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雕虫小技

　　“被自己人偷袭了？”高墨菲愣了一下。
　　生出这样的念头不奇怪，唐弩上有保险，楚军的莽夫就算捡起来也不会用，总不会是怀化将军嫌对局太简单，给自己来了一箭。
　　那么，救还是不救？
　　如果唐营里有狼人，对方既然出手，便不会再让罗远活着回去。说不定老硬币跟自己一样，正猫在那个角落里观察局势。
　　他认真打量起周围情况，很快就确定周围死角，未曾发现所谓的老硬币。却不敢放下警惕，群魔乱舞的世界，出现荞面假面也不奇怪。
　　从四品的将军……高墨菲心中一动。
　　算的上一根粗腿，救下他，将从炮灰小卒华丽转变为医疗兵，至少以后不用躺地上装小姨妈了。
　　权衡利弊之后，高墨菲匍匐爬到罗远身边，罗远情况不是很理想，长时间的呼吸困难导致意识模糊，脸上血色尽失，离挂只缺一捧土了。
　　眼下只能做紧急处理，先吊住他的命，能不能坚持到楚军撤退，全看脸了。
　　唐弩的血槽，造成伤口的撕裂，气体的涌入导致气胸，好在弩箭并未被拔出，怀化将军应该在中箭之后又战斗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倒下马。
　　只需将多余气体排除体内，再将伤口堵住，伤者就能得到很大的缓冲。选定急救方案他下意识的摸摸后背，摸了个空气！
　　“淦，老子是魂穿，急救箱没过来。”
　　这意味着，没有工具，也没有消毒水。
　　高墨菲轻轻挤压着将军的胸，先做紧急措施，不愧是练武的，弹性十足。
　　片刻，罗远呼吸逐渐顺畅，脸也恢复了血色，他悠悠转醒，眼前的面孔有些陌生。
　　五品武者的罗远，深知胸前一箭的危害，方才两军正焦灼，自不可能为了保命去当逃兵，摔下马的那一刻，他已认命，却没想到竟被一个小卒给救了回来，长时间的呼吸困难，导致喉咙灼热，本想说句感谢他的话，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来。
　　看来还有救，高墨菲暗自点头。
　　“你伤势未愈，先不要说话。”说完这番话后，高墨菲就后悔了，这是一个舔狗该有的语气？
　　他觉得有必要介绍一下，万一给对方留下不好的第一印象，日后舔倍功半就难受了。
　　清了清嗓子，故作神秘的说道：“我爹是……家父高达。”
　　“高达？”罗远眉头拧紧，似乎对这个名字不是很熟悉。
　　不会吧？还真有人不认识我爹！高墨菲震惊了。
　　“罗叔叔难道忘了吗？我刚走路那会你还抱过我呢，小侄高墨菲，礼部尚书之子。”
　　只要自己不觉得尬，那么尬的就是对方，百试百灵的聊天相对论。
　　罗远惊讶的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像核桃。
　　“你就是逃婚的那小子？”怀化将军消化了半晌，才从嘴里蹦出这句话。
　　不妙。
　　高墨菲话里带着试探，四品将军已经有资格上金銮殿了，好歹跟老头子在一个屋檐下干事，不说勾肩搭背，点头之交应该有吧。出乎意料，对方竟没叫“好侄儿”而是“逃婚的那小子”。
　　逃的又不是你家的婚，这么愤干嘛？
　　罗远不动声色暗想，“抱你？老子跟你要是有这层关系，老将军不得把我腿都打断。快离老子远点！”
　　而后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一点庆幸消失殆尽，被这小子救，还不如死了算。
　　“小子，此处危险，你先离开。”罗远义正言辞的说道。
　　不出所料！怀化将军是被狼人所伤，此地危，所以他才让我赶快离去，凶手正在监视么。
　　高墨菲再次警惕起来，一双眼睛如同探照灯似的，打扫着战争每一处，重点照顾之前发现的死角。
　　狼人既然从正面射箭，说明很有自信，实力绝不会低。
　　巡视片刻，并未发现周围有什么异动，在唐军的反扑下楚军节节败退。
　　他倒想退到暗处，可罗远的伤势已不容乐观，胸腔积血，造成了呼吸困难，再不进行手术的话，迟早会被积液呛死。
