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拿什么跟我比?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小镇接连是烟雨天气。
　　入秋后，这种天气是很少见的，所谓“秋冬西北风，天气燥松松”，所谓“秋高气爽”，这才是秋天应有的景象。
　　连日的烟雨，将小镇笼罩在一片雾蒙蒙之中，给人几分五月梅雨季节的感觉。
　　这是很不正常的。
　　老人常说，事出反常必有妖，李剑云就很信这一点。
　　这些天，他只早上出门去翠婶的早点摊上拿一天吃的馒头，其它时间都窝在家里的炕上养伤。
　　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好汉也被一个铜子儿难倒，他只好从李秀云给他的荷包里拿出一锭银锞子，交给翠婶抵作馒头钱。
　　起先李剑云是想去大铺子里兑换成铜钱的，但掌柜的说要收取两个子儿的手续费，而大铺子里也没有什么东西是他需要的，因此他拿着银锞子离开了。
　　直接跑去翠婶的摊子上买馒头，要了六个，早上、中午、晚上各两个，当他递过去银锞子时，翠婶犯了难，她也找不开啊。
　　最后李剑云和翠婶商量了一个办法，他把银锞子留在翠婶这儿，然后每天在上面扣除当天的馒头钱，直到扣除完。
　　这样他就省了两个铜子儿的手续费，而银锞子交给翠婶他是放心的。
　　这些天还发生了一件事，使得李剑云即使在这样的烟雨天里，心里也是开心温暖的。
　　自那天在三叔公的药铺外遇到卫府的含烟小姐后，第二天，便有一个俊俏婢女找上门来，给他送来了一盒点心，俊俏婢女说她叫雀儿，是含烟小姐的贴身婢女。
　　这之后，隔天那个俊俏婢女就会上门来，不是给他送药，就是给他带来一些他从未见过的精致点心，有时也带来煲好的鸡汤。
　　卫府的含烟小姐主动示好，让李剑云的心里，既疑惑重重，又欣喜若狂，还有些莫名的期待。
　　……
　　小镇天气放晴，已经是十天后了。
　　这天一大早，李剑云换上家里最好的一身衣服，锁好家门，走出泥路小巷，到了大街上后一路往西，出了小镇的西门。
　　十来日的将养，他身上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
　　在出了西门的大路上，李剑云碰到几名骑马汉子，一个个生得很粗壮，腰里都佩挂着长刀，他们的背后跟着两辆马车，这是李剑云这辈子见过的最豪华的马车，连镇上卫府的马车都不能与之相比。
　　少年规矩地立在一旁，显得有些自惭形秽。
　　马背上的粗壮汉子一个个昂首挺胸，目光直视前方，对于路旁的瘦弱少年，连看都不看一眼。
　　第二辆马车经过李剑云身旁时，车窗上的帘布被掀起，露出一张中年人的脸，那张脸眉目清朗，下巴上留着一簇乌黑的山羊胡子，他对着路边的瘦弱少年微笑。
　　李剑云感觉身上被一阵清风拂过，忍不住微颤了一下，等他回过神来时，马车已经走到西门口了。
　　以往小镇很少有外人来，像今天这般鲜衣怒马、豪华车驾的阵势，他从来没有见到过。
　　不过，好奇归好奇，他也不去多想，毕竟以他的身份，和这些人差着十万八千里呐。
　　李剑云沿着大路往西走了有一里多路，然后拐上一条往北去的小路，又差不多走了一里多，爬上一段坡后，来到一个山谷口，这是一个很宽敞的山谷，两边是高山悬崖，由于山谷是东西走向，因而阳光能够照进山谷来，谷中倒不显得幽暗。
　　这个山谷，小镇上的人都叫它青鸾谷。
　　谷中的地里长满了荆棘，有一条小路通往里面，小路的尽头是一棵老松树，这棵老松树粗大无比，树顶常年被云雾笼罩。
　　镇上的老人说，这棵老松树至少已有千年以上。
　　李剑云来到老松树下，他从怀里拿出三根筷子粗的香和一刀黄纸钱，先把纸钱弄蓬松了，摸出火石点燃后，放在树根边，又将三根香在烧着的纸钱上点燃，插在一旁的地上，然后后退一步，面对着老松树，恭恭敬敬地作了三个揖。
　　少年口中念道：“松爷爷，前段时间我受伤了，所以一直没来给你烧香，您别见怪！”
　　他之前承诺过，这次入舍秋弥无论是否通过，都会来给老松树烧上三炷香。
　　等到地上的纸钱燃尽后，李剑云走到一根突起的树根边，一屁股坐下来。
　　少年自言自语地道：“我可能再也进不了武舍修武了，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说完少年轻叹了一口气，神情显得有些沮丧。
　　“我就想进入武舍修武，将来好去国都参加虎神会，这样我就可以去打探爹的消息了，可是……怎么这么难呢？”
　　“秀云姐叫我以后别再去参加入舍秋狝，卫先生也叫我别再死脑筋一条道走到黑，可是我就想进入武舍修武，松爷爷，秀云姐和卫先生都是很有见识的人，比我懂得多，他们都这么说，您说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叫我去国都寻找爹，是娘临走前留下的遗愿，我不想放弃，可如果参加不了虎神会，我该怎么办呢？”
　　老松树下，少年一个人絮絮叨叨，自顾自地说着，瘦小的身影显得孤单可怜。
　　少年身后不远处插着的三根香，三股青烟笔直上升，连风吹过时，也不晃动，也不弯曲。
　　直到日头快要爬上正头顶，少年才停下絮叨，站起来拍拍屁股，然后恭敬地对老松树作了一个揖，才转身朝谷外走去。
