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活祭

　　源兽与作为祂们伴生物的残缺之物的恐怖并非像史前巨兽那样肉眼可见，诡异和不可捉摸是祂们最好的代名词，是一切不合常理的扭曲之物的集合体。
　　此刻看着唐妍，两人一时间都不敢轻举妄动。
　　但乔夜很快就想到了一件事，转头看向喻青临：“夏语昕……说她能够感觉到灵的气息，你不能么？”
　　“灵压都强到这个地步了，我怎么可能感觉不出来！”喻青临低声说，“但这才是最怪异的地方，我看起来她一切正常！”
　　乔夜看了唐妍几秒，忽然向她走去。
　　“喂你……”喻青临大惊失色，仿佛拆弹部队的精英看到队友剪错了一根线。
　　他伸手想去拉，但落空了，乔夜已经俯身抱起了小女孩，唐妍不解地看着他俩的奇怪动作，但还是乖巧地坐在乔夜的臂弯里，也没有变成四头六臂的怪兽。
　　“灵有可能隐藏自己的气息么？”乔夜问。
　　“在活动状态下不可能，而且灵不可能与人类正常对话。”喻青临斩钉截铁，随即一愣，他刚才受到的冲击太强，以至于自己都忘了这一茬……
　　他这才发觉自己的样子有多滑稽，堂堂四阶启示者，α-17小队的队长，竟然被一个小女孩吓得花容失……啊不是，在一个小女孩面前如此失态。
　　他立刻恢复了平时的站姿，挤眉弄眼地抹掉脸上的惊恐，如果忽略掉他还微微打颤的腿，一眼看上去和平常一样。
　　“那么问题就出在她父亲身上，和她无关。”乔夜说。
　　“的确，如果源兽或者灵能像我们一样说话，人类都不知道灭绝多少遍了……”喻青临心想你这厮怎么能这么快恢复理智？你是人么？
　　他的精神力在整届同期的守夜人里都算是出类拔萃，在接受训练的时候表现优异的那些年轻又有天赋的启示者们，在亲眼见到源兽后要么彻底留下了心理阴影从此不敢再上战场，要么当场精神失常。
　　在他的印象里，在同届的一千多名守夜人候选中，见识过真正的源兽的灵压后能够在一天之内恢复的，算上他也只有不到五人。
　　何况刚才他和乔夜经历的那场突如其来的噩梦，等级已经远远超过了他初次见到的那只怪物。
　　如果不是刚才的那道灵压自己消失了，他或许再也走不出这里。
　　乔夜抱着唐妍来到大厅，戴着墨镜的黑衣人们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表情痛苦得仿佛在地狱经受拷打的灵魂。苏曼倒在她们前方，看样子她在失去意识前还在奋力爬向这个简易厨房。
　　唐妍被这副景象吓了一跳，小手不自觉地抱住乔夜的手臂，除了爸爸，也就只有这个给过她东西吃的好心哥哥还能给她带来一点安全感。
　　乔夜单手拎起一整个长椅横在门前，挡住大厅里昏倒的几人，把唐妍放在椅子上，俯身看着她的眼睛：“你爸爸的身体有些不舒服，我们在想办法。先待在这里等我们一下，爸爸等会就会没事了，好么？”
　　他知道这是一句谎话，但他说得毫不犹豫。有些违心的话一辈子都不能说，有些则不得不说。
　　唐妍乖乖地点点头。
　　乔夜刚要起身，女孩突然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指，小脸上的笑容羞怯而甜美。
　　“哥哥，谢谢你照顾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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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夜回到厨房内，和喻青临对视一眼，接着一起看向昏迷的唐一鸣。
　　“你刚才说什么选项？”乔夜问。