　　“将军！”不远处传来一声悲戚的哀嚎，校尉王英一双虎目泛着红光，见罗远倒地不起，急忙持刀朝这边杀来。
　　楚军大势已去，蛮子早已失去斗志，哪里挡的住一个开狂暴的六品武师，王英一路杀来，如切瓜砍菜，三两息便跨到罗远身旁。
　　他目光完全落在将军的伤口上，老战士了，一眼便能看出伤势的轻重，这个位置这个深度，又是唐弩，没救了。
　　王英沸腾的血液瞬间冷却下来，进入真·贤者模式，一尊大佛莫名其妙的死在他的小庙里，于他而言如同天塌。朝廷肯定会查原因，但不会跟一个无名小卒讲道理，若找不出让大人们满意的理由，老死在渭城将是他王英最好的结局。
　　唐弩！为什么会插在将军身上。
　　众所周知楚蛮子连弩都没有，更别说配有机关唐弩，在他们看来，捡一柄唐弩，远没有捡块石头威力大。
　　下手的是自己人？可怕的念头刚冒出脑海，就如雨后春笋般，一发不可收拾，危机中，他佩服自己的智慧，凭借不起眼的细节，竟瞬间推测出凶手，顺便还化解了自身危机。
　　如果怀化将军死在蛮子手里，无论什么原因，保护不周的罪名他是背定了。自己人杀的就不一样了，只要抓住内奸，那就没他什么事。
　　内奸！王英低吼着，瞪大虎目，额头青筋暴起，不放过周围任何一个可疑人物。
　　高墨菲动了动嘴唇，想提醒一声，将军又晕了，是不是先叫个大夫过来。
　　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记忆中王校尉是个脾气火爆的人，不太喜欢别人指手画脚，万一惹得对方不高兴，得不偿失。
　　提醒是必要的，他轻轻咳嗽一声，希望王校尉能注意到这边。
　　王校尉的身体如同一根被拉满月的弓弦，绷的笔直，正一心一意的找着凶手，似乎快要发现对方的踪迹了。
　　突如其来的咳嗽声，惊的他一颤，一时间体能气机出现些许紊乱。
　　就差那么一点发现凶手了。他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杂碎惊扰了自己。
　　王英收回注意力，看向地上的高墨菲，似乎有点眼熟，好像是麾下的那谁谁，具体叫什么，记不得了……
　　忽然，他的视线定格在高墨菲身上，准确的来说，是在高墨菲脚边的弩上。
　　方才扫视了一圈，二十步内的唐军只要他两，怀化将军披的是锁子甲，防御力很高，能刺入的这么深，要么对方是个高手，要么距离很近。
　　他当然认定后者，怀化将军是五品武师，远距离射杀，将军不会受到致命伤，除非对方是四品，那就更不可能了，四品杀人不需要这么麻烦，隔空就能打爆人的脑袋。
　　这么一分析，眼前的这个小卒，嫌疑最大。
　　“小子，好胆！你竟敢射杀将军。”
　　？？？
　　“校尉说什么？”
　　高墨菲一脸懵，是在说自己吗？他看了看周边，没别的活人，又看一眼脚边的弩，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难怪六品实力，混到今天还是个校尉。
　　高墨菲悄悄用脚将弩往边上踢了踢，希望对方能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不要把路走窄了。
　　这一幕落在王英的眼中，却是别有洞舔。
　　这小子果然有问题，他心虚了！愚蠢的人！
　　王英冷哼一声，说道：“小子，先别急着否认，你在我手下也呆了很长时间，想必很清楚本校尉的为人，我不会无缘无故冤枉任何一个人，但！这不是你背叛的理由。”
　　说到这，王英瞳孔冒火，怒发冲冠，竟有人践踏自己的善良，咬牙切齿，颇有今日你必死的架势。
　　“小子你是不是忘了很重要的一点，每一把唐弩上都有独特的编号，谁的弩一查便知。”
　　高墨菲歪着头‘哦’了一声。
　　见他这般态度，王英出奇的没有发怒，嘴角反掀起一抹笑，戏谑的说到：“小子，你觉得本校尉是个傻子，弩上有编号，箭上又没有？”
　　他刻意顿了两息，“最新一批弩箭上，也刻有编号，就在上月，渭城全军已经换上新弩？没想到吧。”
