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龙都成冢

　　再说飞龙王于烈焰城遇害，噩耗迅速传入飞龙族大本营。一时间，飞龙族内人心惶惶，混乱不堪。血狼王则亲帅大军，直捣望龙城。飞龙族军队节节败退，宗族危在旦夕。
　　昨日还在为争宠谋划，为宓妃诞下女婴而庆幸，今日便要为保命忧心忡忡，失宠的妃子昭雅感慨人生境遇变幻莫测，苍黄玄境无奇不有。她招来谋士古通，与其商议对策。古通提出两条应对之策：一是另立新主，以稳阵脚；二是逃离龙都，日后东山再起。昭雅自然不愿逃亡，若失去望龙城大本营，东山再起谈何容易。她如此盘算：倘若借此乱局，将公子伯羽扶上龙座，那便是不幸中的万幸。然飞龙王风流成性，望龙城嫔妃不计其数，所出子嗣众多，伯羽欲上位谈何容易。事实上，飞龙族后宫各怀鬼胎，而宗族权贵无一人可控大局，另立新主全无希望。
　　正当另立新主一事陷入僵局，更可怕的消息传入望龙城——血狼族数万铁骑势不可挡，已突破最后防线，浩浩荡荡而来，扬言三日内攻陷望龙城，赶尽杀绝。昭雅见大势已去，让古通张罗马车，带着公子伯羽趁乱逃离龙都。
　　一时间，都城里能逃的人纷纷挟带私逃，奢华的望龙城被自己族人大肆洗劫。
　　诞下小公主后，宓妃身体虚弱，面无血色。眼看有些起色，偏偏听闻刑天台噩耗，宓妃身心交瘁，卧床不起。她迷迷糊糊中不断唤着将军凌厉的名字。产后数日仍然见血，宫内妙手神医断定宓妃回天无术，只得无力的摇摇头。凌厉惨死，宓儿生无可恋，但求共赴九泉。唯有臂弯里躺着的婴孩令她牵挂。可怜的下家伙来到人世仅仅几日，宓儿没有来得及给予她母爱，甚至没有让她吃过一顿饱奶，内心万分愧疚。也许是饿了，婴儿突然啼哭起来，那声音已经不再洪亮。宓儿敞开胸口，将婴儿贴在胸前。婴儿忙活一阵，却没有任何收获，于是哭得更加凄厉。宓儿无力安抚着她，泪水涟涟。
　　“来人，来人……有人吗？”宓儿呼唤着侍婢，却无人回应。她感觉无助，凄惶，直到绝望。
　　“几个时辰前这内宫还吵吵嚷嚷，现在一点声儿都没了……都散了，逃命去啦！月儿，估计呀这望龙城里如今只剩下我们母女啦！不哭，不怕，无论到哪里母亲永远陪着月儿，不离不弃。”
　　话到尽头，情到深处，宓儿好想听那曲《问天》。她摸索着枕下清韵玉笛，放在嘴边，轻轻奏响。无奈气息不稳，调难成曲。身旁婴儿听到笛声，哭声戛然而止，好奇地望着母亲。听着，听着，婴孩睡眼迷离，而后安详入睡。宓儿聊感安慰，放下唇边清韵，睹物思人——她的情郎依稀还活在那夜，圆月之下，映月池边，英姿飒爽，笛音凄美，催人泪下……
　　宓儿掏出随身携带的香巾，不禁想起为凌厉包扎伤口的情景。往事种种一一浮现，让人神伤。宓儿咬破手指，在手巾上留下血书——
　　“月生晖，
　　花弄影，
　　天作良媒。
　　怎堪晚风急——
　　红颜残坠，
　　月随云隐，
　　夜空空，独心碎……”
　　绝笔处，宓儿留下签名，乃“呆呆”二字。宓儿耗尽心力，昏厥过去。
　　再醒来时，宓儿眼前竟是一拨血狼族人，血狼王炎霸便在其中。宓儿有惊无恐，怒视炎霸，眼神里充满仇恨。
　　“可惜呀，一代武林绝色竟然憔悴成这副模样。”炎霸在床榻上坐下，继续说道，“树倒猢狲散，偌大一个望龙城居然人去城空，成了美人葬身的孤冢。别瞪着本王，本王知道你的仇恨有多深。杀御龙人，灭游云阁，毒杀伯敖，统统出自本王手笔——但美人能奈我何？”
