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傍晚食堂人头攒簇，有个胖子呼哧呼哧地吃着一碗炸酱面，忽然抬起头，满嘴油腻，一脸认真道：“林妹妹，今晚上咱跟406决战，缺个中单，你来不来？”
　　坐在胖子对面的是一个秀气青年，满头碎发，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都说了多少遍了，老子叫王怀瑾，跟那个葬花的病美人没有一丁点关系。还有，中单位不是早就定老三了吗，还找我干嘛？”
　　胖子呲溜了口面条，坏笑道：“难不成学406喊你隔壁老王？”紧接着，他变脸似的愁眉苦脸道：“是定了老三打中单，但老三是个刷子，跟他打比赛要等他发力得等到四十分钟以后，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哪有你霸气，十分钟就能够杀到敌人高地。林妹妹，难道你要见死不救，让宝玉哥哥受人欺辱？”
　　秀气青年冷笑道：“上回动漫社活动是谁鼓捣大家投票选我COS小樱，你知不知道现在我都不敢进动漫社，生怕人家叫我女装大佬。那时候，你怎么不心疼心疼你的林妹妹？”
　　胖子低声嘀咕道：“林妹妹扮女装不是天经地义吗？”后看到王怀瑾攥紧拳头，立即赔笑道：“上回是我错了，我请你跟于樱去镇里头下馆子，酸菜鱼怎么样？不过这回，你可得帮帮兄弟，我跟406打赌，赌注是一顿怀石料理，要是输了的话，这个月的生活费可就没了。到时候，就得靠你接济了。”
　　秀气青年笑了笑，打量着眼前的空餐盘，叹了口气：“你说我们学校食堂，这回收窗口也太远了——”话音未落，胖子三下五除二解决了面前炸酱面，拎起面碗和空餐盘，飞也似地奔去回收窗口。不过等他火急火燎回来后，秀气青年已不见踪影。
　　胖子一愣，打开手机，却见微信界面一个贱贱的头像置顶加一，“晚上有课爱莫能助，别忘了酸菜鱼！”最后还附上了个捂嘴笑的表情。
　　“王怀瑾！你个天杀的，有种晚上别回宿舍！”胖子仰天怒吼。
　　……
　　王怀瑾出了食堂，并没有往上课用的主教走，反而双手插袋，钻进了一条林间小路。
　　小路幽静绵长，走到尽头，是一座九曲桥，架在校内河上，河面倒映月光，过了桥穿过竹林，就是学生活动中心。
　　学生活动中心一楼是咖啡馆，闲暇无事的学生经常来这看书聊天，情侣则来此谈情说爱；二楼是健身房与桌球社，此时健身房里小猫三两只，都搭着毛巾在跑步机上慢跑，桌球社里传来清脆的台球撞击声；三楼是校学生会的总部，隐约能听见争吵声，大概是对一些活动方案产生了分歧；四楼则是沪政大学的禁区，相传这里闹鬼，到了夜里两三点，用手机开蓝牙听歌，会听见清晰的女子哭声，而追溯沪政历史，真有一位学姐曾因为一个负心汉堕胎吊死于此。虽说怪力乱神的伪科学不可信，但为了安全起见，保全处还是将四楼封锁了，禁止学生进入。
　　王怀瑾拾级而上，最终在四楼楼梯口停下。
　　面前是一扇铁门，门上有环形铁链锁，王怀瑾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轻车熟路地打开铁门。门后是回廊，本来有七间房间，现在有六间的门被水泥封死，只有一间房门大开。王怀瑾一边走，一边轻轻地拍击墙壁，直到他走到回廊尽头的那唯一一间开门的房间，才停止拍击。
　　房间入目一半黑暗一半月光，夜色透过窗照射进来，四壁雪白，并没有校园传说中所说的满墙血红，布满灰尘的课桌椅三三两两地堆在一边，临窗有一张凳子，角落里有个人。这人笼罩在阴影里，看不清面貌，一身雪白。王怀瑾不以为奇，朝那人点头示意，继而脚下一动，身形如风，往窗口奔去，临近凳子时抬脚一踏，轻盈跃起，大有跳窗自杀的态势。
　　但窗户没有碎裂，反而像一汪湖水接纳雨滴。
　　王怀瑾涌入其中，消失不见。
　　……
　　安稳落地，王怀瑾睁开眼，眼前是一方巨大广场，广场顶部约莫有二十盏白炽灯，将广场照耀得宛如白日。面前是一条瓷砖路，一眼便可望尽，截在半道坐落着一座人形雕像，人首龙身，有点像东方神话中的女娲。
　　雕像下汇集了五个人，四人面朝雕像，一人背对。
　　背对的那人，中年儒雅模样，眼尖地看见了王怀瑾，随即招了招手。
　　王怀瑾摸了摸鼻子，走到近前，与另外四人并肩。
　　四人中有个打扮嘻哈的男生见王怀瑾到来，坏笑一声，揉了揉王怀瑾的碎发，关系很是熟稔。王怀瑾不以为意，笑了笑，好奇地看着中年人，今天晚上本来应该没有晚课，但却突然将他们召集至此，不知道有什么事。
　　中年人欣慰地看着五个人，三男两女，笑着说道：“转眼间就大二了，学了将近一年的屠龙技，总该找条龙来给你们试试手了。”连同王怀瑾在内的五个人，尽管早有所料，但闻言仍是胸膛起伏，相当激动。
　　望着众人高昂的气势，中年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沉声道：“安歌，周让，你们两人一队，明日出发，这是任务资料。”