　　倾诉了一番之后，少年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走路的脚步也感觉轻快了些。
　　刚出谷口时，少年蓦地心一紧，毫无征兆地飞来一物，正中他的脸颊，好在他在上次入舍秋狝前便入了泥胚境，初具了修武之雏形，才没有受伤，但也打得他脸颊火辣辣的疼。
　　李剑云捂着脸颊去看滚落在地上的物品，是一块乌黑的石头，他心生警觉，往石头飞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三丈外的一块大石上，坐着一个高大少年，正抬头盯着他看，手里还抛着一块乌黑石头。大石旁边立着三个同龄少年，也在盯着他看，脸上的表情显得很轻蔑。
　　仇人相遇，怒从心生。
　　他没有去找他们算之前的账，他们反而又来找他的麻烦。
　　高大少年长身而起，跳下大石头，朝李剑云走来，另外的三个同龄少年跟在他身后。
　　“又来拜神啊！怎么，还没有放弃？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没用的。”高大少年趾高气昂地说道。
　　李剑云眼里冒火，紧握着拳头，冷冷地道：“我怎么做，你管不着！”
　　高大少年冷笑几声，轻笑道：“我是管不着，但是我的拳头管得着。”
　　说着撸起右手的袖子，将拳头在李剑云的眼前晃了晃，他身后的三名少年，双手抱着膀子，盯着李剑云笑。
　　李剑云双眼瞳孔收缩，横眉冷对，注视着高大少年的一举一动。
　　果然，高大少年在晃动拳头时，冷不防骤然发力，挥过来一拳，速度极快，劲道凌厉，李剑云不敢去接，急忙侧身避过，但下一刻，他腹部被高大少年一腿扫中，少年瘦小的身躯顿时倒飞出去，摔在一片荆棘里。
　　这一记重腿，只踢得他腹内气血翻涌，无比难受，吐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一个泥胚境也敢跟我斗，告诉你，我已经是强筋之境，马上就可以进入武道三境炼骨境，跟我斗，不自量力！”高大少年轻蔑地盯着蹲在地上使劲喘气的李剑云。
　　“你拿什么跟我比？家世？天材地宝？你有吗？”
　　高大少年的话句句都戳中了李剑云的心窝，“富修武”的道理他是懂的，没有天材地宝，他拿什么强筋淬骨，自然也就跨越不了武道最基础的两个境界。
　　一句话，修武之路是用钱财堆起来的。
　　可是他就是不服气，穷又如何？这不是他的错，不拼命去改变这一切，才是他的错。
　　李剑云猛吸一口起，全身的力气都放在右脚上，他用力在地上一蹬，整个人突然暴起，如已一匹凶狼扑向高大少年。
　　这一突然变故，使得高大少年及他身后的三个少年始料不及，他们没想到李剑云都那个样了，居然还敢来还手。
　　那三个少年急忙后退，避让到一边，高大少年则来不及避让，而且他也不会躲避，只见他双手护在胸前，身体往前倾，与扑来的李剑云撞在一起。
　　这一下撞得很实，砰的一声响后，高大少年后退了一步，便稳住了身体。
　　李剑云则被撞得倒飞出去，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这一下他鼻口流血，受了内伤。
　　差了一个境界，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李剑云咳出一口鲜血后，又抬头来盯着高大少年，一双眼睛已经变得潮红。
　　“郑世勋，今天你不打死我，我就打死你！”瘦小少年咬牙切齿地道。
　　高大少年抹了一把嘴，虽然他没有像李剑云一样受内伤，但毕竟是对方的全力一击，口水还是被撞出了不少。
　　他扭头对那三名少年笑道：“世阳、世魁、卫二，你们都听见了吧，是这小子要找死的，可怪不得我。”
　　那三个少年都还只是泥胚境，和李剑云一般，看到刚才李剑云全力一击也伤不了高世勋，顿时胆气一壮，便又凑过身来。
　　高大少年看着地上的李剑云，露出阴狠之色，冷笑道：“上次在南山饶了你的小命，你却不知好歹，既然如此，那我就做做好事，送你去和你那死鬼爹娘团聚。”
　　地上的李剑云双眼潮红，紧咬牙关，如一匹断绝了后路又不顾伤痛的狼，他右腿往后一蹬，整个人又扑上来，临近高大少年时，右拳用力挥出，击向他的面颊。
　　高大少年横移一步，躲过了李剑云的全力一击。
　　他嘴角轻扯，露出一丝不屑，见李剑云又踢过来一脚，他轻哼一声，用左手一挡，然后右拳用力挥出，击中李剑云的胸口，少年瘦小的身躯被这一拳打得弓起身来，如一只虾米。
　　不光差了一个境界，在拳路上，他也比高大少年差了许多。
　　还未等他反应，高大少年又是一脚踢中了他的下巴，李剑云惨呼一声，身体倒翻出去。
　　他仰天倒在地上，脑袋嗡嗡直响，胸口气血翻涌，身体痛得要散架了一般，意识逐渐变得有些迷糊。
　　高大少年走过来，一脚踏在李剑云的胸口上，做出一副可怜他的表情，摇摇头道：“我是真不忍心啊！可是没办法，你不死，我总是没法安生。”
　　说着脚下便要用力，这一脚如果踩下去，李剑云必定胸骨尽断，五脏六腑也要被踏个稀烂。
　　就在这时，一声娇喝传来。
　　“你们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