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不要

　　冷空气瞬间席卷了店内，但现在其实已经没有‘店内’这个概念了。
　　无人机像重型运输直升机那样把餐厅的天花板拆了下来，只剩下了几根孤零零的木柱，这是为了打开视野，让所有狙击手都能清楚地看见目标。
　　除了全副武装的「执法者」小队，街上已经没有其他人了，所有行人都被赶进了四周的楼内，或者被阻挡在这片区域之外。特别行动局只用了不到一分钟，就使得方圆几公里的区域成为了禁区。
　　“不要移动，不要说话。如果我看见你们动一根手指，你们就马上要和自己的头告别了。”
　　离乔夜最近的那个士兵说话了，竟然是一个冷酷的女声，仿佛电子合成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
　　在特别行动局的编制里，负责守护移动都市内部以及「柱」的「守夜人」全部都由六阶以上的启示者组成。而作为数量众多的低等战力，「执法者」里顶多混杂着一些七阶。剩下的要么是经验丰富的退伍老兵，要么是最新型号的战斗型仿生人。它们不会畏惧，忠实地执行一切命令。
　　乔夜的左右两边有两名士兵收起了枪，拿出全息操作面板，两台无人机飞了下来，淡蓝色的荧光投射而下，在乔夜几人头顶像排雷那样扫来扫去。
　　“玛纳读数正常！”一个士兵高喊。
　　玛纳，也就是精神。异端教派所使用的力量都是通过‘黑暗仪式’或者说‘黑魔法’汲取而来的邪恶力量，会对精神力造成极大的影响，普通人只要和他们稍有沾染，就会出现精神上的异变。特别行动局通过这种最简单的方式判断民众是否与异端教派有过联系。
　　但……精神力异常通常都是异常地低啊……另一个士兵愣住了，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乔夜。
　　300以上的玛纳读数？他真的是人类么？局里很多经验丰富的「守夜人」都只有200左右啊！
　　他一时有些举棋不定，玛纳读数不低于80，就不会有被‘灵’或者异端教派污染的可能，但这种情况明显也很离奇，到底需不需要上报？
　　“让我看看。”
　　一只手搭上了士兵的肩膀，一个懒洋洋的男声响起。士兵一愣，却没有发怒。什么人敢如此轻浮地对待一个执法者？只能是那些几乎个个都性格乖僻的「守夜人」。
　　士兵转过身刚想行礼，看到那张醉醺醺又痞帅的面孔，呆住了。这位竟然亲自来了？他……他不是从来都懒得出任务么？
　　那个青年穿着一身西装，但衣领散乱，袖子高高挽起，领带正被他像流星锤那样甩着玩，像是通宵买醉的上班族。
　　他衣着邋遢，下巴上还有明显的胡茬，但偏偏皮相生得极好，既阴柔又透着一股子痞气，如果走进酒吧里，是会引得全场女性兴奋尖叫的那种类型。
　　而士兵此刻也兴奋得很想喊叫。在特别行动局里，眼前的青年有一个更响亮的名字。
　　喻青临。
　　守夜人小队α-11的队长，最年轻的高阶启示者，C-02都市的守护神，喻青临。
　　“嚯，这么高的读数，天赋异禀啊。”喻青临挑眉，打了个酒嗝，把目光从全息操作面板上移向乔夜，又看向了安静坐着的银发少女。
　　“嗨！喜欢乱跑的巫女大人。”他对着夏语昕露出一个能让任何少女脸红心跳的微笑，“奉老头子们的命来接你咯。”
　　夏语昕静静地透过士兵们举着的枪看向远处，没有理他。
　　“拜托，这又不是我能决定的。”喻青临的微笑变成了苦笑，“小爷只是奉命办事，给我甩脸色也没用啊。诺斯底教派最近动作很大，C-04那边刚出了点事，上头这不是担心你嘛。”
　　他很清楚面前这小姑娘平时天真烂漫得甚至可以说有点二，但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完全暴露出性格恶劣的一面。这里毕竟是他的管辖区，如果夏语昕一时心情糟糕把他的地盘拆了……他上哪哭去？
　　算了，那就先处理这几位吧。他摇摇头，把目标转向乔夜等人。
　　喻青临眼一瞪眉一竖，朗声喝问：“你们几个，什么的干活？”
　　一旁的士兵们默默地扭过脸去，头儿今天明显又喝多了，局里把他派来真不是让他来捣乱的么……
　　“喻青临队长，我检测到您的荷尔蒙指数过高而且刚刚醉酒，您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审讯。”那个机械的女声说。
　　“小爷被吵醒的，才刚从事务科新来的小美女床上爬下来，我能怎么办？”喻青临烦躁地抓抓鸡窝一样的头发，“什么合适不合适的，闪一边待机去。”
　　女性仿生人士兵深深地行礼，退到一边笔直地站着，像是古老城堡门前的守卫。
　　喻青临看了眼冷冰冰的陈沉，对着唐一鸣和乔夜竖起一根指头，“小爷就说一遍啊，如果有人和恐怖组织或者异教徒有关系，最好现在就如实招供，小爷没什么耐心耗在这里。”
　　他嘴上这么说着，却根本没等着乔夜几人回答。无论在哪个时代，信息和机器都远远要比人来得可靠。
　　他打了个响指，无人机自动开始了运作，无数信息流从唐一鸣几人身上的‘恩赐天使’传入无人机里，又出现在他手中的全息操作面板上。
　　普通人什么都看不见，但在乔夜的视野里，那些信息流正像透明的光带一样源源不断地涌入无人机内，他甚至不需要接收那些信息流就可以看到上面的内容，那些光带就仿佛是一张张透明的长长的纸条，用缩小了几万倍的新世界语详尽地记录着唐一鸣、唐妍和陈沉的一生。
　　乔夜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他没有恩赐天使也没有身份，无人机对他虹膜扫描的结果也只能是‘查无此人’。他不存在于任何数据库里，就连死人都会有编号，但他没有。
　　他不知道夏语昕究竟是什么身份，但从特别行动局今晚的动作来看，她的重要性一定非同小可。
　　而乔夜这样身份可疑的人在这个节骨眼上与夏语昕同时出现，就算他喝了行动局特制的审问用魔药，说出来的话恐怕也没有任何人会相信。
　　只是他能怎么办？逃走么？在一个四阶启示者的眼皮底下突破行动局布下的天罗地网？
　　但乔夜没有犹豫，犹豫是没有用的。他也不会去想可能性，面前只有一条路，除了走下去别无选择。
　　他不怕死，但不会选择被行动局囚禁，在牢笼或者实验室里度过余生。
　　空气中无人可以观测也无人可以察觉的「不定物质」都苏醒了，它们像是被风暴卷起的尘埃，又像是遭遇捕食者的深海鱼群那样凝聚成团。乔夜直接释放了自己的权能，如果不是先发制人出其不意，他不可能有半分成功的机会。
　　但反之，若是乔夜在喻青临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用‘坠星’命中了他……或许注定的结局将会就此扭转！
　　喻青临还在眯眼看着面板上唐一鸣的生平，似乎什么都没有察觉。一切似乎都在向最好的方向发展，权能的领域已经扩张出去，只要——
　　乔夜忽然怔住了。他明明全神贯注地释放了坠星，但什么都没有发生，他的权能似乎被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封锁了！
　　他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抬起目光。夏语昕不知什么时候收回了视线，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她用口型无声地说：“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