　　“把他交给特别行动局，没有第二种选择。”喻青临一脸认真，“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因为你不清楚刚才的事意味着什么。”
　　“源兽，只有这一种可能。”喻青临一字一顿，“如果不是真正的源兽，不可能有这种程度的灵压。而且等级很高，至少有β级。”
　　他深吸了一口气：“上次有β级源兽出现的时候，两座移动都市毁灭了，几乎无人生还。”
　　乔夜沉默了一会：“但源兽的本体不是很巨大么？怎么可能变成人形？”
　　喻青临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但祂们……是可以在人体内被孕育出来的。”
　　乔夜心头一震。
　　“不了解源兽的人对祂们总有很大的误区，大多数人以为祂们是外星球来的异形怪物，像电影里那样。”喻青临压低了声音，“事实上祂们更接近各类宗教中的神话生物，或者说……神。邪恶的神。”
　　乔夜回想起刚才那股恐怖的威压，并没有觉得这有多么不合常理。有什么存在能够凭借注视就杀死别的生物？只有那些仅存在于故事和书本里的东西。
　　“在科技飞跃的时代谈论宗教和神秘学总是显得很滑稽，但事实就是如此。”他用手指着碗里的奶油，“诺斯底教派掌握的秘仪可以用任何媒介画出召唤祂们的炼金矩阵，甚至包括这种东西。”
　　“当然，他们不能召唤完全体的源兽，就是你能在网上看到的那些几十米甚至几百米的大家伙。如果诺斯底教能做到这点，他们早就被「庭院」消灭了。”喻青临说，“他们只能召唤出源兽最初的形态，异常强大的‘灵’。虽然跟完成体比就像霸王龙面前的鸵鸟，但也足够有威胁了。”
　　“不需要任何条件？”
　　“召唤神明怎么可能没有代价？但我们并不清楚。行动局送进诺斯底教内部的眼线已经全都死了。”喻青临淡淡地说，“但既然涉及神秘学，这并不难猜。”
　　乔夜看着唐一鸣，沉默了几秒：“活祭？”
　　“或者说‘容器’。”喻青临说，“在活人体内召唤一个怪物，献祭他的生命作为祂降临的代价，然后让这个怪物在都市内部兴风作浪……很诺斯底教的作风。”
　　“很不幸，你的朋友被他们选上了。”喻青临怜悯地看着唐一鸣，“根据他最近几天的资料来看，他刚刚破产被逐出城中区，他的朋友和生意伙伴全都对他避之不及，他唯一的亲人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女孩，这样的人最适合他们下手，就算他死了也没有任何人会在意。”
　　“没有别的方法么？”乔夜低声问。
　　“和诺斯底教有关的事不是我们自己能处理的。”喻青临回答，“你不知道那个教派里都是一群怎么样的疯子，他们唯一的目的就是毁灭「庭院」，塑造新世界。”
　　“跟他们干过的事相比……源兽就是可爱的天使。”
　　“如果把他交给行动局，还有回来的机会么？”乔夜轻声问。
　　喻青临摇了摇头：“先不说他能不能恢复正常，就算他身上的‘定时炸弹’解除了，他也一定会被……解剖。”
　　乔夜看向布帘外，从缝隙中他隐约还能看到唐妍并拢双腿，手放在膝盖上端正地坐在椅子上，安静得像一个洋娃娃。
　　从第一次见到这个小女孩和她的父亲开始，她就一直是这么一副听话懂事的样子，再害怕她也不会大声哭喊，亲近的人嘱咐她什么她都会照做。乔夜跟她说她的爸爸会没事，她就这么相信了，安静地坐着等大人们处理。
　　但你说了一个弥天大谎。
　　事实上你什么也做不了，只是用谎话骗过她也骗过自己，然后眼看她等来父亲的死讯。
　　她还说谢谢你。
　　一个失去父亲的孩子会有多痛苦？乔夜不知道。
　　但他真讨厌这种感觉啊……眼看着悲剧要发生在眼前却完全无能为力的感觉，就像是扎进他心里的冰锥，钻心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