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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多，爱度客服部房门紧闭，室内依然灯火通明。
“安娜姐，是你先说还是我先说？”戴维看向戴安娜，两人最终决定在客服部跟李树木进行沟通，而方式是八个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戴安娜瞟了一眼面色平静的李树木，“你是摄影部主管，你先说吧！”
戴维点了点头，换了一个姿势，身体前倾看着李树木，“小李，那个，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一。”李树木也看着他。
“二十一.......”
戴维沉吟了一番，看了看戴安娜，“我记得我也是这个年纪学的摄影，当年可比现在苦多了，学徒实习期整整比现在多了一倍，三百块钱一个月拿了一年半.......”
李树木安静地听着戴维忆苦思甜，看来今晚的沟通走的是‘心’。
“现在你们学摄影多幸福，三个月试用期满，每个月能拿一千多，公司等于花钱让你学技术，这样的好事到哪里去找？而且现在是数码时代，只要你肯学，天赋好一点的一年就可以升摄影师，每个月最少也能拿这个数。”
戴维伸出四个手指头晃了晃，眼睛看着李树木的反应。
“小李，虽然你来的时间不长，但我很看好你，你想想，二十二岁的摄影师，未来能达成什么成就？如果因为一点小事而葬送这么好的前途，我是真替你不值！”
李树木依然沉默着，或许昨天以前听到这番话他会热血澎湃，但现在却没有太多感觉，甚至能分辨出戴维这话里有几分真诚。
戴维眼瞧着李树木没有多少反应，赶紧对戴安娜使了个眼色，戴安娜只好轻咳了一声，酝酿了一番，“技术上的事我不懂，但我知道一个道理，如果把爱度比作一艘船，我们就都是这艘船上的人，假如这艘船烂了一个洞，我们怎么办呢？”
“船破了洞就会浸水，那就得有人去堵住！”李树木不做声，戴维只好接口说道。
“对，因为不堵住，洞只会越来越大，甚至有可能沉没，这艘船上的人都会有危险。当然，也有人可能觉得自己会水，在船沉没之前先跳下去，即使船沉了也能游上岸，但船上不会游泳的人怎么办呢？”
“当然，不管这个去堵破洞的人是不是出于自愿，甚至会想为什么是我而不是你，结果却是他这个举动，能救整艘船上的人，这个人就是英雄！整船的人都将感激他！”
戴安娜虽然说得很隐晦，但李树木当然清楚她的意思，但昨天那件事未免被她放得太大，言下之意，一桩客怨可能让爱度万劫不复？这也太夸大其词了吧？
“两位主管有什么话，直说好了！”李树木虽然预感到跟昨天的事情有关，但并不清楚他们真实目的。
戴维认为铺垫得已经够多了，也就不再婉转，“公司希望你当面向那位客人赔礼道歉，就这么简单！”
又是赔礼道歉？李树木周皱起了眉头，看来莫斯那家伙早就听到风声，或者说公司的决定就他这个当事人不清楚。
“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
戴安娜面色凝重，透着一丝无奈，没有顾及戴维阻止的眼色，继续说道：“我刚刚的那个比喻可能有些不恰当，我就实话实说，我今年三十五岁，是个单亲妈妈，这份工作我很珍惜，因为一旦我失去这份工作，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又靠什么去养活孩子，养活这个家！”
“身为客服部主管，什么样奇葩的客户都接待过，受过的委屈更不用说，但我咬着牙忍了下来，为什么？因为我不愿意做，会有更多人愿意接替我，今天经理在会上也明确表达了态度。
小李，现在我们不谈立场对错，你就当是帮一个单亲妈妈，委曲求全一回，行不行？至于其他事，我尽全力帮你争取！”
李树木看着戴安娜湿润的眼眶，一时不知道要怎样去表态。
拒绝？或许真像她说的那样因此失去这份工作，这对单亲妈妈身份的她是莫大的残忍。
而接受......他出声救了一条临近危亡的新生命，怎么反而成了赔礼道歉的人呢？他想不通！
“小李，你以为我想这样吗？我今年也满了三十三，婚纱摄影行业吃的也是青春饭，比技术我都形成了套路难有突破，就指着一点管理能力在这个位子上待着......”
戴维被戴安娜的情绪感染，也开始倒满肚子苦水，都是生活的现实。
沟通会逐渐演变成一场苦情戏，有人说成年人的奔溃就在一瞬间，李树木终于见识了。
两个三十几岁的‘前辈’一发不可收拾，满眼都是现实里的苟且，客服部很快笼罩在伤感的氛围里。
李树木逐渐浑身都不自在，好像是他将他们逼到了这一步。
最后趁他们抽噎的间隙，默叹一声，“给我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明天给你们答复。”
戴安娜擦掉眼角的泪痕，从李树木的神色中读懂了他的决定，但少年显然有些不甘心。
李树木走后，戴维随意擦了把脸，喜道：“看来成了！”
戴安娜却没有多少高兴地神色，收拾包准备下班，一抬眼，“你刚才是在演？”
“演技还行吧？”
戴维嬉笑了一句，忽然发现戴安娜面色不善，“一半一半吧，你难道说的全是真的？单亲妈妈？”
“公司知道我事的本来只有托尼，现在多了你们两个，怎么，对单亲妈妈有歧视？”
“意外，意外而已。”
“呵，没想到居然有一天，会这样利用我的处境......”戴安娜自嘲地笑了笑，与戴维走出了办公室。
......
李树木一个人走在街道，初秋的晚风徐徐吹过，带来城市独特的气息。
抬头看着天幕，除了那些正常情况下不可见的光华，天空中一颗颗星星都没有。
回忆儿时在乡下老家，这个季节似乎总有皓月当空，繁星作伴。
年纪越长大，天空竟然也跟着更寂寞，也不清楚是年纪的缘由还是天空的缘由......
平常下班，几乎都是跟莫斯一起，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到了宿舍。
今晚一个人走，却突然发现回宿舍的路似乎变长了。
他脑子有点乱，反复出现戴安娜恳求的场景，那种真挚与惶恐发自肺腑，他还能感觉到她骨子里透着的无奈。
忽然，“渡人渡己”四个字浮上心头，记忆里母亲很喜欢用一句话八个字教育他，前半句是‘与人为善’。
李树木愁结的心绪逐渐开朗，加快脚步向宿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