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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黄昏时节的阴云蔽日不同，夜晚的天空一片澄澈。
高速电车乘着滑轨，蜿蜒穿行在整个城市的高楼广厦之间。
月光明媚。
微微摇晃的车厢内坐着一个上穿衬衣下套七分裙的女士，东西方色彩交融的脸庞上羞涩连连。
啊，忘了说了，这是我们的男主角苏芳。
为了盖住自己那条标志性过于明显的龙尾，她最终只能接受薄荷的提案，将龙尾缠卷在自己的大腿上，并用长裙来遮挡。啊不好意思，是“他”。
且与此同时，为了让自己的女装看上去更为自然，他也利用了龙鳞的柔韧性微调了一番自己的面部细节来让自己的外观更接近于女性。
当然，对声带的适应性调整也是必要的，不然一开口就直接露馅了。
至于头顶那对无法缩回去的双角，则是被薄荷直接告知了“现在已经是异族和人类共同生活的时代了，所以并不需要刻意遮掩”这样的事。
可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藏住龙尾呢？
面对着薄荷的话语，他向薄荷发问。
但薄荷却并没有回答他，只是以权限不足为由，让他去问边缘长夜。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一个多小时前还蹲在古旧墓穴里的他现在正坐在通往市中区的空轨高速电车上。
“不过真没想到数百年后的交通方式会变成这样。”苏芳注视着窗外，发出感叹，“人类居然可以不借助魔法的力量就能在天空中如此飞行。”
“科学也是一种魔法。”对此，口袋里的薄荷给出了如此的答复。
“高速发展的科技与魔法无异？”苏芳的嘴里蹦出了这样一句话。
“这真让人惊异，您刚才所说的话出自于一位英格兰科学家在1945年提出来的定律，但这从逻辑上解释不通，因为您那个时候还在沉睡。”
尽管身为人工智能，薄荷的声音不会产生感情波动，但苏芳还是听出了她想要表示出惊讶的那份努力。
“这没什么，智慧生物的思考大同小异，也许我只是和那位人类产生了思想上的短暂交鸣罢了。”苏芳笑着回答。
“但即便如此，也是一件值得纳入分析材料的案例，请容我……”
“即将到站【观星南路】，车厢将打开左侧车门，下车前请注意车内安全，屏蔽门关闭时谨防夹伤。Wearearrivedat……”
比薄荷的声音更加无情的车内广播打断了她想要说的话。
这样看来，即便是机械，大概也会有着和人类一样的烦恼罢。
比如说话被打断之类的。
——
来自五百零四年前的人就这样站在了现代都市夜晚的街道上，他甚至还没有足够的时间去习惯时代的变迁，就被推进了人潮的浪涌中。
在这高楼大厦和光影闪动的都市商圈中，与他做伴的只有一部自称是自己妹妹的可疑手机。
不过对于苏芳来说，对当今时代的知识了解与否这一点他倒是暂时无所谓，毕竟自己现目前阶段的唯一目标是跟着薄荷的引导找到自己叔叔所在的位置，只要能够和自己那位所谓的叔叔汇合，就一切都能得到明晰了。
“环球地图正在为您导航，请在走过前方红绿灯人行道五十米后右转，拐入岔口。”
自己妹妹的机械音在耳边盘绕着，引他找到前路。
至于现在他所在的位置——同时也是刚才车内广播的报站名【观星南路】——则是这个城市商业区，观星广场的一部分。
也就是说，现在苏芳的状态其实不仅仅是古代人第一次来到现代这么简单，而是古代人第一次来到现代并且还在众目睽睽之下穿着女装游街。
更别说周围的人都是人类，而她还长着角了。
“喂，薄荷，这跟你一开始说好的不一样啊。”苏芳一边低着头跟随着薄荷的导航，一边压低声音问道，“你不是说现在已经是异族与人类和平共处的年代了吗？怎么大街上还是只有人类，而且……”
他偷偷抬起视线，确认了一圈周围。
“……我感觉周围的人好像都在盯着我看啊。”
“我所说的没有丝毫谬误。”薄荷暂时中止导航，转用平时的口吻说话，“现在的确是人与异族和平共处的时代，只不过因为最近的社会出现了一些因异族而起的恶性事件，所以异族在人类社会中的公信力变差了而已。”
“嗯……所以照你这么说，大街上之所以看不到异族的原因是因为他们都很自觉地躲在家里不出来？”苏芳思考了一番，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正确，所谓瓜田李下，不过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有关这个原因，我会在导航结束后予以解答。”薄荷给出了回复，同时也卖了个关子。
“行吧……那只能加快脚步先赶到叔叔那儿再说了。”
苏芳这样说着，穿过了人行横道，快步沿着薄荷引导的方向拐入了一条岔口。
