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地图

　　这场惨烈的抓捕行动结束了。
　　李辕和高云逸心事重重地走回餐厅，李辕发愁是因为没能抓住一个活口，这样的结果基本相当于失败。好在，高云逸没让杜建明逃脱，否则，李辕来到特务科主持的第一次行动，将会彻底成为一个笑话。
　　想到这里，李辕有点感激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高云逸。
　　但高云逸这时候哪里想得到这些，他的眼神焦急地四处搜寻着，就怕看到欣潼被逮捕，甚至是中弹倒在地上。
　　好在，一个负责清理现场的便衣，让高云逸长出了一口气。
　　“报告，地下党开枪太突然，一下子全乱了，我们没顾上，客人都跑光了……”
　　高云逸的神情一松。
　　“两个地下党都死了，里面这个挺能打，又不要命，我们也伤了几个兄弟。”
　　李辕苦笑着点点头。
　　两人环顾着一片狼藉、遍地血迹的大厅，半天无话。
　　几乎与此同时，致远书店的抓捕行动也悄悄展开了。
　　书店老板，也是负责这个联络站的地下党员郑德理，此时还浑然不知危险的来临，他正戴着眼镜，在房间里认真地看着一张地图。
　　这是一张比例尺很高的满洲国地图。
　　郑德理看看地图，又抬头看看窗外，轻轻叹了口气，接着拿起笔，稍微思索了一下，在地图上划了起来。
　　地图上，他画了一条蜿蜒的曲线，一端从中朝交界的长白山开始，另一端，弯折着向哈尔滨方向延伸……
　　画完了，郑德理边思索边自言自语着：“你会不会这么走呢？”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咣”的踹门声，但当初为了安全起见，这个房间的大门特意被郑德理加固过，因此外面的第一下居然没能踹开。
　　郑德理一惊，马上意识到，这些天表面上的风平浪静原来真的都是假象，敌人还是来了。他脸色凝重地看着将要被踹开的门，平静地从抽屉里摸出了一把枪。
　　之后，他低头拉动了枪的保险，但这一刻，他突然看到了自己在地图上划的那根线，这反而让本来沉着老练的他一下子慌乱起来！
　　他腾地一下站起来，双手忙乱地把地图折起来，左右扫了两眼，闪电般把地图塞进了书架上的一堆书之间，但还没来得及完全塞进去，“咣”的一声，门已经被踹开了。
　　几名便衣冲进来，拿枪指向他，后面是宋飞，玩味地看着郑德理：“冷静点，不要反抗，你还可以活的。”
　　郑德理缓缓放下还摸着书架的手，轻蔑地笑了一笑，突然抓起桌上的枪。
　　“啪啪啪”，便衣们开枪了，郑德理还没有来得及扣动扳机，就倒下了。
　　倒地的最后一刻，他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眼，看向了书架上夹着的那份地图。
　　地图没有完全塞进去，还露着一个角……
　　一个开枪的便衣怯怯地看了眼宋飞：“没能抓活的……”
　　宋飞看着地上的郑德理，轻叹一声：“其实，抓住也没用……你见过几个投降的地下党？”
　　这是新京一片小康人家聚集的街巷，住在这里的人，虽说不上富裕，但日子都还过得去，大多都是小商人、小职员家庭。
　　在其中一间还算体面的民房前，欣潼先是装作撩头发，四下看了看，确认没人跟踪，才敲起门，一长三短一长：“当……当当当……当……”
　　停顿一下，接着又按这个节奏敲了一遍。
　　“咔嚓”一声，门开了，一个四十多岁，看上去应该是个文化人的中年男人，手上拿着一个垃圾桶，示意她进来，之后又自己拿着垃圾桶，慢慢走到巷子里的垃圾箱旁，倒掉了垃圾，左右不易察觉地观察了一下，才又走进屋。
　　这个男人是欣潼在地下党内的直接上级，老杨。
　　一关上房门，老杨的表情马上变得严肃起来：“你怎么能直接来这里呢？”
　　欣潼哽咽着：“老杜和他的助手……都牺牲了……”
　　“什么？”，老杨震惊了。
　　“我没有暴露，老杜为了掩护我，冲出了餐厅，被……被一个密探近距离开枪……”
　　老杨沉默着，那种深深的痛惜让他有点恍惚。
　　但残酷的地下工作最不需要的就是悲伤，过了几秒，他就恢复了平静，又问：“情报呢？”
　　“情报我没有拿到，不能判断是不是被老杜销毁了，也有可能落到了敌人手里。”
　　老杨皱眉思索，想了想，又问：“老杜他们开枪了吗？”
　　“两个人都开枪了，密探也伤了几个。”
　　老杨沉吟一下：“他们有时间取枪，就一定有时间处理情报。虽然我们不知道这次的情报到底是有关什么的，但如果是不能落到敌人手里的，老杜一定会销毁。怕就怕，这情报对敌人没有用，但对我们却很重要。”
　　欣潼有点明白老杨的意思了，两人同时低头思索起来。
　　欣潼想了一会儿，抬起头问：“那……大连那边的车还接吗？”
　　老杨：“我就在想这件事……山里太困难了，就等着这批东西呢……”
　　老杨停了一下，看着欣潼：“这样吧，还是先按原计划。老杜两位同志牺牲的消息，我会尽快汇报上去。”
　　欣潼凝重地点了点头。
　　老杨停了停，为了驱离那种伤感的气氛，拿起一个水杯去倒水，也同时岔开了话题：“对了，你怎么能确定自己没有暴露？”
　　欣潼也控制着自己从刚才的情绪中抽离，深呼吸了一口，振作了一下，回答着：“我离开餐馆时，没有人阻止，这一路我也留意了，没有被跟踪……”
　　但她又马上想到了什么，迟疑了一下，似乎是在考虑，需不需要把有些情况上报给老杨。
　　老杨敏锐地感觉到了欣潼的迟疑：“嗯？”
　　欣潼想了想，还是决定汇报：“我看到开枪打死老杜的，是我……是我一个病人的家属，他之前一直没说自己是警察厅的人，直到前两天，我才偶然知道。”
　　是的，那天和张民生交接情报的过程，欣潼并没有把所有细节都汇报给上级老杨，比如，高云逸的警察身份、樱子的突然出现。直到现在，欣潼也仍然认为，有关高云逸和自己之间的故事，不属于工作，只有关爱情。即使注定他从此将是敌人，过去发生过的，也仍然是美好的秘密，只属于一个怀春女子的秘密，而不是一个女地下党员的工作经历……
　　“什么？”老杨再次焦急起来，他忘记了手上的杯子，左右踱了两步，转头又说：“和你的判断恰恰相反，你极有可能已经暴露了！”
　　欣潼一下子呆住了，老杨的话犹如晴空霹雳一般，让她心底的那些小儿女情长一瞬间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