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冲死

　　臭老九的住处即便是在矿工里也绝属于最简陋的一个层次，几面泥巴都掉的差不多的栅栏围成的小棚，一侧还塌了不少，不仅处处透着穷酸，那是连个像样的门都没有。初次看到这老东西的住处时，秦正简直觉得自己那一片的屋棚可以称得上豪宅。
　　两个时辰，秦正才堪堪把那七十五个字看了个全，一边听臭老九解释这些字的含义，一边用树枝重复的在泥沙上画画写写。
　　对于脑壳较笨的秦正来说，一次性学这么多字实在太难，但一想到这是用无比肉痛的八棵矿药换来的，他却又甘之若饴。
　　“我说小子，别看你平时激灵的紧，一到这学海，就是个只会呛水的？”
　　臭老九不仅不断的讽刺挖苦，明显还故意在在这些字里加了十几个笔画难的，看着秦正皱眉头这老头就觉得舒心。
　　只是稍微嘀咕了两句，秦正便不理一旁这有些心里变态的老头，继续自己的求学之途。
　　按照往常的惯例，讲解之后臭老九会留相当的时间给秦正自己练习，但这一天，秦正才刚又把字写了一遍。
　　这老头也不知抽了什么风，将地上的泥沙用手一抹。
　　“秦小子，今儿先不忙学了。”
　　被打断的秦正脸色不好看，但一看臭老九居然收起了那猥琐的表情，话到嘴边却又吞了回去，静静的听着下文。
　　“你可知道，再过一个多月，就是黄沙派每年一次的冲死了。”
　　秦正拿着树枝的手猛的一抖，但别说是秦正，就是绝大多数矿工，提起“冲死”这两个字，也都是谈虎色变。
　　这所谓的“冲死”，其实是黄沙派进行的制药学徒选取，盖因黄沙派上层每年都会派人到各个矿坑，抽取挖矿的凡人进行试炼，试炼的过程便是吞吃各种不同的矿药，这地底的矿药虽说是食物来源，但提炼之前，其中的辐射和毒素是人想都不敢想的，起码绝不是一个普通的矿工所能承受的。
　　“冲死”，顾名思义，便是往死里去冲。
　　以往吃了矿药各种各样死法的都有，有的是浑身变成恐怖的颜色，有的是当场爆体而忘，有的则死的无声无息，如果是吃到了那种顷刻见毙命的矿药还好，要是吃到那种多半三刻才能死的，那受苦的过程简直是惨不忍睹。
　　但同时，只要“冲过去了”，能吃上十棵不同的矿药而不死，便能被“黄沙派”收进门内，作为制药学徒。对于矿工来说便是一步登天的好事，身份和地位便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甚至进步为传说中的制药师，也不是没有可能。
　　由于这试药的恐怖，但凡能挖矿赚食物的矿工，是绝不会去试药的，只有那些挖矿难以为继，或者是带着拼命搏一把的亡命之徒，才会主动去试药。
　　但既然是试药学徒的选取，自然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冲死，那还选取个球，盖因这其中却也有捷径，因为每年的试药中，也会由一些制药师或者客卿亲自选取一批人，也不知道是什么神通或者妙法，这些被选出来的人往往死的不是那么多。这便是所谓的矿药天赋，据说便是对这些矿药的亲和力，往往亲和力越高，吃过十棵越不容易死。
　　这些被选取的人，自然也成了补充黄沙派门内势力的主要来源，虽然也会因试药而死，但却也有相当一部分能通过试验，从而一步登天。
　　毕竟黄沙派也是连年征战，死的人多，若是不能不断补充势力，就是作为门派也会难以为继，迟早在这末世中消亡。
　　谁没有一颗上进的心？前些年制药学徒提前选取的时候，他十分小心的凑上去过，谁知那个不怒自威的白胡子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从那时开始，秦正便知道自己肯定没有这劳什子的矿药天赋。
　　秦正冷汗直冒，自己没有矿药天赋，去冲死那是铁定的有死无生，这些臭老九是十分清楚的呀。今天突然提起这“冲死”的制药学徒选取，这老头到底是什么意思？
　　由于猜不透臭老九的用意，秦正在心里奇怪的同时，却也瞬间提起了几分小心，故没有搭话，这也是秦正在矿坑里学会的经验，在不明白对方意图之前，决不能让自己显得被动。
　　“我说你小子，永远都是这样，老子毕竟是你老师，一天到晚像防贼一样的防着我，这师徒情谊还有什么意思？”
　　臭老九声音悠悠，脸色却在之后变得极其郑重，接下来的话让他心头一跳。
　　“如果我说，有办法能让你不死呢？”