而当他走入这条岔口的片刻之后，苏芳才在一次寻路张望的动作中突然发现，他好像已然来到了一个和刚才所在的繁华区完全不同的世界。
“目的地已到达，云鬓街，本次导航已结束。”
在作为背景填充色的语音中，苏芳抬起了头。
他意识到，即便是与现代社会相隔了超过五百年的他，也能够轻易地理解刚才的那片繁华区与现在的这条街道之间有着何种区别。
如果刚才那片名为观星广场的区域是镶满珠宝的蜂箱，那么现在他所站立的这条街道，就是缀满了彩灯的蜘蛛巢。
霓虹色的彩芒仿佛不加限制地堆叠在每一座建筑的每一层空间外，他从未见识过的科技造物如今正如同当初观摩法师们修业时的场景一般向着这条街道的狭窄空间放射出诡秘而又幻丽的辐光。
不，其实说实话，这条街道并不狭窄。
只是充斥容纳的事物实在太多，以至于从视觉上快要将这里全部塞满了一般。
而这还仅仅只是一部分。
因为在他一眼望不到头的视野盲区处，必然还存在着更多这样的文明复制。
不过，虽然这里的排布一眼望去杂乱无章冗余挤压，然而实际上细细观察，商铺门面和民居的排列却呈现出了诡异的井井有条。
恐怕这就是混乱中所特有的秩序，苏芳如是想到。
“哥哥，请看周围，这便是我刚才提到的‘另一个原因’。”
薄荷的声音打断了苏芳惊叹的思绪。
“什么？”
下意识地，苏芳的目光扫过四周。
然后他明白了，关于薄荷提到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那些行走在他四周的客人们，以及那些在这条街道上生活着的商户们——全都是不同种类的异族。
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的记忆顿时如同潮汐般涌上了苏芳大脑的海马体。
看着那些与他擦肩而过的长耳精灵，羽耳翼人，他甚至一时间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翻腾激动的情绪。
他想要呐喊，他想要大叫，他想要冲到那些也许曾经和自己活在同一个时代的长生种族面前，对着他们来上一个热烈的拥抱，然后向天高呼一声素不相识的老友。
但还没等他控制住自己心中的欢呼，一个砂煲大的拳头便先给他来了一个热情的招呼。
鼻梁和指骨在毫无预料的情况下剧烈相撞。
遗憾的是不论哪一方都没有发出断裂的脆响，龙的鼻梁骨可不是那么易碎之物。
不过，即便如此，力的相互作用还是依照着现代物理学的法则，忠实地体现在了苏芳的身上——穿着裙装，头生双角的女性在硬物的碰撞声中应声倒地。
至于四周则嘈杂依旧，仿佛没有因为这一小小的突发事件而产生任何变化。
而苏芳是懵逼的。
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自己才刚一踏上这块陌生的土地就挨了揍？
难道是什么现代部落欢迎新人访客的特殊欢迎仪式？
这让苏芳不禁回想起自己以前为了磨练剑术而游历世界时曾在美洲大陆遭遇过的几个野蛮部族，当时他差点被直接做成龙肉烤串。
难不成这种野蛮的习俗并没有随着科技的进步而被淘汰，反而变本加厉了？
他的心中不禁浮现出种种的可能性。
直到薄荷开始说话。
“小心，注意规避。”
不论如何，都不能躺在地上白挨打。
在听见薄荷的警告之后，这是他心中冒出的唯一一个念头。
于是他的身体瞬间一个侧翻，并从地面上弹跳起来。
起身之时，两双眼睛正好四目相对。
那是一名半兽人，肌肉组织发达是他们种族的优点，而刚才那个如砂煲般大小的拳头显然也是出自他之手。
只是，比起刚才那一招的迅猛和果决，现在的他看上去倒是有点慌乱。
“居然没晕？”
看着眼前的苏芳，他口中喃喃自语。
与此同时，随着这数秒时间的流逝，四周的嘈杂也开始逐渐变为了骚动。
看样子这半兽人突然殴打一名无辜过路女性的行为引发了街道上人群的关注。
那么，他这一行为的动机是什么？
苏芳凝视着面前表情僵硬的半兽人，心中不禁生出了这样的疑问。
究竟是什么在驱使他？是什么能够让这样一位半兽人敢于在众目睽睽之下舍弃道德与行为准则，并承担着法律上的风险来做出这种行为？
还有，刚才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居然没晕？”
如果此刻站立在这里的不是男扮女装的苏芳，而是另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女性的话，她的命运又会是如何？
这名半兽人会不会趁着她晕眩之际将她直接掳走，然后消失在某一条小巷的尽头？
苏芳感觉自己似乎明白刚才薄荷为什么会说异族的社会公信力变差了。
看来这就是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