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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愚公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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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尽秋至,中秋。
  吴盛来到山阴县已三月有余。他喜欢这种生活,平静,安定。即便平静得有些无聊,安定得有些寂寞,也比江湖好,好得多。
  他甚至喜欢衙门里的差事,司缉捕的衙役,偶尔顶上一班内勤、警卫、呵道或站堂的活。他的差事轻松,薪俸自然低得可怜,满打满算每月只有四钱银子,除去衣食用度和隔三差五地沽上两壶水酒,剩不了几个铜子。好在他从不对金银上心,也无须为酒操心,他能喝到陈君朋的藏酒。
  令吴盛始料未及的是,这几个月里陈轩宇也没怎么令他烦心,无论是日夜不辍地打坐练功,还是加固河堤,修葺房屋,耕种农田,砍柴打猎等修行,陈轩宇都很少抱怨,尤其是在学了一套基础的罗汉拳后。
  也令陈君朋夫妇感到意外之喜,这几个月来,陈轩宇时常早出晚归披星戴月的,不仅没有丝毫瘦削,反倒健壮了不少;不仅没怎么出乱子捅娄子,还有几次街坊乡亲的登门夸赞致谢;不仅没有顾此失彼落下功课,甚至还喜欢上了读书。
  只是陈君朋并不了然,陈轩宇喜欢的不是读书,而是喜欢手里捧着轻飘飘的书卷,而非沉甸甸的沙袋、泥瓦、犁耙、斧头……之前,他次不喜欢的是听书院的老学究先生摇头晃脑子曰这子曰那的,最不喜欢的是睡觉。如今,他次喜欢的就是在书院中的闲适时光,最喜欢的是睡觉。
  他有时会想,若是睡觉的时候能练功,抑或练功的时候能睡觉该有多好。他只是想想,想罢,继续自己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猫晚,干得比牛多,吃得比猪少的生活。
  陈轩宇偶尔还是会抱怨,抱怨得千篇一律,“再这么熬下去,黄花菜都凉了!吴叔你到底什么时候教我剑法?”
  吴盛的回答也总是如出一辙,“黄花菜凉透的时候。”
  陈轩宇只有等待。好在他等待的时间也不算太久,等到花都开了,开的是腊梅。
  秋去冬来。
  桑干河的水结了冰,“黄花菜”也凉透了。陈轩宇有了自己的长剑,虽说长剑只是普通铁匠铺里的普通铁匠用普通铁材打制得再普通不过的长剑,他依如获至宝。他也终于学到了剑法,梦寐以求。陈轩宇那“莫须有”的师父是太行派门人,吴盛代其传授的是“太行剑法”。
  正午,桑干河畔。
  吴盛枕着双手,倚着光秃秃的杨树,刀在腰间,酒葫芦在刀边。他的眼里带着三分宿醉未醒的慵懒,还有七分满意与欣慰。他看着陈轩宇练剑。
  陈轩宇初学乍练,尚显拙嫩。这套“太行剑法”他只学了半套,说是半套也不很妥帖,他的剑还未成法。
  可吴盛依旧满意。他自是看得出来,陈轩宇有些学武的天才,也乐在其中,而且这几个月来确实没有偷懒。练武若有所成天赋、喜好与恒心,缺一不可。还有一点,就是机缘。
  虽是寒冬,可陈轩宇练完了他那半套不成法的“太行剑法”,已是汗流浃背。他头一次将这十四招剑法一气呵成地使出,兴冲冲地走到吴盛身前,得意洋洋地问道:“怎么样?”
  吴盛口非心是,漫不经心地说道:“不怎么样。”
  “怎么个不怎么样?”吴盛的回答并没有影响陈轩宇的心情。他笑得灿烂,脸颊上的小酒窝若隐若现。
  吴盛想伸手捏捏陈轩宇的脸,可还是摆出一副高傲的冷淡的脸色更重要些。他只得继续着他那不咸不淡的语气,说着不冷不热的话。“生硬,斧凿痕迹太重,砍柴倒还勉强。”
  陈轩宇眉毛一扬,吐了吐舌头笑道:“吴叔什么时候教我后半套剑法?这数九寒天的,黄花菜都凉透了。”
  “我教了你多少招?”吴盛不答反问。
  “十四招。”
  “你练会了几招。”
  “怎么才算会?”
