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现实

　　孙烛坐在沙发一角，点了一支烟，有一搭无一搭应着方佑的话，他们是彭城末日以来第一批次的学生，随着经济体系恢复，秩序开始重新建立，如今的学校不同于以往，学习的是各种实用技能。
　　方佑他们所在的学校属于彭城三大学院体系中的一支，连方佑这种学生都知道，如今的彭城表面稳定向上，背地里各个势力倾轧不断，都想获得更多的话语权。
　　每一所学校背后都有一个势力把控，彭城青苗学院便是彭城最好的三所学院之一，院内涉及农耕，科研，机械以及末世重中之重的能力者分院。
　　能力者能力虽然千奇百怪，但是人类不断的在摸索，一些比较常见的能力已经可以成系统的激发，锻炼。
　　青苗学院能力者分院的校训便是：没有无用的能力，只有无用的人。
　　话题扯到能力者的时候，方佑突然开口道：孙烛，你知道小苗的能力吗？
　　孙烛确实楞了一下，不自觉看了一眼和四个女生嬉闹在一起的谢小苗：“小苗是能力者？”
　　唐德磊插口道：“当然，我们都是能力者。”话语里有一种骄傲的自矜。
　　一直很少说话的唐世功摇着手中的酒杯，金黄的液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固，呈块状在玻璃杯里打转：“能力者终归与普通人不同的。”
　　孙烛目光从酒杯望向方佑，方佑依然是笑眯眯的样子，孙烛却是从他的目光中读出含义。
　　唐世功继续道：“我们虽然都生活在一个城市，可我们是不同的。”
　　能力者，异能者，超能者，变异人，进化者，每个城市都有不同的称呼，可所有的称呼已经赫然将他们与普通人类区分开来，有许多极端异能团体以新人类自居。
　　新旧交替，新生事物注定要淘汰、替代老事物，奴役普通人的事情在彭城没发生，却存在着世界上许多的地方，而异能者已经不可避免的俯视普通人。
　　孙烛露出尴尬的笑容，他对谢小苗有没有非分之想？
　　是有的，他很喜欢这个露出虎牙对他笑的姑娘，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甚至幻想过，两个人结婚生子的样子。
　　一间房子，一份工作，一日三餐，平凡却温馨。
　　那时候的自己要努力工作，最起码要做到中层管理，让一家人衣食无忧。
　　这是他憧憬的未来，也是李老头为他憧憬的未来。
　　本来以为，两人的家境已经是不小的障碍，没想到，谢小苗竟然还是能力者。
　　随着酒吧音乐的转换，谢小苗突然趴到孙烛肩膀上，因为喝了酒而越发红润的嘴唇帖着孙烛的耳朵喊道：“会跳舞不？”
　　肩膀上软软的触感本来应该心猿意马的孙烛此时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因为两人亲近的举动，方佑的眼睛眯了起来，孙烛摇摇头：“我不会啊”
　　谢小苗却已经拉起他的手，将他拉到舞池：“没事，我教你。”
　　孙烛慢慢发现原来跳舞真的很简单，他的手环在谢小苗的腰间，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谢小苗的腰这么细，手腕贴着衣服彷佛都能感受到谢小苗身体传来的柔软触感以及热量。
　　两个人就这么拥着缓慢的晃来晃去，对，就是晃来晃去。
　　鼻子里是谢小苗头发的幽香，孙烛慢慢沉浸在其中，突然耳朵被谢小苗的嘴唇碰触：“如果你是能力者多好”
　　孙烛无言以对，谢小苗突然整个人靠近孙烛怀里，柔软的身体，如铁的心。
　　两个人再没有说话，静静地拥在一起，等待歌曲终了，谢小苗放开了孙烛轻声道：“对不起”
　　孙烛没有明白这三个字的含义，却又好像明白了这三个字的含义。
　　回到座位之后，孙烛点上一支烟，慢慢抽了起来，自己独身一人的时候，贫穷平凡不值一提，可当心有所喜得时候才发现，最可怕的便是碌碌无为还告诉自己平凡难能可贵。
　　抽完一支烟，孙烛站立起身：“突然想起，李叔今晚有事，我先走了。”
　　谢小苗没有说话，方佑他们早就发现两人从舞池回来之后怪异的气氛，也便没有多说什么。
　　孙烛看了一眼低着头不停喝酒的谢小苗对孙婷道：“小苗喝多了，就麻烦你帮忙送回家了。”
　　孙婷点点头，欲言又止。
　　孙烛离开后
