是朗声回答：“想到能吃到正宗的大盘鸡，我只是感觉到兴奋罢了。”
　　“哈哈。。。”众人被李东言不由衷的表现逗笑了。
　　他们是幸运的，走了约三里地，就邂逅了一家饭店。店门口竖了一个大招牌，图文并茂的标着店里的特色菜。大家一眼就看到了正中间的一幅图：青花瓷的大盘上堆叠着鲜红的辣椒，金黄的土豆，诱人的鸡块儿。
　　“走了这么远，我看就这家了。”闫树国试探着问。
　　“好好好！”众人应喝。
　　拍掉一身的雪片，一行人坐定，翻看着菜单。
　　“小李，赶紧的，专找硬菜点。这次是闫队请客，一定要好好的宰他一通。”大头在一旁“不怀好意”的催促着李东。
　　“别闹别闹，让他慢慢看，咱们这里面应该就小李没有吃过大盘鸡和烤羊腿了吧？”许东笑呵呵道：“新人就他一个。”
　　“哈哈，原来如此啊，闫队真大方，请完大盘鸡，再请烤羊腿。小李，还不赶紧的谢过闫队对你的深情厚谊？”大头留着哈喇子道。
　　“是的，以前还真没有吃过。”看着大头那馋相，李东故意逗笑道：“其实我吃不吃无所谓的，怕是某些人吃不上三天睡不着觉吧？”
　　闫树国帮腔道：“就是就是，我看某些人上辈子就是饿死的，这辈子要补回来。哈哈。。。”
　　大家一阵嬉笑。。。
　　李东看了看菜单，上面好吃的东西太多，羊肉汤，羊蝎子，牛排，馕包肉。。。看着看着，腹内的肠子已经绞在一起了。实在饿得难受，索性快刀斩乱麻道：“大盘**，就大盘鸡了。”
　　“很好很好，那咱们今天来一顿大盘鸡。烤羊腿嘛，以后再说。吃完鸡还可以吃面。”闫树国高兴道。
　　“你看闫队小气的，不让兄弟们吃饱喝足，怎么上场杀敌呢？”大头打趣他。
　　“你省省心吧给我，现在是外出期间，一切都要低调。你看看你的肚皮，都成皮球了。还要一个劲儿的吃，就不怕以后整个人都成皮球啊。”闫树国微讽道。
　　“是啊是啊，哈哈，头哥现在看着就是皮球。”大厨在一边比划着气球，嘿嘿笑起来，小眼睛已经眯成一条缝了，再加上他也很胖，活脱脱的一尊弥勒佛。
　　“哎，说到我的伤心处了。”大头摇摇头，自嘲道。
　　许东清了清嗓音逗乐道：“以前大头都是不肯吃亏的啊，今天怎么这么快就服软了啊，这很不平常啊。”
　　“那是因为他肥，实实在在的肥。”闫队帮腔。
　　“闫队这句话说的挺对的，我在家里已经休息了半年了，一直没出工。在家的这半年肚子整整的肥了一圈，天天拖着它走路，愁死了。”大头一本正经道。
　　“哈哈哈，那感情好。到了工地可以让你好好的锻炼锻炼了，我会帮你减肥。”闫树国送上迷之微笑。
　　“别别别，你这个工作狂最好离我远点，我可受不起你的恩惠。。。”大头闻言色变，连连否决。
　　过不多时，一大盘热气腾腾的大盘鸡上来了。大家确实饿坏了，毫不犹豫，抬起筷子便上，鸡块很快被消灭。闫队又要了四张面，放进去，劲道的面条沾上红彤彤的汤汁，又辣又香，大伙足足过了一把瘾。
　　“你知道官方广告词是怎么形容大盘鸡的吗？”酒足饭饱之际，大厨打着响嗝问大家。
　　“不知道，说来听听。”大家疑惑的看着大厨。
　　只见他将筷子把成麦的样子，嗓音低沉且带磁性的说道：“新疆大盘鸡，通常是先炒后炖。做好后，皮焦肉烂的鲜美鸡块夹杂着青椒、红椒鲜亮的色彩，混合在汤汁中的土豆淀粉吸收了油腻，用筷子夹起宽且薄的面片在汤汁中搅拌几下，立刻被稠密的汤汁包围，放到嘴里麻辣鲜香，诸般滋味涌上舌尖。这道菜，口感独特、味道新颖，既有西北人喜欢的粗犷豪气的辣味儿，又融合了老四川人为这疯狂的舌尖上的麻味儿。”
　　“说的好！！！不愧是大厨啊！！！太好了！！！”大家鼓掌叫好。
　　“哈哈，不是我说的好，是我背的好。趁着大家高兴，待会儿回去，我给大家送点我的家乡特产尝尝。”大厨意犹未尽的说。
　　“什么特产？什么特产？”大家忙问。
　　“我们家乡的霜降柿饼。”大厨笑道。
　　“哦，没听说过。”大家互相对视，摇摇头。
　　“吃过以后你就会永远记住它了。”大厨信心满满道。
　　回到住处，大家都集中到他的房间。大厨从自己的行李箱中取出一大红袋子，打开结扣，呈现出来的是满身白点的柿饼。大厨一一分发给大家。
　　“喂，我说，这柿饼捏起来软软乎乎，貌似不如咱们河北的柿子硬实啊。”许东看着柿饼，问着旁边的同行。
　　“哈哈，吃货要靠吃，你用手是感觉不出来的。还是吃吧，吃起来的时候你能感觉到它的甜美和韧劲。”大厨轻蔑的看了一眼许东，劝道。
