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明天就要开记者招待会了。
　　苏橙心里一阵平静。
　　
　　正在桌上吃着早餐，忽然有佣人说，“先生回来了。”
　　
　　苏橙惊喜的起身朝门外看去，好大的中年男人逆着光走来，苏橙桃花眼微亮，喊道：“爸。”
　　
　　苏父点了头，看上去风尘仆仆。
　　回来得很匆忙。
　　
　　老爷子也朝他看了去，淡声问：“怎么突然回来了？不是说还有一个月？”
　　
　　“橙橙突然退婚，我能不回来吗？”苏父皱了眉，将公文包递给一旁的管家，跟着坐在了餐桌上，嗓音带着几分沉重，“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退婚？”
　　
　　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才回来的。
　　苏橙神色倦淡，没了刚才的惊喜之色，坐着喝了一口牛奶，说：“我们不适合。”
　　
　　苏父俊眉紧拧，“哪里不适合了？以前不是挺好的吗？”
　　
　　父亲不希望她退婚。
　　苏橙早就料到。
　　
　　父亲以前就多次在她耳边说，他们的婚约是从小定下的，虽然是老一辈定的，但她母亲却很满意，并且满怀期待。
　　
　　所以父亲一直希望她能够嫁入陆家，完成母亲生前的心愿。
　　
　　苏橙神色淡淡：“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就这么简单。”
　　
　　有佣人给苏父上了早餐，苏父却看都没看一眼，有些急：“感情不是可以培养的吗？”
　　
　　苏橙抬了眼：“培养了十年都没有培养出来，您还指望我培养多少年？”
　　
　　“可是……”
　　
　　“好了！”老爷子忽然搁了筷子，语气沉沉。
　　
　　“既然不喜欢，退了就是了，我苏家的女儿又不是嫁不出去！你身为父亲，逼着女儿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像话吗？”
　　
　　老爷子向来说一不二。
　　即使没有管理公司，身上掌权者的威严依然深重。
　　苏父没敢再吭声。
　　
　　他并没有要逼迫女儿的意思。
　　
　　只是想不通，之前还喜欢得死去活来的，这会儿怎么就到了退婚的地步。
　　
　　他无奈的叹了声，给陆家去了电话，询问情况。
　　
　　想听听陆家怎么说。
　　
　　如果是陆家执意要退婚也就算了。
　　可如果陆家无意退婚，依照橙橙喜欢陆霖的程度，这事也不是不能挽回。
　　
　　-
　　
　　陆霖早上从自己房间醒来。
　　宿醉过后又是头痛欲裂。
　　
　　但那个会不经同意便撞进来，笑着给他送早餐、送醒酒汤的人却迟迟没有出现。
　　
　　他起身往浴室而去，却不小心撞到了什么，只听一声脆响。
　　
　　他回过头，垂眸看去。
　　是一个用玻璃裱起来的相框，如今已经支离破碎。
　　
　　照片里的，是他和苏橙两个人小时候的合影。
　　
　　这还是当初苏橙闹着硬要放在这里的。
　　他当时不耐烦她的哀求，便给留了下来。
　　
　　照片里苏橙的笑脸扎在玻璃堆里，逐渐放大，陆霖只觉得心口仿佛也被这玻璃狠狠扎过一般，疼痛的感觉清晰异常。
　　
　　几秒后，他缓缓躲下身子，从玻璃渣中将照片给取了出来，手指被碎片扎伤，血丝一滴滴的往下滴落…
　　
　　他却好似浑然不知一般，只是紧紧盯着照片看。
　　
　　照片里的他，脸上是没有笑容的，因为不喜欢拍照，所以脸上甚至带着些许不耐。
　　
　　可旁边的女孩却依然笑得开心。
　　就如同之前的十年一般。
　　
　　他手指将照片攥紧，骨节分明的手指隐隐泛白。
　　
　　片刻后，他从床头找到手机，给吴文峰去了电话：“送个相框到我家来。”
　　
　　说完便挂断了，将手机重新扔回了床头。
　　
　　他并没有按照原定的想法去浴室，反而重新坐回了床边，深灰色的床单随着他的坐下塌陷了下来。
　　
　　他单手颓然垂下，将自己埋紧了臂窝里，保持一个姿势久久微动，直到吴文峰到来。
　　
　　吴文峰身为贴身助力，是知道这里的密码的，他敲了门，没反应便自己按密码进来了。
　　
