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章 一

　　和半年前不一样，在这个盛夏时光再次踏入家乡的时刻，灌汉卿竟然有了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他爹更有这种感觉，他早已经从汉卿没有读研究生短暂的失落中走了出来。
　　汉卿回到家之后，就变成了灌云常炫耀的工具。往往趁着人多的时候，灌云常问他：“你们刮风的时候发不发工资？”“你们下雨的时候发不发工资？”或者“你们放假的时候是不是也发工资？”“你们睡觉的时候是不是也有工资？”
　　每次灌汉卿都得配合他说“发，都发！”“有，都有！”灌云常这样赤裸裸的炫耀，弄得汉卿都不好意思了。
　　遇到了退休的老校长独秀，灌云常就问汉卿，“你们的工资是不是两千八！”汉卿说是，这让有三十多年教龄的退休老校长独秀都肃然起敬。独秀校长说：“我干了一辈子了也就三千块钱！”
　　这是灌云常期待的效果。独秀校长在村里是皇族似的存在，因为用贵族已经无法形容他在村里那优越的地位。他的房子宽大漂亮，他的家收拾的干净利索，不像其他人家那样堆满了农具和粮食，他每顿饭得吃两个菜，必然有个荤菜。这都是因为他每年都有几万块钱的退休金。而和他同龄的人几乎都没有退休金，如果全村人的退休金算作一石，则独秀一人就占了八斗。所以有人羡慕地说：“养猪养牛不如养个退休的老头”。
　　车桂娟告诉汉卿，不要在独秀面前老说工作的事情，因为独秀家的大闺女现在还没找到工作呢。独秀家的大闺女本科生毕业的时候，县里的重点中学要她，她不去，去东北读了个研究生，毕业后连个小学也都教不上。每次有人问起，独秀要么顾左右言他，要么就说她的户口在老家，只能考老家的老师，灌汉卿当然知道这是一种推辞，因为现在考老师只要是省内一般不看户口。
　　汉卿再一次感觉到他的选择是对的。
　　汉卿回来之后，灌云常也要大兴土木了，他当大工，汉卿当小工。石头，水泥砖，水泥，河沙，预制板都拉到了地南头。大部分的活灌云常和汉卿都能搞定，不需要额外雇人。他们用石头打好了地基，然后开始垒砖墙，上预制板找了几个人。坐北朝南的两间小房子就盖了起来。水泥墙面是灌云常自己抹的，虽然不是那么光滑，多少也是那么点意思。一进门就是厨房，厨房的西面是卧室。考虑到冬天，北风将毫无遮拦地吹过来，灌云常创造性地在靠北墙的地方设计了一个火墙，和炕相连，比炕高半米，宽半米，平时还可以往上放些东西。火炕与南墙有两米宽，南墙边有一个折叠的方桌。靠西墙有一个掉漆的黑色桌子，这是从大姐家那里淘来的。桌子上放着外壳已经沾满了黏糊糊不明污垢的电视机。这是一台二十一寸的大背头彩电，是他当年拉猪风头正盛的时候买的，出一趟车就挣回了这台大彩电。比起那个小小的窝棚，可以算的上是鸟枪换炮了。相比前后左右村民养鱼用的小房子，灌云常的这两间小屋简直就是别墅了。周围的房子除了有电，有张床，连口热水都没有。在干活的间隙，灌云常还施展了乾坤大挪移，把离此处远的地都换到了近处。
　　盖完了房子，灌云常和汉卿又盖了几排猪圈，把猪圈扩大一倍以上。此时的灌汉卿发现，他的妈妈已经对猪圈失去了决策权，在如何养猪的问题上，她已经说了不算了，大权旁落到了他爹的手里。在猪圈的战略问题上，灌云常从右倾保守主义瞬间转到了左倾冒险主义，他对车桂娟说：“以后，出生的小猪，是母猪都要留下！”灌云常没有了后顾之忧，三个儿子都有了着落，达令在两个哥哥都找到工作之后，也在职业中专签下了一家韩国造船厂，和汉卿在同一所城市。
　　车桂娟极力反对把所有的母猪都留下，杜洛克小母猪并不适合作为繁殖用的母猪。去年的时候，灌汉卿就知道，这种带原产自美国东北部身上长着黄色斑块的猪，具有像野猪一样好打架的性格，如果肚里有小猪仔还打架的话就会很危险。
　　但是灌云常却不听，他说，没有规模，猪肉价格再高也挣不了大钱，对于杜洛克不适合当种猪，他反驳道，如果这种猪不适合当母猪，那么这么多的杜洛克是从哪来的，为了增加说服力，他说他以前拉猪的地方都用这种猪作为母猪。车桂娟又没有时间去考证。就由着他去了。
　　新的猪圈还没有盖出来，没办法，只好让两个母猪在一个圈里，好斗的杜洛克的母猪果然打了起来。除了睡觉时间之外，她们每时每刻都在打架。。
　　另外几个猪圈里，都是一头杜洛克再加上一头性格温顺的长白母猪。这样的搭配也好不到哪去，长白母猪就很受杜洛克母猪的欺负。等到生猪的时候，从母猪肚子里下来的都是一团团的黑肉，小猪已经全在肚子里死掉了！只有一头杜洛克的母猪，生下了七个鲜活的小猪，让他们看到了希望，但是他们很快发现，这个猪妈妈不让它的子女吃奶，一头小猪走到**旁，正要吮吸，这个时候，原本趴着的母猪，突然站了起来，一脚踩在了小猪像纸一样薄的皮上，顿时，小猪的肠子、内脏全漏了出来，小猪甚至都没有叫一声，就死掉了！这激怒了灌云常，他说：“你再踩死一只小猪，就活剥了你！”
　　正好兽医伯颜也在，于是汉卿、灌云常和兽医三人跳进了猪圈，抓住母猪，把它的四条腿都牢牢地捆住，然后放倒在地，母猪嗷嗷的叫，车桂娟赶紧把小猪都抱过来，让小猪喝奶，小猪粉嘟嘟的嘴在**上吮吸了一阵子，这个时候，他们发现，这头猪根本就没有奶水。于是，灌云常把那头猪捆了一个晚上，作为对它的惩罚，但是又怕它死掉，第二天把它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