　　李东一口咬下去，先是感觉到果肉微微抗拒牙齿，然后舌尖触碰到糖浆，顿时满口的糯、甜、香，味蕾的欢快感瞬间爆棚，激荡起回味无穷的涟漪。果然是回味无穷！
　　“嗯嗯！！表皮韧，内里软，美味！”闫树国竖起大拇指称赞道。
　　“我也是第一次吃到这么甜的柿饼，咋这么甜呢？”大头又要了一个问。
　　“因为它有风霜的砥砺，有雨雪的洗礼，还融入人类的汗水和智慧。”大厨略带神秘的说。
　　“嘿嘿，大厨，你有这么好的东西，干嘛不早点拿出来？”许东问。
　　“还以为你们嫌它土呢！”大厨两眼一翻道。
　　大家讪讪。
　　“我说大厨，我觉得你在家贩卖这个就行了，这么好的东西肯定不少挣钱，干嘛非要出国去挣那点辛苦钱呢？”闫树国问他。
　　“万事开头难，这不是没有启动资金吗？先搞点启动资金再说吧。”大厨也很坦荡道。
　　“话说这白色的是啥？是析出来的糖分吗？这柿子也穿白大褂啊。。。哈哈。”赵北冥又很自觉的拿起一个柿饼问。
　　“对头！大约在小雪时节，这白色的粉末就会出现在柿子的表皮上了。”大厨准确无误的回答了大头的问题。
　　“这黑色的是什么？能不能吃？”李东指着他手里的柿饼，他看到上面有一些小黑点，担心那是毒蛊之类的东西。
　　“放心吃吧，吃不死你！那是鞣酸，一种微量元素。对你身体好的很！”大厨看着李东，很轻蔑的说。
　　“做这个肯定花不少功夫吧？”闫树国若有所思的问。
　　“那当然，让新鲜的柿子变成柿饼，需经过采摘、折挂钩、削皮、挂架、捏心、下架、出水、潮霜等十多道工序，在自然条件下加工而成。工序虽多但不复杂。”大厨说的头头是道。
　　“嘿嘿，了解的这么仔细，以后你干这个就可以了。”李东盛赞道。
　　“那当然，这些就是我们家自己做的，我当然了解每一个步骤。我的目标就是开一家专门做这个的公司。”大厨颇为自豪道。
　　“哈哈，有志气！”众人异口同声道。
　　吃着吃着，大家又开始为明天的行程忧虑了。
　　“你说明天可以走吗？老家和前方肯定都着急死了。”大头忧愁道。
　　“看这下雪的架势，今天晚上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许东客观道。
　　“希望赶紧的出发吧，项目上的人还在等着我们呢。没钱没米，他们也不好过啊。”闫队说话的时候，李东注意到其他人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但是表情转瞬即逝，并没有停留多长时间。
　　“待会儿大家回去，一定要注意听电话的声音。如果我们能走，前台一定会打电话通知我们。”闫队特别叮嘱李东：“你一个人在另外一间屋子里，注意安全。”
　　回到住处，李东窝在床上和何玉洁聊天，将今日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她。她感慨了路途多难之外，也没有什么好的方法。
　　伴着窗外纷飞的大雪，听着旁边舍友的鼾声，李东睡不着，便拿出电脑，想再看看项目的合同条款。这份合同是英文版的，巨长无比，四五百页的纸上密密麻麻的小字，难读的要死，看的李东头晕眼花。
　　突然感觉鼻子一热，李东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坏了，肯定是又出血了。李东的鼻子天生敏感，一旦缺水，遇到高温就容易出血。在李东小时候，家里人对此还发愁过一段时间。家人尝试过各种偏方来帮他治疗，都无济于事。
　　李东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赶紧用手将鼻孔堵住，不让它外溢，否则的话一直流个不停。只有堵住了，才能结块。
　　在去洗手间清洗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血迹后，便一边捏着鼻子，一边斜靠在床上睡着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此夜他睡的很安稳，并没有人来叫他，也没有惹人厌的电话铃声。
　　第二天早饭遇到闫树国了，他也是很早。
　　“昨天晚上睡的怎么样？”闫树国见李东脸色不大好，问道。
　　“还可以，不算太坏。闫队，今天能走的成吗？”李东吸了一口气道。
