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

　　踏入大学的第一天，汉卿没有对欢迎新生的随风飘动的热情洋溢的横幅多看一眼，也没有心思欣赏山环水绕绿树成荫玉桥卧波的大学校园，更没有对充满青春气息为了迎新颇费心思的师姐产生过多的兴趣，他唯一关心的是，当他走出这所学校的时候，他能不能找到工作。汉卿的担心不无道理，他们水产班所有的同学都是调剂过来的。虽然在迎新典礼上，院长把水产养殖整天专业夸得跟一朵花似的，但灌汉卿仍然保留了自己的判断。院长说：“咱们毕业后可以进水产公司，月薪转正后至少得四千，三年后的员工年薪十几万很正常。以后你攒够了钱，自己再开个水产养殖场，真是日进斗金啊!回去告诉你的父母，回去告诉你家亲戚，你被一个黄金专业录取了，比抢银行挣钱都快，以后有很大的前途！”全生命科学学院的学生都鼓起了手掌，然后羡慕地看着他们水产班的人。他怀疑这场迎新会是专门为了安抚他们水产班的同学而开的，因为别的专业的老师并没有上去夸他们的专业有多么好。毕竟这么个专业设在了这么一个地方性师范大学里，显得不伦不类，汉卿也不想进什么水产公司去养鱼养蟹养虾养海参养鲍鱼。所以，当汉卿听说可以调专业的时候，他就准备换专业，换到一个他认为踏实的专业。为此，他非常刻苦地学习他并不感兴趣的那些内容，在大一下学期的时候，他从黄金专业转到了生物教育专业。至少以后有机会当老师了，教师是一个让他觉得不陌生的唯一的体面职业！
　　别人都盼着时光慢慢流，尤其是大学时光，更是美好的黄金时代，值得一辈子在此徜徉。但汉卿还是盼着赶紧毕业，上大学之前这样，大一的时候这样，现在转了专业上了大二，更是这样。因为在他看来，老师的岗位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他是一颗被太阳炙烤着的萝卜秧子，盼着早点毕业去占一个坑，然后被覆盖上浮土，保护他的根部，被甘甜的泉水浇灌，让他的根深深地扎在大地之中。那时候的他，将不会再惧怕燃烧着的太阳，反而会利用太阳的能量，伸展开枝叶，茁壮成长。
　　暑假回来的灌汉卿对整个大学生涯做了规划，反正专业已经转完了，他已经没有别的心事，剩下的大学时光，他给自己定的主要任务不是学习而是打工赚钱，当然，得确保不挂科的情况下，他要尽可能多的打工赚钱，即使毕业后没找到工作也不赔本，他也没有耽误赚钱，也没有耽误青春，也没有辜负家人……
　　学校里一个农学教授要扩招一批勤工助学的学生，一天二十块钱。汉卿听到了这个消息，就迫不及待地报了名。当天，他就和十几名学生坐着一辆大金杯到了食用菌研究基地。第一天的任务是装袋，汉卿认真学着。在试用期间，汉卿干得很认真，不敢有丝毫的马虎，因为他怕丢掉这份稳定的工作。试用期过后，汉卿已经成为一名熟练的装袋工，他如愿以偿地被留下了，这份工作，如果他愿意，他可以一直干到毕业。每到周六的早上，汉卿都要和同学们来到这个地方，星期天的晚上再回去。他和同学们平整土地，用棉籽壳和水拌料，在电热炉旁边接种。
　　这份勤工助学岗仅能解决生活费的问题，学费的问题是无法解决的。随着交学费的日子越来越近，汉卿也越来越发愁。一天，学院里的通知栏上放出了助学贷款的通知。去年助学贷款停发了一年，今年学生们又可以申请助学贷款了，于是汉卿又申请了助学贷款。九月二十五号的时候，班长告诉他，他的助学贷款已经审批下来了，不过需要村里和乡里盖一个章。在十月十日的时候要交到团委，团委的老师还说，如果谁的表格交不上，谁的贷款就办不下来。
　　灌汉卿给家里寄了一封挂号信。按邮局的说法，挂号信五天就可以到，而且挂号比特快便宜很多。他是这么盘算的，往家寄的时候用挂号，家里往这寄的时候用快递，十天左右差不多，何况现在二十五号，有半个月的时间，够这封信来回走一趟了。
　　快到十月一的时候，灌汉卿往家里打了电话，问助学贷款的表格收到了吗？家里说没有收到。十月六号的时候，灌汉卿再次用电话给家里打个电话，问收到表格了没有。结果妈妈说还没有收到。到了十月七号晚上的时候，他问了一下家里，他的信还没到。这个时候他有些慌了，如果现在还不到的话，就算家里用快递，九号之前也不一定能到了，何况还得去乡里盖章。
　　当他再一次打电话询问的时候，他爹问：“你用的是特快吗？”
　　灌汉卿说：“不是，是挂号信！”
　　灌云常：“比我想的好，我还以为你寄的是平信呢！”。
　　灌云常话锋一转：“我也不能老夸你了，关键时候你总是掉链子，你用特快怎么了，就为了省那二十块钱，耽误了多少大事!你总是那么迷糊，趟里不清！大处不省小处算！”
　　丢钱之后，在灌云常的心中神坛上，灌汉卿已经跌落下来，现在他对大儿子说话已经变得非常不客气！灌汉卿被他爹这么一说，六神无主，他沮丧地到了自习室，在那坐着发呆，能贷下款来，还稍微能减轻自己的罪孽，可现在因为自己的失误已经贷不下来了，他已经没有脸跟家里再要那剩下的三年学费了。第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