　　孙婷搂着谢小苗低声地说着什么，手掌不时拍打谢小苗的后背，谢小苗眼睛红红的。
　　：“小喵，你没有错，断不了自己的念头，那就断了他的念头好了。”
　　街角的灯昏暗，洒下的黄色光晕照亮了街道积攒的水洼，孙烛低着头一步走着，彭城很大，孙烛所在的厂区距离市中心有些远，孙烛避着人群循着大约方向，往回走，他想走走，顺便想想自己应该做什么？
　　一辈子窝在机械厂，还是重新寻找自己失去的记忆？
　　可又到哪里去寻找？乱世之中他去哪里寻找一个认识自己的人，找到又能如何？也许不过是另一个流亡的故事。
　　每个普通人的流亡之路不尽相同，却又没什么不同。
　　挣扎，彷徨，饥饿，死亡。
　　两个人堵住路口的时候，孙烛已经发现，转过头，身后另一个人影闪了出来。
　　孙烛有些紧张的握紧了拳头。社会没有崩溃的时候，抢劫也有发生，随着秩序崩塌的如今，抢劫后面往往伴随着杀人。
　　哪怕彭城这种已经开始规范化的城市，每个夜晚，死在阴暗小巷的尸体也多有发生。
　　这片街区颇为老旧，随着城市重新规划，这片街区里的人早已迁往别处，留在这里的大多是社会阴暗处的人群，孙烛的声音在昏暗空荡的小巷显得格外清晰：“钱，在这里。”
　　随着孙烛的话，他手里的钱掉落在地上，他的人慢慢向后移动，他寄希望对面的人只是抢劫，可令他失望的是，前面两人，一人弯下腰捡起地面的钱，另一人抽出手中的砍刀，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芒。
　　三个人没有人说话，只是一步步逼近孙烛。
　　一刀劈来的时候，孙烛低头仓促的避开，一脚踢向那人，对方大腿吃了个结实，身体一个啷苍，孙烛想扑上去抢下那把砍刀，头部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倒地的时候，看到身后的人举着一把锤子，锤身染着血渍。
　　随后孙烛就听到一个声音：“狗子，曹尼玛，下手这么重，打死了你补上。”
　　身后举着锤子被称呼狗子的人愣愣的声音道：”放心，俺有分寸，死不了。”
　　孙烛晕过去的时侯，感觉到有人抓着他的脚踝拖着他的身体走动。
　　三天后，李老头紧皱着眉头坐在沙发上，手中的烟将要燃尽，他却恍若未觉，许久之后一声叹息：命啊。
　　语调里说不尽的哀痛，为孙烛，也为自己。
　　这一辈子，李老头看过太多的死亡，他所在的小城市因为能力者战斗的波及，亲人死亡，然后便是漫长的流亡之路，一路上人们从陌生到熟悉，再从熟悉到死亡，李老头慢慢变得麻木，开始不再关注出现在身边的人，直到有一天，孙烛偷偷摸摸的将一袋饼干塞到李老头手中：“李叔，吃。”
　　李老头觉得自己真的老了，他开始把孙烛当做自己早早就夭折的孩子，若不是真的老了，怎么会把一份憧憬寄托在孙烛身上？
　　到了彭城，第一个他遇到的建立相对完善制度的人类城市，他幻想着孙烛可以在这里开枝散叶，仅仅两个月，那个自己寄予憧憬的孩子便在一个夜晚失去音讯。
　　三天来，李老头疯了似得四处寻找，可别说一个暂住的外来人口，便是本地出生的人，每天又有多少在彭城这座城市失踪。
　　谢小苗在学校的课堂上怔怔发呆，孙婷轻轻碰了碰她：“还没找到？”
　　谢小苗摇摇头，一脸哀伤。
　　孙婷轻轻搂住她的肩膀：“也好”
　　谢小苗蓦的抬起头看着孙婷。
　　孙婷直视着谢小苗的眼睛，目光坚定：“对你来说，这是最好的，你喜欢他，他应该也喜欢你，可你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比我清楚，从你和我说起这个人的那一天，你自己就知道，你们不合适。”
　　：“你知道你喊他一起出来的时候我什么感觉吗？我觉得你疯了。你明明可以不找他，不理他，可你呢，偏偏想着让他放弃你，因为你怕自己忍不住找他，怕自己断不了和他在一起的念头。这不是我认识的谢小苗。”
　　：“如今，他失踪了，对你才是最好的。”
　　说着，孙婷抚摸着谢小苗的头发：“小喵，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工人，你们不可能，你知道的。你会拥有更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