　　卧槽！高墨菲回忆一遍，确定脑海里没有相关记忆，所以他之前并没注意罗远胸上的箭。
　　换箭之事没有明文通知，估摸着是原主以为仅是普通的军械保养，没放在心上。
　　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罗远又不是我射的。
　　他下意识的瞥向露在空气中的半截弩箭，果然有一串小字。
　　伍贰柒零。
　　高墨菲猛地一个激灵，随即反应过来，那是上辈子的编号，自己吓自己。
　　又瞥向脚边的弩，其上突起的四个小字，震的他小脑袋瓜子嗡嗡的。
　　“伍贰柒零！”
　　不会吧，他好似被用了定身法，坐在原地，目瞪口呆，这么巧？
　　他很想用两个大嘴巴子叫醒正昏迷罗远，给自己证明一下。但看到王英按在刀柄上的手，他放弃了，打不过。
　　面对莽夫，只能套用公式。
　　舔+示弱+掏牌+解释+舔。
　　“将军，误会了！我乃礼部尚书独子，怎会行凶？”
　　高墨菲一边说，一边适时的从怀里掏出老爹的腰牌，原主虽叛逆，好在不傻，离家出走还偷上了老爹的腰牌，以备不时之需。
　　“凶手另有他人，想来对方随手捡了支弩用来射杀罗将军，这样即隐藏了自己的身份，又嫁祸他人，好一个一箭双雕，不过凶手定没想到，会被王将军一眼看破。”
　　王英盯着玉牌，大唐工艺在诸国中名列前茅，官员的身份腰牌由工部打造，不易仿造，真伪一看便知。
　　他眼珠转了转，顺着高墨菲的思路，猛地豁然开朗。
　　妙啊！如此雕虫小技，怎能满的住本校…本将。
　　他的目光越来越柔和，也不似之前那般焦急，怀化将军死的蹊跷，可天塌了，个子高顶上，在礼部尚书独子面前，他跳起来才能摸到膝盖，于是放心了。
　　“公子，罗将军毕竟是死于你的弩箭下，本…本校尉定然不会怀疑公子，就怕有心人，公子不得不防，届时一定要解释清楚，否则后果难以相信。”
　　高墨菲明白王英的意思，无非想说，自己跟他是一根蚂蚱上的绳子……
　　“谁说罗将军死了？”
　　“这？”王英摸摸后脑勺，无从反驳，的确还有气，可已经到等死的地步了……
　　“公子！”他的呼吸忽然变得沉重，鼻孔喘着气，凑到高墨菲的耳边，做贼心虚的样子像极了某某演员综艺节目上的某大大，低声音问道：“你有二品丹药？”
　　丹药，一个多么高贵的名词，因为在这个世界里只有道家人会炼制。
　　而能做到肉白骨活死人的，只有传说中的二品仙丹，王英并非脑子一热随口乱说，他之所以猜测高墨菲有二品丹药，缘于长安有仙人，二品坤道，太真道人。
　　“二品丹药？”高墨菲嗤笑一声，这种好东西，自己怎么可能会有，就算有，凭什么拿出来喂罗远？他是谁？又不是自个岳父。
　　“丹药我没有，不过，我会医术。能治好罗将军”，高墨菲语气肯定。
　　“这……”王英很纠结。
　　“王校尉！犹豫就会死将军，你放心，出了事，只管将一切责任都推给我。”高墨菲及时补刀。
　　王英摇了摇头，毅然决然的说道：“本校尉岂会是这种人，在下相信公子的医术，一定能治好罗将军。
　　大夫！”他大吼一声，震的高墨菲有些耳鸣。
　　王英这才反应过来，讪笑道：“公子受，惊了，在下做过少林俗家弟子，方才一时心急，使了狮吼功。”
　　高墨菲摆摆手，表示自己无碍。
　　片刻，一位白须老者，背着个小药箱，飞奔而来，气喘吁吁的说道：“大人有何吩咐。”
　　“你给公子当助手，务必照顾好罗将军的……身体”。
　　高墨菲也没拒绝他的安排，一是为了让王英放心，二是真有活需要助手去做。
　　仔细想了想，将需要的物品列了个清单让王英去准备，无论做什么，前戏很重要！
　　吩咐完一切，他漫不经心扫过一片狼藉的战争，军士们如同一只只劳碌的蚂蚁，井井有序的清扫着凌乱的战场。
　　他向前迈了两步，弯腰舍弃地上的唐弩，伍贰柒零。
　　真的是巧合吗？
　　如果不是，对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罗远，还是自己？亦或者是身在长安的尚书老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