　　进来后便进陆霖发丝凌乱的将脸埋在膝盖里，身上的衬衫满是褶皱，右手似乎还握着一张照片。
　　
　　陆霖一向干净整洁，看上去一丝不苟。
　　
　　这番不修边幅的模样，吴文峰还是头一回见到。
　　
　　他犹豫了一下，手指在房门口扣了两下，举了举手上的精装袋子，唤道：“陆总，您要的相框给送来了。”
　　
　　陆霖终于动了身子，缓缓抬起头，眼里有些隐隐可见的红血丝。
　　
　　他朝着吴文峰伸了手，嗓音嘶哑：“给我。”
　　
　　吴文峰一愣。
　　怎么才一晚上没见。
　　陆总就一副被人摧残过的模样。
　　
　　但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进门将东西递了过去。
　　
　　陆霖将袋子里的木质相框取出，自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
　　
　　修长的手指在照片的上轻抚而过，缓缓将其装进相框里，动作轻柔得不像话。
　　
　　吴文峰内心震惊。
　　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陆总这么生性冷漠的人。
　　到底什么照片值得他这么小心对待。
　　
　　吴文峰心里好奇，忍不住偏过头想去看上一眼，却忽然注意到照片背面似乎还有字。
　　
　　他咦了一声，“这好像是苏小姐的字迹。”
　　
　　苏橙以前经常会去公司找陆霖，她有时候闲得没事会写点东西，所以吴文峰对她的字迹还算熟悉。
　　
　　陆霖听了，连忙将照片翻了个面。
　　
　　光洁的背面用黑色的笔写着字，字迹清秀：“希望陆哥哥能对我多一点耐心。”
　　
　　多么卑微的愿望啊。
　　可他却连一丝眼神都不愿意给她，更遑论耐心二字。
　　
　　陆霖胸口蓦然抽痛起来，佝偻着腰身迟迟无法动弹…
　　
　　他刚收拾好自己，便接到了陆母的来电。
　　
　　陆母说苏父回来了，刚刚打电话过来询问了事情的缘由，陆母实在难以启齿自己儿子做下的混账事，便让陆霖自己给苏父打电话说清楚。
　　
　　陆霖听完，拔了苏父的电话。
　　
　　-
　　
　　苏橙坐在阳台上秋千上看书，阳光打在她细腻的肌肤上面，很显白皙透亮，偶尔有风吹来，十分凉爽。
　　
　　房门被扣了两下，苏橙没有抬头，只当是佣人来打扫房间，便说：“进来。”
　　
　　很轻的脚步声，轻到几不可闻。
　　只是这脚步声忽然在她跟前停了下来。
　　
　　苏橙疑惑的抬头。
　　便看到陆霖的脸。
　　
　　她神色倦淡，缓缓将手里的书放在腿上，眼眸在他脸上扫过，问：“你怎么来了。”
　　
　　陆霖喉结滚动，声音颇为艰涩：“我想和你谈谈。”
　　
　　“嗯。”
　　
　　她只是一个嗯，什么也没说。
　　既没说不和他谈，也没说要认真和他谈。
　　
　　一切云淡风轻，好像什么都不被她放在眼中。
　　
　　似乎是他说什么，她听听就好。
　　没打算发表自己的想法。
　　更没有任何想要回头的想法。
　　
　　陆霖只觉得喉咙发紧。
　　
　　他不想退婚。
　　早就不想了。
　　
　　只是他早就习惯了苏橙的主动，自己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一直以为苏橙不会乐意退婚。
　　以为苏橙闹够了就会回头。
　　到时候他给个台阶就行了。
　　
　　可到头来才发现，需要台阶的人竟然是他自己。
　　
　　他眼眸微垂，睫羽在下眼睑处括出一道淡淡的阴影，他看着面前那张明艳的脸，嗓音干哑的开口：“明天就要召开记者招待会了。”
　　
　　“嗯。”
　　
　　又是一句嗯，只是这一声分明有着松一口气的感觉，就连神色也比刚刚放松了许多，似乎能够公开退婚，让她心情好上不少。
　　
　　意识到这一点。
　　陆霖心口没来由一阵痉挛，痛到手指都忍不住挛缩了起来。
　　
　　这种感觉让他忍不住想要夺门而出，可双脚却如同灌了铅一般，无法挪动半分。
　　
　　他喉结滚动，嗓音艰涩，一直无法说出口的话此刻说出来似乎比想象中容易得多。
　　
　　他说：“能不能不退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