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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为经历过凡人的生活，我们看见过何为人性，才学会快乐、满足、以及悲伤、失落、绝望。
如此有样学样，我们也就像是拥有了人性，表面看上去，像是人了。
但仅仅是像，也仅仅是像而已。
我们的灵魂，就像徒有形状的火，却没有温度。
我们很清楚，也深深知道这一点，所以我们渴望人性，所以我们追逐真相，所以我们持剑战斗。
这是我们这些逐光之人手中的苇草，失去它，就没有继续战斗下去的意义。
我抓紧了这根草，在暴风中摇摇晃晃却不曾跌落，因此在面对世界的阻拦时，才狂妄又自负地对天空怒吼。
“这牢笼困不住我。”
正当我说完这句话时，我也点燃了手中的苇草。
一大片白光骤然亮起，吞噬了一切。
黑雾消失了，街道和城市也无影无踪，整个世界浸入一个纯白色的空间里。
这里空无一物，没有地面和天空，仿佛已经到了万物的边缘。
我站在虚空之中，眼睛向前方望去。
前方的不远处，一个小女孩静静站在那里，闭合的双眼在我的目光落去之时，缓缓睁开。
“时间到了，”我说。
耀眼的白色流光在她的瞳仁里流转。
然后她轻声说，声音清脆，四处回荡。
“你的承诺呢。”
我看着她，站了一会后轻轻一点头。
“你的父亲已经重归平凡人的生活，关于你的记忆，我们已经从他的脑中抹去了，他不会难过，也不会再记得你，”我说，“这世界上不再有你存在过的痕迹了。”
女孩眼神里没有变化，只是沉默。
终于，她开口了。
“也就是说，我不曾存在过了。”
我看着她的双眼。
“我会记得你。”
女孩抬起双眼，过了几秒后眨眨眼睛，目光再落下。
“是么。”
轻微到如针一般的声音，仿佛呼吸一下都会散去。
我不想再去看女孩的脸。
“你应该十分恨我，”我说，“对么。”
“我不恨你。”
女孩的回答出乎意料。
“我从一开始就看清了自己的命运，知道那种生活，不可能持续很久，”她继续说，“如果要恨，也只是恨这个世界。”
不知为何，我竟然隐隐有种赎罪感，内心如释重负。
“谢谢你。”
“希望你们能够成功，”女孩说，“让世界重归光明，让我的父亲能够在一个光明的世界上继续活下来。”
我全身微微一震，垂下头去。
长时间的沉默后，我微微笑了一下，手心却暗暗握紧。
“那一天，你会看到的。”
女孩的脸上突然闪出惊讶和不解。
正当我准备说什么时，纯白的世界突然开始崩溃，无尽的黑色烟雾从空间的裂缝蜂拥而入。
我愣了一下，然后意识到，下一层的幻术悄然入侵了。
女孩的身形就如沙粒般散去。
脚下的知觉渐渐恢复，柏油路面的质感从鞋底传来。身后依然是高楼的墙壁，眼前的黑雾剧烈升腾起来。
纯白的光散去，时间断层从这里衔接，开始继续流淌。
我立刻回过神，扔下手中的飞镖，抬头望向天际。
“异类，放弃挣扎吧，”那声音充满胜利的嘲弄。
说罢，漫天黑雾飞舞起来，稀里哗啦的碰撞声在风暴里肆虐，如同巨大的绞肉机器。
道路转眼间千疮百孔，层层砂石翻飞起来。
没有理会那声音，我握紧手心里的那一束光，深吸一口气，低声自言自语。
“意识分离。”
嗡。
脑海里顷刻间如翻滚起了滔天巨浪，无数蜂鸣伴随刺痛在神经细胞里飞窜冲撞。
庞大的记忆如泄洪一般离开我的脑海深处，被疯狂挤压到一个角落里。
这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开始飞速失去往昔的记忆，忘记了所有人的面容和名字，忘记了曾经走过的路。
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来自哪里，要去往何处。
脑海里只剩下一片空白，宛如一个空壳。
然而那冥冥之中的一束光，却如烛火般摇曳，不愿熄灭。
于是我强忍钻心的剧痛，抬起沉重的头颅，对着天空狂喝一声。
“意识导入。”
轰。
记忆洪流灌入脑中，画面高频闪烁，几乎要从头顶冲破而出。
随之而来的是力量，从女孩的意识和记忆中所获得的无比巨大的力量。
万物突然清晰了，之前还毫无破解之法的黑雾，其脉络在视线里勾勒而出，一目了然。
世界不一样了。
我看破了这幻术的一切玄机，此刻仿佛可以将世界握住把玩，随意摆弄。
幻术核心藏于每一粒灰尘之中，灰尘之间裹挟着无数细小的玻璃碎片，那肆虐的风暴飞舞之间，玻璃碎片就像刀锋一般。
然而我只是抬起双眼，手掌抵在面前，眼中流转着白色的华光。
那嚣张的风暴无法向我前进一步，仿佛陷入了一层稠密的空气里，后面的沙粒冲撞上来，只能越积越厚，却动弹不得。
然后我喝道。
“崩溃。”
巨大的涟漪掠过空气，幻术骤然间土崩瓦解。
漫天肆虐的黑色砂石全部定格在半空，然后纷纷落下，在路面铺成了一层厚重的灰尘。
随着黑雾渐渐飘落，道路上面的景象清楚起来。
胜利了，这个想法闪过。
我喘着气，忍受着脑海里的剧痛，带着一丝庆幸。
突然，一声雷鸣炸响。
轰隆。
道路上的景象仅仅清晰了一瞬间，月光再次暗淡下来。
我立刻抬起头望向天空，然后瞳孔收紧了。
原本清澈的夜空，转眼间出现了遮天蔽日的乌云，面积之大足以覆盖整座城市，一眼竟看不到头。
我握紧了手掌，牙齿咬合作响。
我因为无力而愤怒。
我燃烧了那个女孩的意识，承受了巨大的痛苦，才只能短暂地拥有刚才那种力量。
但是在这种浩瀚的力量面前，依然还是如蝼蚁般无力。
更何况，现在那股力量已经开始衰退了，伴随着女孩的记忆在我脑海中飞闪消失。
“逃吧，人类。”
磅礴的声音从云层之上传来，夹带雷霆。
我小腿突然间软了一下，在地上翻滚了几下后，疯狂地向着道路对面奔跑。
奔跑之中，一个个画面飞闪而过，永远消失在我的脑海里。
那是她的记忆，也是她存活过的证明。
“意识分离。”
女孩的记忆加速消散，如水般哗啦啦地流失，不复存在。
“意识导入。”
依然是剧痛。
我习惯了，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充满负罪感。
我这样做，早已抛弃了人性。
不知不觉间，我的身体已经凭借本能的方向感，冲入了便利店，然后在离开后门时，绷紧的神经放松了一下。
砰。
有一些属于我自己的记忆断了，像断掉的弦，再弹不出声音。
代价又来了。
最后，我眼前一黑，缓缓栽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