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厨师餐桌

　　暴雨里的练马区显得既躁动又平静。
　　东大泉二丁目的街道上，雨水浩荡奔流，落叶飘转在涟漪上，一层层拍打上台阶，又翻卷倒退而去。
　　昏暗的天色里，这片区域唯一还在营业的是一家名为“厨师餐桌”的快餐店，雨水一泼一泼地打在窗玻璃上，灯光折射出迷蒙的雾气。
　　时间已经不早了，又加上暴雨，老板齐藤村检查完食材便穿上围裙，擦抹起桌子，他要关店了。
　　在第三次换水的时候，齐藤村听到了门口客铃叮叮的响动。
　　他出于本能的转过头招呼道：“您好，欢迎光临。”
　　推门进来的是个女孩儿，即使撑了伞，一身白色茶歇裙依旧被雨水湿透了大半，她把黑伞收起来插在架子上，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
　　“打扰了，外面雨实在太大了，我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会儿么？”
　　齐藤村有些为难：“啊，这个么，这个时间点已经不早了，本来是打算要关店回家的……嗨，算了，这么大的雨我也不放心开车，就再等一会儿吧，要吃点什么嘛？”
　　穿长裙的女孩儿双手合十：“万分感谢您！来一份鸡肉三明治和橙汁就好了。”
　　齐藤村挠挠头：“好的，不过要等一会儿没关系吧？机器需要预热一下。”
　　“没关系的！”
　　齐藤村点点头转身折到厨房，女孩儿伸出手把雨水沾湿后贴在白皙脸颊上的发丝捋了捋，然后在窗边的一个位置上坐下来。
　　她刚坐下，齐藤村又从后厨里走出来，手上拿着些东西：“那个，客人您先拿干毛巾擦一下头发吧，不然很容易感冒。”
　　女孩儿接过齐藤村递过来的毛巾、热水，连忙道谢，她鞠躬时，胸口隆起的曲线在略有些透明的裙布下若隐若现，齐藤村脸颊一烫，尴尬地摆摆手快步走回后厨，神情像是逃跑一样。
　　在齐藤村转身的刹那，原本一脸纯良的女孩儿忽然转换了表情，她伸出粉嫩的舌头，沿着唇边的轮廓游走，然后无声的笑了笑。
　　“叮铃铃。”
　　厨师餐桌的客铃再次响起，女孩儿一边拿毛巾擦着头发，一边抬起眼帘望向快餐店的大门口。
　　从黑色雨夜里走出来的是一个扎马尾的女生，她背着书包走进来，轻轻掸去圆领毛衣上斑驳的雨点，目光遥遥地望过来。
　　在看到来人的时候，擦头发的女孩儿歪了歪头，像是见到老熟人一样地伸长手臂：“这里。”
　　“欢迎光临，”听到客铃，齐藤树从后厨里探出头来，“您也是来躲雨的吧？小店暂时不关门，有什么要吃的么？”
　　“和我的一样吧。”
　　女孩儿擦完头发把毛巾放下，穿毛衣的女生在她对面坐下，书包从肩上卸下放在一旁。
　　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织。
　　“好久不见了，菖蒲。”第一个女孩儿率先微笑开口道。
　　“的确很久了，”被称作菖蒲的女孩儿点点头，“这次把你叫过来，真是麻烦你了，三宅。”
　　“没关系啊，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情做，”三宅知佐子扭动肩膀，“只是你会突然联系我真是让我大吃一惊，明明当初那么坚决要做人类的家伙。”
　　柳菖蒲淡淡的笑：“我现在依然很坚决的想做人类。”
　　“哈，”三宅知佐子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那你找我这只鬼魂干嘛？人鬼殊途哦菖蒲，这也是你曾经说过的话哦。”
　　“人生不就是一个不断践踏前言的过程么？”柳菖蒲叹气道。
　　“凡事总需要理由的，说吧，有什么事情要拜托我？”
　　“这么久没见，我还以为我们会先叙旧到很晚，然后才谈这种事情。你知道的，上来就谈什么拜托啊请求的，感觉很生硬呢。”
　　“喂，只有没有感情基础的老同学才会这么干好么？”
　　柳菖蒲轻声笑笑：“几十年没见，你好像一点都没变。”
　　三宅知佐子撇撇嘴：“是啊是啊，我不像你，总要待在人类世界里，努力学习怎么扮演好一个人类，毕竟我本来就是人，只是死掉了而已，你……”
　　三宅知佐子顿了顿：“你现在是什么？学习当一个女高中生么？”
　　“武藏丘高中，我现在高二。”
　　三宅知佐子没有说话，她认真凝视着柳菖蒲那双美丽平静、如琥珀如湖泊的眼睛，忽然站起来把上半边身子探过去。
　　她伸出手撩起柳菖蒲轻盈的额发，女孩儿眼睛一眨不眨的没有动。
　　一团咒力从三宅知佐子的指尖弹出，却在触碰到柳菖蒲的额头时静止不动了，一个小小的五芒星从光滑洁白的皮肤下浮现出来。
　　在看到五芒星的一刹那，三宅知佐子的神情忽然变了，她猛地弯下腰，凑得离柳菖蒲很近。
　　“喂，柳菖蒲，你不要告诉我……”
　　“是啊，”柳菖蒲点点头，“我现在既不是人也不是鬼啦，我是某个人的式神。”
　　三宅知佐子犹有些不可置信：“式神？不可能，绝不可能，谁有资格契约你，你可是……你在骗我对吧？这个咒印其实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咒术对吧？”
　　柳菖蒲一言未发，只是静静地坐在位子上，三宅知佐子有些无力地撑着桌子，缓缓坐下。
　　这个时候，齐藤树也端着柳橙汁走过来：“雨夜天冷，橙汁已经帮两位温过了，三明治马上就好。这位客人没事吧，看脸色有些苍白呢？”
　　“没关系，谢谢老板。”柳菖蒲礼貌地谢道。
　　齐藤树点头，转身离开。
　　“你的……主人，是谁？”三宅知佐子问道。
　　“一个人类，”柳菖蒲皱了皱眉，“这么说好像也不对，他有些神秘，自从和他签订契约之后，他身上发生了很多变化，连我都有些看不懂。”
　　“人类？在东京可以契约你的人类……难道是叶月仲麻吕那混蛋么？”
　　“不是他啦，”柳菖蒲哑然失笑，“他已经契约了那个人，就算我同意他也不可能再和我签订契约了。”
　　“那是？”
　　“是你从没有见过的人，这次我找你来就是为了他，”柳菖蒲偏过头看向窗外的东京，目光好像可以看的很远，“三宅，我现在还无法使用自己的力量，所以我需要你代替我在他身边照顾他。”
　　“好啦好啦，你快告诉我他的名字，我的好奇心已经快要爆炸了。”三宅知佐子拼命地咬着喝橙汁用的塑料吸管。
　　“邪答院清池，”柳菖蒲伸出手指在玻璃上的雾气里，慢慢写出一个长长的名字，最后三笔一画勾勒出笑脸，“他现在的名字叫金木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