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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石被怼得哑口无言之后，谷弘打了个圆场，宴会便正式开始。
天水宴表面上是以赏花、赏诗为主题的酒会，因此不仅花多酒好，还请了年轻才子佳人捧场。
一时间气氛融洽。
荀墨却一人默默喝酒，和宴会氛围有些格格不入。
受前世影响，他不喜欢这种场合。
“荀家小弟，好久不见哦。”
白奇蝶迤迤然走来，颠倒众生的媚态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荀墨眼角一抽，蹙眉暗道：妈的最麻烦的人来了。
他起身对白奇蝶行礼道：“白小姐，好久不见。”
“客气作甚。”白奇蝶朱唇轻启，抿了口酒，眼波流转道：“难道忘了那天晚上的事了？”
“嗯？那天晚上？”
“怎么回事？难道他们之间有……？”
“不可能！白小姐只好女色，怎么可能……反正我不信！”
“那天晚上？”荀墨脸色一肃：“那天晚上我和白小姐在清风楼谈生意谈得很开心。”
“原来是谈生意啊……”
“还好还好，我还以为……”
“吓死了，若白小姐真委身于荀公子，我……我就出家算了！”
荀墨暗舒一口气，被误会麻烦就大了。
别人不了解白奇蝶的恶劣性格，荀墨还是知道的。
虽然用搅屎棍形容女孩子不好……但性质差不多。
“荀墨小弟向来不喜这种场合，这次怎会有兴致？”白奇蝶问道。
“应家父要求，来拓展视野而已。”荀墨简短回应。
白奇蝶轻笑一声，媚眼如丝道：“荀小弟如此优秀，在家里也身不由己呢。”
“家家有本难念经。”荀墨微笑道。
“荀墨小弟要是看上这里哪位女子了，姐姐我可以帮忙做媒呢。”
“多谢好意，荀墨心领了。”荀墨微微欠身
“荀墨公子，多日不见，时常渴慕。”谷弘也走了过来。
众人目光也被吸引过来。
一个是当朝宰相三子，一个是传奇人物荀墨，他们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众人很是期待。
在这之前，没人认为谷弘会邀请荀墨。
荀墨作为司章大俞铸币、户部理论上的二号人物，皇帝心里实际上的一号人物，和宰相谷彭义在经世济民问题上不止一次争锋相对。
而几乎每次都以荀墨胜利告终。
可以说，在单纯的经济问题上，皇上更信任荀墨。
所以很多人没想到，宰相亲子会举宴邀请父亲对头。
由此看来，谷弘的目的很可能是给荀墨设局。
之前井石作为，很可能就是谷弘安排的。
“彼此彼此。”荀墨作揖。
“我知道荀墨公子不喜宴会，但素闻荀公子才高八斗，虽灵根被断、命根有损，但慧根不凡，有大俞首才之称。想到此处，便觉赏诗宴若缺公子，定不完美，于是便邀请公子了。”谷弘微笑道。
“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吃瓜群众议论纷纷。
“荀墨公子作为一代顶尖高手荀广将军的儿子，若非灵根被斩、命根被损，无缘仙道，日后必能成就非凡。”
“这是荀家最愿不提及的事。当年荀将军甚至因此不愿前往边疆御敌。是皇上亲口承诺，以举国之力帮助补足荀墨公子先天之缺，荀广将军才再次戍守边疆。”
“可惜时至今日，都没找到任何补救措施。”这人叹息摇头，“当年那人歹毒之极，选择荀墨公子出世在即的关键时刻出手，导致没有丝毫补足可能。”
“可以说皇帝做了一句空口承诺。也许这也是皇上授予年仅十五岁的荀墨公子户部上郎的原因。”
“但荀墨公子从未让皇上失望过。这些年大俞民富国强、欣欣向荣、府库充盈，遇到两次天灾都安然度过，无不是荀墨公子的功劳。”
“荀墨公子有如此慧根，必能在修道路上高歌猛进，可惜啊……”
“这次谷弘公子开口就诛心，就看荀墨公子如何回应了。”
面对谷弘刁难，荀墨只是淡然笑道：“多谢谷弘公子抬爱，我不过就是会吟两句诗罢了，算不得什么。”
“要是荀墨公子都不算什么，那天下文人都没脸自称读书人了。”一位风神俊朗、气宇轩昂的年轻人开口道。
