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

　　“做人还是做鬼？”
　　“什么？”
　　“我是说，这辈子投胎，你是当人还是当鬼？”
　　她不耐烦的声音就像是夏天的苍蝇嗡鸣，我一脸茫然地看着面前的老婆子。
　　她就是孟婆。而我目前处在阴曹地府的第13座奈何桥的入口。
　　“woc，难道我还可以当鬼吗？”
　　我感到很新奇，这跟我生前接触到的“地府文化”不太一样，没想到我居然还有得选。
　　“对，快选！你后面还有很多魂要投胎。”
　　孟婆的脾气更坏了。
　　我摩挲摩挲下巴，稍微想了想。
　　虽说我比较想体验一下鬼的生活，但毕竟我没有什么当鬼的“从业经验”。
　　所以为了防止什么意外事情的发生，我还是选择当人。
　　“做人。”我说。
　　孟婆瞟了我一眼，那眼神就像是在看幼儿园小朋友。
　　“走吧。”
　　她推了我一把，力气大得惊人。
　　我被“扔”到了桥上。
　　回过头来，我看到了孟婆身上磊石般强壮的肌肉，就好像是看到了我生前见到过的“米其林轮胎人”。
　　后面的魂们也都选择当人，我想他们跟我想的一样。
　　桥面很窄，稍有不慎就会跌落下去。
　　我走着走着，突发奇想地伸头向下看。
　　和生前道人们描绘的一样，奈何桥下的河水中，的确有溺死鬼。
　　传说他们在挣扎，永世不得超生，但我看到的却是他们在嬉闹玩耍，就像是贪玩的孩童，只是现在没有父母叫他们回家。
　　“啊！”
　　我听到身后有人惊呼，转过头去，看到了有人在跳桥。
　　旁边有人拉扯他，但都被他给挣脱了。
　　“疯子？”
　　我看着他谑笑。
　　如果在这里落水的话，可就永世不得超生咯。
　　幸好我走得稳，轻而易举地就通过了奈何桥。
　　转世，投胎。
　　我出生在了一个普通家庭。
　　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戴着白色口罩。
　　我想，这应该是就是医生了吧。
　　但与此同时，我又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我是不是忘喝汤了？孟婆汤什么的，没有这个程序吗？”
　　我自言自语，说出来的话却全变成了哭声。
　　我出生了。
　　父母很年轻，自我出生之时，他们笑了一次，此后就很少再有笑脸。
　　爸爸很忙，经常留我和妈妈在一起。
　　妈妈很温柔，但有时候会和爸爸吵架。
　　直到有一天，我上小学了，他们离婚了。
　　比较起感情深浅，我选择跟妈妈。
　　爸爸意外地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开后，就再也没出现在我的世界。
　　为了养活我，妈妈每天都要打工。
　　我的学习成绩并没有因为这次巨大的变故而一落千丈，因为它们本来就已经没有退步空间。
　　“妈妈，这个世界上的天才好多呀？”
　　有天，我这么问妈妈。
　　妈妈说一些话来鼓励我，但我看得出她很失望。
　　在学校里，高、帅、才华这三样，只要具备了一样，就能够很受欢迎，但我都没有。
　　每天听我高谈梦想的人，是我最好的朋友。
　　可也是不知道从那一天起，他不再吸着鼻涕听我吹嘘，而是西装革履看着我笑。
　　我和他，就此分别。
　　他有心与我交谈，而我一开口，他就笑个不停。
　　而那时候，我就知道，我就只是笑话而已了。
　　三十岁，我的梦想又一次被踩碎。
　　电话响起来时，我听到了妈妈孱弱的声音。
　　她已经病到不行，而我却拿不出一分钱来挽留她的性命。
　　终于，我去到了我最嫌恶的地方，做起了我最嫌恶的事。
　　那地方都是鬼，像养猪一样养着一帮人，我就是其中一头。
　　借助鬼的力量，我最终得以给母亲善终。
　　看着她临走前的微笑，我流下了眼泪，想事情想了两年的每晚。
　　又三十年，我老死了。
　　临死的时候，鬼们撕了我的肉体，拆了我的骨架。
　　我的心被放到市场上，标价1元，无人询问。
　　兜兜转转，我又来到了地府。
　　再次排上奈何桥的长队。
　　后面的人我都很熟悉，他们在上次投胎，就排在我的后面。
　　不一样的是，他们全都愁眉苦脸，甚至有不少直接跳进了奈何川，与那些“孩童”嬉做一团。
　　有人拉扯他们，但全都被他们挣脱。
　　“疯子？”
　　我前面的人看着他谑笑。
　　我浑身冷得发抖。
　　终于，队伍快要排到我。
　　魂们回答孟婆的问题，我已经能够清晰听见。
　　“做人还是做鬼？”
　　“做人。”
　　“做人。”
　　“做人。”
　　“做人……”
　　“做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