　　接着便不顾伤痛的走去把破门紧了紧，而后极其神秘的从身上拿出一样东西，那是奇怪的骨头片子。
　　“这叫做埂骨，你把这东西吞下去，卡在喉咙里，之后吃任何东西也只会停在喉咙，不会真的吃下去。那矿药虽说能量极大，本身实物却没多少。。。。”
　　和老头比起来，秦正毕竟还是太嫩，听到这里，那臭老九在他面前被打死都不会变的神色终于变得有些惊慌。
　　“臭老九，你。。。。你好大的胆子。”
　　一着急，秦正便说话再次结巴了，虽说他并不知道这试药的具体过程，但以黄沙派的实力，能有谁敢作弊？又有谁能作弊？
　　“臭老九，矿里的规矩有多严格你又不是不知道，做这种事，那是要被矿里给正法的。这次我就当没听到，你好自为之。”
　　说完秦正只是埋头继续练字，树枝在地上写的沙沙响，一双眼睛却不时的看着臭老头手里那骨头片子，这东西似乎经过非常细致的打磨，光华的表面甚至有些反光，边角也被磨得彻底圆滑。
　　臭老九嘴角露出笑意，他太了解秦正了，也不管秦正听不听，只是自顾自地继续循循善诱，直到秦正捏着树枝写字的手越来越抖，地上的字也越来越不工整。
　　“秦小子，我经常教育你一句话，知识就是力量，这埂骨可是我集齐一身学识这才研究出来的。这样吧，我给你几天时间考虑一下。”
　　之后几天，秦正没有再去臭老九的屋棚，事实上自从上次回来之后他便没有再去过，
　　裂口的墙壁，破烂的木床，黑漆漆的屋棚内秦正像是傻了一般躺着，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上方。
　　他已经一连三天没有睡觉，满脑子进行着天人交战。
　　以那些上人客卿通天的手段，会看不出来么？但这老头子既然敢拍胸脯，显然有一定道理。即便以臭老九的学识，能弄出这埂骨也颇让他吃惊，虽说老头之后话里的附加条件令人瞠目结舌，但他的心思则完全在那骨片上面。
　　他某种意义上算不上那老头的学生，就像臭老九说的，其实学字都是交易，而这一次只不过是另外一次交易。
　　事实上若不是他，臭老九早就不知饿死在什么地方了。但一想起臭老九的以往的信用，怎么敢相信他？
　　这天深夜，秦正的双眼已经布满了血丝，他猛的坐了起来，看了看屋棚周围，到底不甘心就这么浑浑噩噩的做一个矿工。
　　做出决定后，秦正的动作显得干净利落，他的屋棚虽说简单，但各处都精心布置过，屋子里的柜子除了放一些黑面包外从来都是空的，而这周围放置了陷阱的地方其实也什么东西都没有，秦正径直走到屋棚后侧，那是一处十分普通的空地，挖了好一阵挖出一块石板，然后在石板下方翻出一个包裹。
　　打开包裹，是整整三十二棵矿药。
　　这是他仅剩的所有矿药，也是臭老九要求的换取那骨片的条件。
　　但秦正只是微微嘴角抽了抽，再没有任何肉痛的意思，把包裹一卷便径直出了门，匆匆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身上带着所有家当的秦正，沿途格外的小心，手里的锥子捏的指骨发白，就像是一只不叫的猫，随时准备和人你死我活。
　　他深思熟虑了好几天，最后之所以会同意臭老九的交易条件，因为在他看来，若是通过了试药学徒的选取，这么点矿药那是再也不会看在眼里，若是通不过，压根就没有生还机会，拿这些矿药自然没了用处。
　　一路有惊无险，终于到了臭老九的烂屋棚。
　　敲门之后，臭老九一脸警惕的开了门，门外则是鬼鬼祟祟的秦正，似乎早就猜到秦正会来，老头一双三角眼再次眯了起来，警惕神色不在，表情却露出些许赞许的意味。
　　两师徒一个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小子，想通了？”
　　秦正不答话，只是将包裹交给臭老九，而后接过臭老九掏出的骨片，直接便扭头离开。
　　赚了如此多矿药的臭老九满脸兴奋，正要关门，却看到夜色下那瘦小的身影在前方土坡处停住了，似乎还想说什么。
　　“你是不是还想问这玩意到底管不管用？放心吧，知识就是力量，不博一把哪能出头？”
　　土坡下的身影却摇了摇头。
　　“我。。。我只是想感谢你教我识字。”
　　闷闷的声音从夜色中传来，本在窃喜的臭老九愣住了，这腌臜老头的那双老手一时间有些发抖。
　　冲死冲死，实则九死一生都算轻的。
　　他想要说什么，却看到远处土坡上的秦正早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