  “你觉得呢?”
  “那好像…还不太会……”陈轩宇有些脸红。
  “那你急什么?”
  “倒也不是急,我也说不太清,就是觉得,好像太行剑法招招式式之间有所联系,想一窥全貌。”
  吴盛赞许地点点头。“太行剑法是正宗的内家剑法,剑势绵密不绝,与武当、峨眉的剑法相比,太行剑法招式上虽少,但变换层出不穷,剑意上也不落下风。内家剑法练至上乘,用力更用意,力有尽意无穷。”
  陈轩宇不懂。他向往。
  “再练上一段时日吧。”吴盛微笑道。
  “哦。”陈轩宇应了一声,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太行剑法的第一招是什么?”吴盛问道。
  “愚公移山。”
  “典出何故?”
  “《列子·汤问》”陈轩宇答道。他听过也记得“愚公移山”的典故。
  “愚公移的是哪两座山?”吴盛问。
  “两座么?我倒不记得了。”陈轩宇讪讪一笑。他的脸皮倒是厚得时常让吴盛无可奈何。
  吴盛说道:“是两座山。一座是王屋山,另一座,就是太行山。”
  “我猜到有太行山了。”陈轩宇又洋洋自得起来。
  “你可还记得这故事?”
  “八九不离十吧。”陈轩宇想了想叙道,“有个老头叫愚公,面山而居,苦于大山阻塞道路,出行多有不便,于是召集子孙,想把两座大山移走。然后来了个聪明老头笑话愚公蠢,就说,‘你太蠢了,这把年纪了,连山上的草木都不能移走,莫说是两座大山了。’愚公则叹道‘你才蠢呢。山就那么大,有穷有尽,可我有儿孙,儿孙又有儿孙,子孙无穷无尽,终能把山移走。’”
  “你怎么看?”
  陈轩宇眉头微皱,抿起嘴来。“爹爹说过,读书要像愚公移山那般,持之以恒,不能想着毕其功于一役。”
  “我问的是你的看法,不是你父亲的。”吴盛道。
  “世人皆道那所谓的聪明老头不聪明,而愚公是大智若愚。在我看来,愚公未必不愚。”陈轩宇侃侃而谈道,“以愚公的年纪,踏踏实实享享清福多好。何况比起移山来,搬家不是要方便得多?再说,愚公想要移山,他的子子孙孙未必也有此愿。不过这愚公也真挺能耐的,吭哧吭哧生孩子,生得子子孙孙无穷匮,吭哧吭哧地去移山……”
  吴盛哑然失笑,接着正色道:“愚公移山,辛苦的是自己,造福的是千万原本会受困于山势险恶的后世之人。他的所作所为,抛开智愚不论,也是一种‘侠义’二字。”
  舍己而为人,真有多少人能做到?
  陈轩宇慨然。
  吴盛淡淡说道,“太行剑法第一招名为‘愚公移山’,是侠义道。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武学一途,正如愚公移山,要迎难而上,而非知难而退;要千锤百炼,而非朝夕之功。你可知道,太行派祖师,也就是你师父的师父,创这套太行剑法用了多久?”
  “啊?等下,师父的师父,也就是说吴叔诳我拜的这个太行派,迄今不过只有三代?这也太单薄了吧!”陈轩宇吐了吐舌头道。
  “得了,回答我的问题。”吴盛懒得理会。
  “三年?”陈轩宇试着猜道。在他看来,三年已很长。
  “三十七年。”吴盛看着瞠目结舌的陈轩宇,又问道:“你又可知道,你师父学这套剑法又学了多久?”
  “十年?”陈轩宇脑子里懵懵的,随口说道。
  “两个月。”吴盛笑道,“可他练了二十多年。从第一招‘愚公移山’到第十四招‘燕赵悲歌’,他练了七年四个月。你又练了多久?”
