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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为了领地和自身的安全，没有贵族愿意住在乡下阴冷潮湿的城堡里，卡德文勋爵也是如此。所以他在贝松镇里有一栋三层小楼，一年里大部分时间都住在这里，尤其是寒冷的冬天。
这栋小楼并不难找，于连问了两个人就找到了。
他现在就站在小楼的门口。
这是一栋带前后花园的小楼，一圈高大的围墙把这里围绕了起来，大冬天的，花园里看不到鲜花，全是皑皑白雪，不过从大门口一路到小楼的白雪是被铲掉了的，露出铺着石板的路面来。
大门口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棕发男人，腰间挂着一根木棍，身上穿了不少衣服，鼓鼓囊囊的，却还在原地转圈、时常跺脚，显然很冷。
看到于连接近门口，这看门人瞧了过来。看清楚于连的穿着后，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右手微微一动，就要挥手驱赶，于连却是率先开口了。
“我找卡德文勋爵。”
于连抬头挺胸，不卑不亢地说道：“我听说他需要很多纺纱织布的工人，我想我可以帮到他的忙。”
他看起来非常自信，仿佛身上穿得不是麻布单衣，而是带蕾丝边的奢华贵族时装。
虽然那些怪梦都是臆想，是假的，但是长年累月的做那种梦，还是让于连受到了一些影响，比如说，有一个梦里就说过，当他越是心虚的时候，就越要表现得自信和趾高气扬。还比如说，做重要的事之前，最好能进行多次排练，这对于成功非常有益。
这些臆想的知识潜移默化地影响到了于连，所以他在来之前已经暗自排练过好多次，现在才能表现得有模有样。
不止如此，于连还把背在身后的手顺势拿了出来。
只见他的手上抓着一卷黄纸，卷成了细筒状，上面用一根细线打了一个繁复的绳结，给人一种“这东西很重要”的心理暗示。
“……”
看门人驱赶的话语咽了下去，看了看于连，再看了看他手上那个细纸筒——纸张很贵，普通人没事是不会有的，更何况这东西瞧着还不是一般的纸。
犹豫再三后，看门人对于连说道：“请你等一等。”说完，就进了大门，朝着小楼小跑过去了。
于连松了一口气，紧绷着的心稍微放松了一些。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那些举动里面蕴含了哪些知识，有些东西已经在潜移默化下成了他的本能，就像一个健康的人从来不会注意到他是如何指挥自己的腿走路的。
在门口等了没一会儿后，看门人就出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位男仆。
“卡德文先生请你进去。”
在那个男仆的带领下，于连一路进到小楼里，上了二楼，最终进入到一间书房里，一位上身穿着紧身衣、领子上还有精美蕾丝边的男子正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应该就是那位卡德文勋爵了。
“先生，他来了。”
那位男仆把于连领进来后，就出去了。
于连看向这位卡德文勋爵。
卡德文勋爵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模样，嘴唇上留着一撇小胡子，瞧着儒雅随和。
在见到于连的穿着打扮后，他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不过在停顿了两个呼吸后，他总算是还是说道：“是你说能解决我的麻烦？”
没被招呼坐下，于连只好在书桌前站着。
听到卡德文勋爵的问话，他微微一点头，“是的，先生。”
卡德文勋爵问道：“你能帮我找来很多工人？”
于连摇头，“不，先生，但是我能带给你的，相当于几十位熟练的工人。”他说着，把手里的细纸筒往前一递，“也许你有兴趣看一下。”
卡德文勋爵瞥了一眼那细纸筒，稍一迟疑后，还是从书桌后站起身来，接过了细纸筒，解开上面的绳结……
解不开。
这鬼绳结很复杂，很可能是死结，这让卡德文有些尴尬，最后干脆一撸，把绳结从细纸筒上撸掉，然后摊开这张纸看了起来。
纸上是一幅画，看起来是用炭末画的，画了很多圈圈，还有许多线条，全部交织在一起，给人以极大的想象空间。
……苹果树？还是橘子树？
“这是一种工具，我叫它机器。”
于连见卡德文勋爵观看起来，赶紧在一旁解释起来：“你看到那些圆圈了吗？它们是锭子，被同一个轮子控制，在共同旋转下同时加捻。只要做出这种机器来，一个人就可以当很多人用，可能是几个，可能是十几个，有可能是几十个，看锭子的数量……”