　　一男一女上前接过资料，男生是嘻哈男，叫周让，看上去就吊儿郎当，女生一头淡红色长发，眉眼静谧，显得有些羞怯，她叫董安歌，比薛让还要大一届，是大三学生。
　　周让随意翻看了几下资料，手舞足蹈，非常兴奋，对董安歌嬉皮笑脸道：“学姐，这次请你多多关照啦。”
　　董安歌只是浅浅淡淡地笑了一下，没有回应。
　　中年人又拿出一沓纸张，望着剩下三个没有任务的人，犹豫了一下，才决定道：“怀瑾留校，负责总体指挥；窦柯和雨萱，后天出发，这是任务资料。”
　　窦柯不悲不喜，上前接过资料，顺便替女生一道拿了，中年人也不以为意，两人本就是情侣。
　　王怀瑾耸了耸肩，对未能外出执行任务并不遗憾，在这五人中，他本就是战力最差劲的那一个，但由于过目不忘的记性与走一步算百步的心算能力，总指挥非他莫属。
　　中年人后退一步，站上台阶，朗声道：“老师在古祖像下，等你们首战告捷。”
　　除了王怀瑾的四人齐喝一声，一时龙吟虎啸，王怀瑾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声道：“借老师吉言。”
　　……
　　四人离开后，王怀瑾被中年人留了下来。
　　“你可知老师为何如此分组？”广场不缺座椅，随意寻了张椅子坐下，中年人抱着考较的心思，问道。
　　王怀瑾歪头想了会儿，娓娓道来：“周让是斩蛟周氏的后代，有蛟龙血统，皮糙肉厚，伤势复原极快，安歌是罕见的双形态血统，一旦化身豹猫，速度极快，对付行动缓慢的敌人有奇效，派他们二人对付攻击不弱、行动缓慢的旋龟最恰当不过；至于窦柯与雨萱，窦柯擅长下棋，又与生俱来具备念力，能画地为牢，飞行单位一旦落入他的棋盘，很难逃脱，雨萱力大无穷，攻击力极高，二人配合，对付尚鸟手到擒来。”
　　中年人笑着摇了摇头，“你只看到了表面，没发现更深的用意。”
　　看了一眼疑惑的王怀瑾，中年人接着道：“周让性子跳脱，安歌则恬静，二人搭配，有互补的效果；窦柯傲气，能治他的只有雨萱，换做是周让那个惫懒性子，肯定会吵起来。对于一个队伍而言，硬性条件固然重要，但软性条件更是重中之重。”
　　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这虽然是你们第一个任务，但说实话，像旋龟尚鸟这种路人甲，不论你们怎么配对都能获胜。老师之所以让你作为总指挥，不仅仅是因为你的心算天赋，更是因为你的人格魅力不差，这四人关系与你都不错，也肯听你指挥。但是，一个优秀的指挥者不能仅仅有人格魅力，更应该具备杀伐果断的意志，壮士断腕的决心。旋龟尚鸟还好，如果有一天，山海世界真的向人间彻底打开，你们会遇到西王母，遇到帝江，到时候，老好人成不了大事。因此，不单是这次任务，以后的每一次任务，我都希望你学会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指挥者，你有着指挥者应该具备的所有能力，千万不要荒废。”
　　王怀瑾点了点头，又笑道：“老师你可别吓我，西王母、帝江这种老怪物难道还活在世上？那样的话，干嘛不一鼓作气统一了地球。”
　　中年人叹气道：“本尊肯定早就死了，尸骨也成了化石，只是像那种亘古流传的怪物，指不定会有保命的手段，神秘司的李立国教授曾经发表过一篇论文，大意是论述山海异兽有无可能转世重生，李博士运用了很多种计算方法，最后算出了一个百分之六十的可能性。也就是说，在未来，要是运气好的话，你有生之年还能见着西王母一面。”
　　王怀瑾啧啧道：“要真能见西王母一面，还真想看看是不是貌若天仙。”
　　中年人白了他一眼，佯怒道：“《东方神话详解》你白学了？就那么个豹尾虎齿的凶残女人，你还想娶回家不成？”
　　这次轮到王怀瑾叹气了，他摇头晃脑道：“老师你可真不懂风情，还不允许我留几分念想了？哎哎哎，老师你掏出手机来干嘛？”
　　中年人促狭道：“给小于樱打个电话，让她听听她家怀瑾的美妙念想。”
　　“老师你说，等我大三毕业，能不能直升神秘司当个劈山人？”王怀瑾不动声色间转移话题。
　　“劈山人啊——”中年人眼神深邃，感慨道：“那可都是些牛人，你小子能不能直升神秘司任职还难说，先别想那么远。”见王怀瑾还想说话，他踢了王怀瑾一脚，“现在，滚回去好好睡觉，养足了精神明天有的你忙了。”
　　王怀瑾唉声叹气道：“老师你没事干，我可有专业课，当初你们诓骗我进来的时候，说这是第二专业，怎么第二专业还能占用了第一专业的时间呢，能不能远程指挥？”
　　中年人斜睨他一眼，从鼻子里挤出声音，“你说呢？”
　　杀气，有杀气。
　　王怀瑾一溜烟离开了广场，还不忘留下一句，“翘课可以，请假条你得帮我开了！”不待中年人答应，他已经通过另一扇窗到了学生活动中心一楼的杂物间。
　　中年人哭笑不得，“这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