  陈轩宇不再答话。
  “来和我比划比划。”吴盛说着,站起身来。他的手握住了刀柄。
  陈轩宇没有急着出手,调整着呼吸。他在等自己的呼吸平缓,等心神平静。他已然明白初学乍练的自己与吴盛相比,如萤火之光同日月争辉,不值一哂。可萤火的光也是光。
  陈轩宇踏前一步,他距吴盛只有数尺,只须再往前一步,他的长剑刺出便能触及吴盛。他迈出了这一步。
  吴盛还没有动。他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陈轩宇,看着他的手,又看向他的剑。陈轩宇动了。他右手使剑,剑别在左侧腰间。他只有一招的机会,如果能称之为机会的话。他的招式都是吴盛所授,他的机会在于吴盛并不知道这些日子来自己背后练得有多勤。他左手一兜,长剑出鞘,跟着右手一贯,已持剑在手,递出一招“重峦叠嶂”。
  吴盛又是讶异,又欣喜。他看得清楚,陈轩宇这一招像模像样,陈轩宇拔剑出剑更是干净利落。吴盛的“风雷刀法”中第一招便是拔刀,名“拔刀式”。
  江湖上拔刀的方式有上百种,而吴盛的拔刀,无疑是最快的,不仅最快,也最稳、最准、最狠。
  吴盛拔刀。
  陈轩宇只模糊地看到一阵红芒,又冷又厉,让他忍不住颤栗。他能清楚地感觉到一阵劲风扑面,随着手腕一麻,他手中的长剑再无法把持,“当”地一声掉落在地。从始至终,他的剑也只是刺出了尺许。他看着自己的手腕,有一点红痕,又麻又疼。那是吴盛的刀留下的痕迹,不是刀锋,也不是刀背,而是刀柄。
  “给我看看你的手。”吴盛开口道,红芒一闪,刀已回鞘。
  “不碍事的,给我口酒就不疼了。”陈轩宇笑道。这几个月来。他还是不喜欢酒,却喜欢喝酒。
  吴盛看着陈轩宇的手,右手,掌缘的皮肉磨得生硬,手指根处也生出了厚厚的老茧。“我教过你这一招‘拔刀式’,但很少见你习练……”
  “这便是天赋了。”陈轩宇哈哈一笑吹嘘起来。
  “别臭贫。”
  “无趣。”陈轩宇摇了摇头,如实说道,“我回家之后自己也会练剑。尤其是这一招。起初每日拔剑五百余次,近些日子来拔剑已快了不少……”
  “就不再习练了?”吴盛淡淡道。
  陈轩宇笑道:“拔剑快了,练得就更多了。”他吐了吐舌头叹道:“可即便如此,我连吴叔是如何拔刀都看不清。”
  “你又可知我练了多久拔刀?”吴盛笑问道。
  “五十八年?”陈轩宇听吴盛讲了愚公移山,胃口也大了很多,顺口胡诌道。
  “放屁!”吴盛怒道,又笑了起来,“我从七岁起练刀,到二十五岁略有小成。十八年来,风雨不间,寒暑不辍,天赋从未有一日间断过练习拔刀。不过你用不了这么久。”
  “哦?难道说我的比吴叔高么?”陈轩宇开心地笑了起来。
  “我也希望,”吴盛淡笑道,“我走过不少弯路,比如这招‘拔刀式’,我只能自己摸索,万千次试炼后,始能去芜存菁。”
  “那我还要练多久?”陈轩宇眼中满是向往。
  “两年后,希望你能看清我的刀。五年后,希望你能接住我这一刀。”
  “我问的是,练多久才能有吴叔这身手?”
  吴盛沉默。
  “十年?十五年?”陈轩宇锲而不舍地问道。
  吴盛摇头道,“十五年后,你还未满而立之年。就算真有武学的天才,且有天赐的机缘,不满三十岁能胜过我的,放眼江湖也只有一人。”
  “谁啊?”陈轩宇的好奇又被惹了起来。
  “言家,言啸轩。”吴盛说出这个名字,便住了口。
  “言家,言啸轩。”出乎吴盛的预料,陈轩宇没有多问,只是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他记住了这个听着桀骜地有些土,不羁地有些俗的名字。
  只听他笑道:“或许我会是下一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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