“廖家廖明公子。”有人小声道：“廖明公子天资不凡，年纪轻轻就被一位觉慧境真人收为弟子，未来必有作为。”
“我还记得荀墨公子游览弥霜国时写下的词。”廖明诵读起来：
“弥霜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望乌关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这词所展现的眼界之广阔、意境之开阔，其势大气磅礴、旷达豪迈，其景壮美绮丽、蔚为大观，令我叹服不已。”廖明公子由衷赞赏道。
“是啊，我也记得当年那篇《黔道难》。”另一位公子也站起来。
“这是兵部长史三子林宏才，兵部向来亲近荀家，这位林公子应该心向荀墨公子。”有人分析道。
“三年前，荀墨公子穿行黔道时写下的黔道难，文句参差、笔意纵横、豪放洒脱，将黔道之峥嵘、强悍、崎岖等奇丽惊险和不可凌越的磅礴气势表现得淋漓尽致，着实令人佩服。”
“就算不论词本身，当年皇上听闻此词，意识到黔道隐患，派御史大夫和车骑将军前往，果然发现有人割据当地，意图勾结外族、兴兵谋反，最终将其扼杀于襁褓之中，没有酿成大祸。”
林宏才对荀墨抱拳：“这全仰仗荀墨公子。”
“什么！”有人惊呼。
“原来三年前黔道平乱是荀墨公子的功劳！”
“我还奇怪皇上当年为何突然关注黔道，原来还有这些原因。”
众人议论不绝，都被林宏才的话惊到了，就连宴会核心人物都深感意外。
只有荀墨微不可察地蹙眉，心里暗道：“这个林宏才……有问题啊。”
林宏才所说不假，但也基本只有兵部知道此事。
当年荀墨怕功高震主，没有大肆宣扬，闭口不谈。
而这个林宏才现在说出来，还把他捧这么高……
“看来兵部内部人心动摇啊。”荀墨想到。
“既然大家都这么说，那今天真得请荀墨公子露一手啊。”谷弘笑道，“荀墨公子如此才气，而不得展示，实在可惜。”
荀墨刚想回绝，白奇蝶就抢先开口：“是啊荀墨小弟，一位大才子在诗宴上不作诗一首，那可太遗憾了。”
说罢，白奇蝶还对荀墨眨了眨眼睛，眼中尽是笑意。
“……”荀墨无语凝噎。
白奇蝶对他没有恶意，之所以附和谷弘，纯粹是那恶劣性格所致。
单纯想看他和谷弘碰撞而已。
“既然白小姐也这么说，那我再给荀墨公子设置点难度，以彰显荀墨公子过人才气。刚才看公子一人独饮，又仰慕公子才华，不如就以‘酒’与‘才’为题，如何？”谷弘笑道。
“请荀墨公子作诗一首。”
“请……。”
谷弘话音刚落，就有不少人捧哏附和。
此时，天水宴所有目光都聚集过来，就连那遗世独立的李尹雪，都好奇地看向这里。
这下荀墨真不好拒绝了。
“唉。”他内心一叹：“本想低调，是你不让，那我只好勉为其难装B了。”
“既然谷弘公子有如此雅兴，那我也不推辞了。不过若公子觉得诗不错，也请公子作一首如何？”
“善。”谷弘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已经做好抬杠的准备了。
“嗯……我想想。”荀墨来回踱步，作沉思状，没过一会，就对众人微笑道：“这首诗，就叫《将进酒》。
君不见，沧江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好！”
听到这两句，便有才子攘臂而起。
其他人就算没有那么激动，也震撼于这两句的意境之宏阔、气势之磅礴。
谷弘则脸色微变。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说着，荀墨满上酒觥，举杯对天。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说罢，荀墨一饮而尽。
“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有人喃喃重复，看向荀墨的眼神充满敬佩赞叹。
这个世界以仙武为尊，哪怕在凡尘登得权力巅峰，在修者眼中也不算什么。