　　“这很难说，我刚才出去看了。现在还在下雪呢。如果要等到雪停，恐怕要到下午或者晚上。”闫树国忧色颇重道：“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跟前方和家里沟通好了，老天爷阻挡，谁也没办法。”
　　“嗯。。。哎。。。”李东叹道。
　　一直到了夜里，酣睡正浓的时候，“叮铃铃。。。”电话响了，李东隐约听到舍友接了电话，连连答应。
　　“喂，老弟，醒醒。”李东感觉东北大哥在摇他。
　　“怎么了？”李东仍然睡眼惺忪。
　　“赶紧起来。前台打来电话，雪已经停下了，飞机可以起飞了。让我们赶紧收拾好下去，车马上来接我们。”东北大哥急促道。
　　“好。”李东翻了个身，正想在赖一会儿床，没想到大头来了。
　　“小李，赶紧的，马上起来收拾东西，我们又要出发了。”大头吆喝着。
　　等到李东下的楼来，闫队他们已经在等待了。
　　“还没有睡醒呢？”见李东走路发僵，闫树国摇头道。
　　“没有，现在还黑着天呢，怎么又这么早？”李东哈欠连天的问。
　　“我们还要过去排队安检。”大头痛苦道。
　　“这天怎么感觉又冷了几分啊。”陈时群哆嗦着说。
　　“古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你应该带一件羽绒服的，新疆这鬼天气来的莫名其妙。”闫队关心的说。
　　不得已，大家又开始排起了长队和长时间的等待。因为之前经历过一次，所以这次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闲扯淡占据了等待时间的大部分。
　　“都说西域人凶悍，你看他们，面对繁琐的安检程序，还不是一个屁都没有？！”大头嘟囔着。
　　“当然了，这是中国的领土，而且你没有看到那么多荷枪实弹的军人就在旁边看着呢，他们敢说一个不字试试？”大厨略带自豪的讲。
　　“老维子闹腾的，要不然不会这么严格。不过话说回来。应该如此，否则的话，咱们这样手无寸铁的人就是无辜受害者。”闫树国补充了一句。
　　排队排到最后的结果就是还要继续排队，上苍又跟他们开了一个玩笑。
　　广播台又响了，告知因塔吉克杜尚别的天气很糟糕，飞机无法降落，因此飞机再次被延迟。
　　“这他妈的！怎么这边停雪了，那边又开始下起来了！真不是玩意儿！”大厨骂骂咧咧道。
　　李东被折腾的已经没脾气了，听到大厨的咒骂他只是无奈笑笑。
　　“天意啊天意。。。”其他人也已不再抱怨了，谁都知道抱怨也没什么鸟用。
　　没办法，众人只能是悻悻而归。不过这一次南航考虑到大家的辛苦，专门收下了大件行李，因此大家不用拎着大箱子奔来奔去了，这可能是唯一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接下来的几天，天公不作美，乌鲁木齐再次大雪纷飞。李东一行人进出边检六次。到的后来，大家的脾气已经被彻底磨平了，已经可以笑脸面对了。
　　闫树国忙着跟总部和塔吉克方面联系，沟通最新情况。其他人除了吃喝拉撒睡就是吃喝拉撒睡，被这漫天白雪封死在酒店中。
　　到了第十一天，前台终于传来确切消息，飞机可以起飞了。李东一行轻车熟路的进了候机室，这已经是他们第七次出关了。起飞之前，李东将自己的微信昵称改成了“赶雪人”，借此嘲讽一下自己，谁让自己这么幸运，赶上了下雪的季节呢，走到哪里哪里都在下雪。
　　飞机上，李东反思这一次出行为什么总是不顺利。思来想去，他猛然醒悟，认同之前陈时群的说法。
　　“原来我们出发的日期是2月22日！真是超级2的日子！如果选择其他日子出行，说不定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不过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还是安安稳稳的睡一觉吧！等到了前方将又是另一番景象！”想到这里，李东心下释然，将头一斜，歪在座椅上，呼呼大睡起来。
　　可他不知道的是，在千里之外，即将到来的塔吉克项目，也如同这天气般，反反复复，磨平了每个人的性子，也磨没了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