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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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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一九四二年春天,苏北里下河一个名不经传、穷乡僻壤的景明村,正上演一部父子婆媳实战的分家闹剧,此时,大街上人声鼎沸,诸葛家的父子俩从家里打到外面;婆媳俩从外头骂到家里,什么脏话、丑话统统发挥出来了。婆婆诸葛耿氏骂媳妇一下,就拍一下屁股。媳妇诸葛王氏也不甘示弱,婆婆骂一句,她就跳起脚回十句。
  四岁的诸葛姗姗,坐在东厢房门口,头倚在门框边沿上,眼光里充满了惊恐,她看到爷爷推翻了小桌子,爸爸摔破了一只大碗,还有奶奶与妈妈的推搡及吵骂。姗姗已经吓得不知所措,只有泪水,肆无忌惮地在脸上流淌。
  诸葛家的打骂声,引来许多捧着晚饭碗的人们,有的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似乎在议论着什么,又好像在交流着什么。虽然天上下着鹅毛般的大雪,依然挡不住庄稼人的猎奇心理。
  诸葛有余坐在自家院墙外边的地上,双手拍打着膝盖,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诉着:“快叫五爷来呀,东西都打光了啊——”
  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个拉劝的,是庄中的郎中何非凡,“有余,有余呀,外头雪大了,先进屋再说,啊!”何先生半拖半拉着倚在墙角边的诸葛有余道。
  “不,不进屋,今个儿跟这个逆子拚了。”诸葛有余有气无力的说着,手脚也缩成一团,不知是冷还是气的原故,身子也瑟瑟发抖,身上的黑色棉袄缝了好几块补丁,有些灰黄色的棉絮已从补丁的缝隙中窜出。“有余啊!你也半百之人了,难道还有这么大过呐,你就把家交给你小伙就行了,作什么闲气呢?”何先生仍然边拖边劝。
  诸葛德广忽然从自家天井内冲出来,又对着他的父亲诸葛有余踢了一脚:“你去死吧——”
  诸葛有余双手抱住左腿,疼得大叫一声:“孽障,老子跟你拼了——”说完扑向他的儿子诸葛德广,父子俩顿时又搅成一团,诸葛有余把儿子的脸上挠了几条血印子。诸葛德广右手揪住他老子的头发,像叉个草把人往家里拽,“救命啊——救命啊——”诸葛有余头朝天仰,乱舞着布满青筋的双手,挣扎着,哭喊着...。
  看热闹的庄民开始指指戳戳了:有其父必其子,当年有余把他的母亲打得血人似的,就仅仅为了几斤麦子,如今好了,现报了...
  诸葛有余挣扎时撞到篾笆院门,乱舞的右手恰巧抓断了一根门上的篾片,不知哪来的一股力量,手中的篾片不偏不斜划中儿子的天庭。
  诸葛德广一手捂住额头,一手松开老子,怒火在心内升起,歹毒渐渐地在眼中游晃,“老婊子养的,我劈了你——”诸葛德广狂嗥一声。
  “住手——”一个威严而洪亮的声音突然从人群后面发出,人们回头一看,保长来了,不约而同地让开一条路,诸葛德广刚朝父亲举起铜钵般的拳头,也悄然放下。诸葛有余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泣不成声呜咽着:五爷呀!你...要替...有余做主哇——。
  保长余粮冷冷地扫视一下围观的人群,揶揄地说:“大家好兴致嘛,下这么大的雪还出来捧场,真不愧是邻居好,赛金宝啊。”
  余粮是全庄公认的五爷,虽然貌不惊人,但脸上却有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威严,尤其是炯炯有神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人的心灵深处,他的身材瘦小却精悍,一身正气,人人敬而佩之。围观的众人被余保长一通呵斥,幸灾乐祸的表情及坐视不救的心理荡然无存,有的人带着一丝尴尬,有的人脸上火辣辣的,都悻悻退去。诸葛德广张了张嘴,似乎要表达什么,当看到余保长凌厉的眼神,又慌乱地低下了头。
  余粮处理好诸葛家的家庭纠纷,已经是掌灯时分。富人家屋里面灯火通明、笑声朗朗。再看看穷苦的人家,油灯里散发着微弱的光,昏黄而暗淡,听到的不是水烟咕噜声,就是咳嗽声或叹气声。余保长从诸葛家的堂屋出来,外面的雪仍然在漫天飞舞。“五爷呀!我叫你弄盅酒呢。”诸葛有余尾随在余保长的身后,半心半意道。诸葛德广走在余保长的前面,拉开篾笆院门,转过身子搀着余保长道:“五爷爷,您慢点,地上滑。”余粮边走边说:“德广啊,刚才一屋子人,我不好说你,给你留点面子,你也是养儿育女的人了,以下犯上,就属于不孝,殴打父母,更是罪加一等...”
  “是,是我,不对...”诸葛德广心虚地答着,同余保长一道出了院门。诸葛有余也跟在后面,一眨眼的功夫,三个人的帽子、身上都粘了一层白皑皑的雪花。余粮朝诸葛爷俩挥挥手道:“好了,不要送了,外头雪大...”诸葛有余双手拱在袖子内说:“广儿,把五爷爷送到家...”。
  “不必了,”余粮一摆手,又接着说:“最后跟你们爷俩个强调的是,妇人之言慎听,尤其是婆媳间挑唆,更不要轻信,这次闹分家,明眼人都知道是谁在搬弄是非,好了,我不说了,点到为止。”余粮说完径自踏着大步,裹着风雪向南而去。诸葛爷俩像木鸡般呆在原地,不知是回味余保长刚才的话,还是目送余保长远去的背影,直到“咯吱,咯吱的踏雪声渐渐消失在巷口尽头,诸葛爷俩各叹了一口气,仍然赌气般的伫立在风雪中。
  余粮回到家中,胡乱地用过晚饭,从锅膛内端出瓦罐,倒出热水,简单地一番洗漱,顿觉身上暖和起来。六岁的小儿子余四宝已进入梦乡,一只腿子窜在被外,整个身子横在铺上。余粮爱怜地亲了一下四宝的小脸,把他的身子顺正,掖好被窝,自己也爬上床,倚在床头半眯了一会儿,倦意袭来,余粮吹灭木箱上的洋油灯,刚脱衣躺下,忽听外面”轰隆″一声——
  余粮立刻翻身下床,拉开大门,雪光映得庭院如同白昼一样清皙,南边的土坯院墙倒了一个豁口,黑色的土脊与白皑的雪块成了鲜明对比。余粮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朝外疾走,奔向那远去的打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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