然而灵根被斩、无缘仙道的荀墨，不仅没向世道低头，反而不屈不挠，年仅二十，就做到了其他人穷极一生都做不到的事。
不论是成为大禹首富，还是官至二品上郎，抑或是才压天下，无不展现出那句“天生我才必有用”的，在天下大势中逆流而行、做出伟业的豪情壮志。
其他人朗诵此句，很难服众。但荀墨说出来，众人只会佩服至极。
甚至一些怀春少女已然情动，看向荀墨的眼神都变得不对劲了。
远处，一位身着青衣、气质清雅，举止充满书卷气息、一颦一笑都是温柔婉约的女子，看向荀墨的眼光也从最初的淡然处之，变为好奇与赞叹。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荀墨继续念诵，“弘夫子，奇蝶生，将进酒，杯莫停！”
说着，他又对谷弘、白奇蝶两人举杯示意，然后一饮而尽。
“与君诗一首，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但愿长醉不复醒……”有人自语，回想往事怔怔出神，两行泪水不知不觉划过眼角，举起酒杯一饮而下。
“长醉不复醒……何其美哉，何其奢望。”另有人长叹一声，心绪起伏。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圣贤皆寂寞……”这次，诸多修士都愣神了。
在场的绝大部分人，虽然境界有高低，但都是修士。
而这句对他们来说意义非凡。
圣人在这个世界，意味修道大成、人道绝颠。
修士的生命远长于普通人，尤其圣人可活几千年。
但圣人虽能长生久视，然而亲朋好友、同志之人早已逝去。
当他驻足道法巅峰时，身边早已空无一人，只能一人孤独领略绝颠风景。
而这样不能与人分享的风景，有意义么？
知己不在、伴侣逝去的长生，难道真是他所追求的长生？
到头来，长生为何？修道又为何？
也许与亲故挚友把酒言欢，不次于修道。
想到此处，诸多刚踏上修道之路的年轻人看向荀墨的眼神又变了。
他们没想到，一个注定不能修行之人，竟能看得如此长远，想到了修士要面对的终极问题。
一时间，很多自持修士身份的年轻人都从心底敬佩荀墨了。
“玉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无须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
“万古愁！”
最后三字余音缭绕，在众人心中久久回荡。
现场一片寂静，所有人都陷入诗的意境之中，无法自拔。
连一直看好戏的白奇蝶、淡然吃瓜的李尹雪、针对他的谷弘，都陷入深思和震撼。
看到众人反应，荀墨嘴角不由得浮现一丝很破坏气氛的耐克歪嘴笑，内心道：
“这波装B很成功。”
就在这时，他思维突然收到一条信息，神色一震。
强压下要放声狂笑的冲突，荀墨对众人抱拳道：
“抱歉，我突然想起另有他事，不得不先行退下，日后有缘再见。”
然后不等众人反应，便快步离开。
“荀墨公子这是……？”
“我猜，荀墨公子的诗意境非凡，谷弘公子若拿不出对等的，肯定颜面有失。但荀墨公子宅心仁厚，虽然谷弘公子针对为难他，但他以德报怨，主动离场，免去谷弘公子作诗回应环节，这样谷弘公子就能留住脸面了。”
“有理。”
“赞同。”
……
实际上不止众人这么想，连谷弘也是这么认为。
他苦笑一声，内心叹道：“一代雄才荀万三，果然名不虚传。”
“父亲让我不要与荀墨对立，要建立友谊。我自视甚高，偏要挣面子。结果……弄巧成拙啊。若非他胸怀若谷，不与我计较，恐怕我今天就要丢人了。”
此时，一些女子看向荀墨离开的背影，美目异彩连连。
她们先震撼于荀墨的冲天才气，又惊异于荀墨的开阔心胸，已然心动不已。
哪怕得不到他的人，只有一夜风……交流，也是极好的。
然而他们哪里知道，荀墨脑子里压根没想那些事。
他真正离去的原因，是新外挂终于可以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