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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墨色的卷云在月光之间飘荡，厚重如铁，几乎要把整座红市压碎。
凛冽的寒风盘旋着。
成片的灰烬楼宇从目光可及之处延伸向天边，居民区就坐落在这片楼宇的边际。
距离我和S现在所站之地大约五公里。
之前我几乎已经到达了居民区内部，只要再前进一段距离就能够进入下水道，然而在街道上的那一次交锋，让一切努力都回到了原点。
想到这里，我不禁暗暗握紧了拳头，紧绷的肌肉让缠满绷带的身体隐隐作痛。
这里是敌人的主场，既然潜伏起不了作用，那就别无选择了。
斩开一条路，直达目的地。无论敌人是什么，只要斩开就好。
这样想着，我垂下双眼，莫名微笑了一下，竟然隐隐轻松了一些。
决不能在此驻足，要么前进，要么灭亡。
“会长，该行动了，”S轻声提醒。
我转过脸，望向S的侧脸，突然感觉她是那样恬静美好。
“S，谢谢你。”
S静站在我身边，脸上露出一丝疑惑，然后又垂下双眼，嘴角微微弯起。
“会长，S一直在您的身后，只要您不退后，S也不会退后。”
我回过头，死死地盯紧远处的居民区。
“看来要到达终点，不穿过层层敌人的网，终究是到不了。”
“会长，有些事情，是躲不掉的，”S说着，眼中突然暗了一瞬，“无论是谁倒下，您都不能倒下。”
我摇摇头。
“我希望所有人都能活下来。”
说完，我慢慢拔出了腰际的细剑，把它对准了天际。
剑尖爆射出一束穿过夜幕的光芒，像是扰动了整个天空。
漫天的空气突然就搅动了，像是听到了一个至高无上的指令，几公里内的风盘旋起来，化为铺天盖地的气流，疯狂地向剑身上缠绕而来。
一把巨大到仿佛可以支撑天地的风之剑渐渐显形，我紧握这把剑，庞大的嗡鸣响彻天空。
飓风起，城湮灭，脚下的城市在风压中分崩离析。街道上的路牌和汽车飞卷上天空，建筑逐步剥离风化。
这力量不属于我，也不受我的掌控，肆意狂妄地在世间舞动。这剑又太过于巨大，太过于沉重了，我虽然一直带着它，但是平时却不使用它，而是使用普通的精致钢剑。
我不是它的主人，无法像X那样轻松地挥动它，必须双手握紧剑柄，用尽全力。即使如此，依然十分吃力。
“我的背后交给你了，”我深吸一口气。
“S明白，”S回应。
“开始。”
话音未落，我和S纵身从高楼中间飞跃而出，身形如离弦之箭向地面俯冲。
落地。
脚下的地面崩裂下陷，冲天轰鸣击穿天空，巨剑风压降临，四周飞沙走石。
我双手持剑高举，借着下落的速度，顺势猛然向着前方侧劈下去。
数百米长的风刃由上而下，切开了百米内所有巨大高耸的障碍物，那些与风剑接触到的地方，只在一瞬间就化为了灰烬。
原本被遮挡的视野明朗了，成片楼宇从中间一分为二，为我让出了一条清晰的道路。
与此同时，天际阴云突然翻涌起来，巨大的云洞已然成型，漫天黑点纷纷散落，在这冬季的深夜，仿佛一场诡异的雪。
我双眼收缩了一下，立刻与S一起冲进了风之大剑开辟的那条路中。
“人类，接受审判吧，”又是那磅礴的声音回荡在云层之上。
我早已经听腻了，也完全不在乎它的威胁，只把它当作耳边之风。
既然到了这一步，我已经揭开了所有底牌，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因此，我飞奔在一分为二的楼宇之间，望着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黑色身影，反而没有停下步伐，而是继续加速进行。
纷纷扬扬的黑色之雪，落在城市里。他们如同漆黑夜色里的海浪，从四面八方席卷过来。
漫天的血飞溅，不知道是谁的血。我和S如同飞矢般插入黑色汪洋。
再巨大的剑，也是无法斩断海浪的。他们连绵不绝，纵然狂风呼啸也丝毫不退，像是不惧生死的机械。
我和S冲击的速度受阻，在距离目的地一公里之外的地方停了下来。四周都是倾斜倒塌的楼宇，无数的黑影人挤满了高低前后的每一寸地面，围成一个狭窄的圈。
牢笼。
黑影人们慢慢逼近过来，他们的眼睛里流动白色的光晕，长袖下方的武器白晃晃得令人眼花。
“你受伤了么，S，”我低声问。
S站在我背后，握着手里的冰刃，出乎意料地没有说话。
但我知道答案，因为我听到了黏稠液体不断滴在地上的声音，脚下的混凝土地面已经被染成了鲜红。
我不想回头，不想看到她的样子。
我知道S的左手已经摔落在了几公里外的地面上，我知道她全身血肉翻溅，在与黑影人交刃的第一时间，她为我挡了一次攻击。
现在，她的血如同柱般流在地上。
“S，你又救了我。”
“因为，会长已经把背后交给我了，”S依然摆出架势站在我背后，然而声音已经虚弱无比。
说完，背后的纤细身影倒在地上，手里的冰刃摔飞出去几米，发出清脆声。
我的双眼暗淡了一瞬。
“会长，您还要继续前进，不应该在这里驻足，”S轻声说，“S能力有限，很抱歉，不能再跟随您前行了。“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我轻声说。
“谢谢，但是，S食言了，”S说着深深喘了一口气，把呛在喉咙里的血吐在地上，然后声音仍然那么温和。
“其实，S还有很多话想说，但那些话以前都说过了，所以不说了。”
我沉默着。
“会长，继续前进吧，”S闭上眼睛，“这一场雪，应该会很漂亮吧。”
蓝色的光芒掠过天际，如同一道闪电。
我抬头，眼里震颤。
原来还有一张底牌在我手里，现在翻开了。
漫天雪花不知何时纷纷飘落下来，点缀满了整个黑色的夜幕。
是S的幻术，我从未见过的幻术，但这种强度的幻术，代价是S的所有寿命。
她的身体就要崩溃，已经无法再容纳意识了。所以她选择燃烧，要在最后绚丽地死去。
雪花飞散，落在四周的黑影身上，突然猛烈地炸开成巨大的冰晶，接二连三，天地之间响彻不断的冰爆声，天际坠下无数还未落地的冰封黑影。
几秒钟，雪花把整座城市变成了冰雕。在雪花中，一切反而变得温和起来，柔软的风抚摸着我的脸。
我静立许久。
也许有十几分钟。
“会长，您走了么。”
S突然虚弱地向空气里问了一句，声音飞散在孤寂的白雪皑皑之间。
“还没有。”
S微笑了一下，不再呼吸。
我的手一下子没有握紧剑柄，剑脱离手心落了下去。
刚才手心被剑上的风刃割出数不清的刀痕，我并不觉得疼痛，但此刻感觉确实痛得难以忍耐。
剑身落地，我自嘲地笑了一声，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我没有表现出丝毫悲伤，不，可能有一丝悲伤。只是，无边的怒火很快翻滚起来，如同烈焰般燃烧了整个内心世界。
为什么呢。
我站在冰雪之中，莫名其妙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