　　话到此处，炎霸突然俯下身，抱起沉睡中的婴孩。宓儿大惊，在母性的驱使下，翻身起来，欲夺回女儿。冷酷的炎霸一掌将宓儿推倒。宓儿呛然倒在床榻上，嘴角渗出鲜血，再也动弹不得。炎霸见那管玉笛是件宝贝，遂取之，怀抱女婴，挥袖而去。
　　“大王，为何不杀这女人？”大将军玄谋不解。斩草必除根，这才是他熟悉的血狼王作风。
　　“她已回天无术，与其一刀结果她的性命，不如留她等死，让杀父、杀夫、夺女之仇恨慢慢吞噬她的精元。”论残忍程度，炎霸认第二，玄境之内便无人敢居第一。
　　“宓儿，醒醒……”宓儿依稀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宛若来自另一个世界，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她努力睁开眼睛，试图看看九泉之下究竟是什么模样。
　　“宓儿，师妹，你醒啦！”
　　这人居然是大师兄。她想叫他，可是她实在太虚弱，已经唤不出声音。她拼尽最后力气，把手里攥着的手巾放在师兄手里。大师兄握紧手巾，掩面哭泣。宓儿听到师兄在哭泣，越来越轻微，越来越不真切。凌厉的模样却越发清晰，并朝她伸出手来，宓儿欣欣然，和情郎携手隐去。
　　天妒红颜，一代绝色，刹那芳华，就此香消玉殒。
　　外逃的飞龙族贵胄大多没能逃出生天，其中包括昭雅和公子伯羽，统统被押解至刑天台。炎霸将飞龙族贵胄和普通龙族臣子分开两队。飞龙族贵胄必杀，以血祭战神；普通臣子暂时留下性命，充当刑天台工程劳役。
　　“杀！”血狼王一声令下，哭喊声、惨叫声混成一片。古通见此惨状，不忍直视。昭雅不甘心死于屠刀之下，怀抱公子伯羽，纵身跳下血狼谷……
　　说完这一段，雨住天晴。说书的老人站起身来，正准备离开山洞，却被天晓一把拽住衣袖。
　　天晓叹口气，悔道：“真不该花那一枚银币。”
　　“心疼钱啦？舍不得便收回去吧！”老人摊开手心。
　　天晓瞥了一眼银币，然后把老人摊开的手掌捏成拳，沮丧说道：“老先生，请收好，这是规矩……再说了，根本不是一枚银币的事儿——我可能着魔了，好有冲动把你的书单全点一次，看一看屠龙的来龙去脉……宓妃的结局太过悲惨，杀父、杀夫、夺女，仇深似海，谁能替她讨回公道？如果真有一个大师兄，而不是宓妃弥留之际的幻觉，那该多好……你觉得她跟银甲将军凌厉之间是苟且私情吗？我相信那是一段被牺牲的挚爱。那些词句道尽天意弄人的无奈……”
　　天芯插嘴说道：“老哥，别太当真了。江湖术士，卖弄口舌胡编乱造糊口罢了。多少年前的事了，怎么可能跟亲身经历一样清楚？”
　　“人有人眼，魔有魔瞳。人眼看不见过去，但魔瞳可以。”
　　天晓和天芯面面相觑，听不懂老人风言风语是什么意思。
　　“老先生，你将去往何处？”
　　老人拈须笑道：“老朽去何处不重要，少年该去何地倒是应该好好琢磨琢磨……莫负韶华，空留悔恨。”
　　说罢，老人挥袖而去。
　　重新步入归途，天晓口里衔着狗尾草，不言不语，垂头丧气的样子。
　　天芯看出天晓有心事，便问道：“老哥，你想啥呢？不高兴？”
　　“连乾保那呆子都要去蓝湖了，老哥我还窝在薪野，太窝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