这种被他命名为珍妮纺纱机的机器并不是一种固定的东西，而是一种可变化的思路，这很好，给了于连上下浮动的忽悠空间。
唯一不好的是，纸张太贵了，特别是这种品相好、一看就便于忽悠人的纸更贵，他带来的那些铜子只够买一张的。否则的话，要是能多买两张、多画一些东西，那就更可信了。
不过关系不大，画不出来，他可以用嘴说。
于连却不知道，卡德文勋爵并不想听他说了。
卡德文勋爵全名兰伯特#卡德文，是一个很精明的人，对于自己重要的收入来源——纺纱织布这一块，他也是非常了解的。
不客气的说，没有人，比他，更懂，纺织。
所以，他一耳朵就看了出来，这个低贱弱智的平民在骗他，因为他说的这些东西自己根本听不懂。
这很正常，你不能指望一个正常人去理解一个傻子的思维和他的胡言乱语，除非你也变成和他一样的傻子。
更何况这个贱民的话里还有着巨大的破绽：做出一个像苹果树一样的东西来，就能把一个人变成很多人来用？那为什么不直接搬一棵苹果树来？
这确实是只有智力低下的贱民才会幻想出来的美事。
然后他是不是该要钱了？
“……而这样一个东西，价格并不贵，我想只需要5个金图鲁就能够做出来了。这可比真去找来几十个熟练的工人划算多了，因为它不需要吃东西，还可以长久地工作下去……”
低头看图的兰伯特冷笑了一声。
瞧，他说什么来着？5个金图鲁，这贱民的胆子可真是够大的！
今天晚上有乐子了，鞭打还是滴蜡呢？嗯，蜡烛也是要钱买的，先鞭打吧，打累了就把他和萨克图放一起，他的小狗狗应该会喜欢这个新玩具的……
兰伯特抬起头来，正要喊人来把这家伙给拖下去，却是表情一怔。
他面前的这个贱民说得神采飞扬，滔滔不绝，光看他的模样，他的话似乎还真的很可信呢。
不得不说，这个骗子很愚蠢，却也很优秀。他的智力要是再高一些，自己说不定真有可能上当了……
兰伯特突然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然后渐渐地舒缓开来，眼睛也亮了起来。
他甚至还笑了起来，然后放下那张画着苹果树的图，拍手称赞道：“好好好，真是令人惊叹的构思，天才的想法！”
于连的话语被打断，看着这位卡德文勋爵，心里有些不敢置信。
看样子，这就……成了？
他还有很多准备好的东西都没说呢。
兰伯特夸完之后，又说道：“不过只有这一样，好像还是少了点，不知道你还有没有一些别的想法？比如说，关于织布的，再来一棵橘子……我是说，像这东西一样的，那个，机器！对，机器。”
于连觉得这位卡德文勋爵简直就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
“有的，先生。我们可以制作一种飞梭，还有一些轮盘，皮带之类的东西，把它们和木轴连在一起，用两块踏板的力量来带动一系列的机械运动，这样不用手、甚至不用懂织布就能极快地织布……”
“非常好！”
兰伯特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大声赞叹。
哦，不用手、也不用懂织布就能织布，多么愚蠢……哦、不，是多么天才的想法，他喜欢这个想法！
不过有的人可能会从中看出明显的破绽来，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没见识的愚蠢平民，这可不太好。
“但是不用手就能织布的想法，是不是能改变一下呢？还是用手吧，我想这能让效率更高，产量更多。”
于连被兰伯特这么一说，暗自作了一下比较，发现不用手织布好像确实浮夸了点，还是这位卡德文勋爵的说法更可信。
怎么感觉这位勋爵比他更像一个真正精明的骗子呢？
肯定是错觉，这可是高贵的贵族大人。
“是的，先生。”
于连抛开那个想法，连连点头，“你想的没错，如果用手的话，效率更高，产量更多。”
兰伯特说：“那还有吗？开动你的脑筋。”
“有的，先生。我们还可以做一种轧棉的机器，只要把棉花一筐筐地扔进去，它们就能不停地变成棉絮出来，不需要再工人用手一个个地去剥了……”
“太棒了，我喜欢这个想法！这看起来更像那么回事了……我是说，你的想法很完美，你有一颗天才的大脑，还有吗？”
“当然，先生。还有一种开松机器，可以对棉絮的纤维团进行自由打击，也可以利用特定的机构进行握持打击，从而减少纤维之间的横向联系，为进一步松解到单根状态创造条件……”
“完美的想法！”
兰伯特完全听不懂这个贱民在说什么胡话，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发出赞叹。
“还有吗？你再编……我是说，你再说说你的想法。”
“……好的，先生。还有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