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老实人

　　“百分之五十的自有资金，还有宁溪水泥厂未来的收益作保障，谈什么风险？再者说，我可是听说，国家要收紧中小水电站的审批权了。等谭叔你们再赚六百万出来，可就未必还有这样的机会了。”
　　“你这个消息，又是从何而来？”
　　“谭叔，你就别问我是怎么知道了。你大可以找人打听一下，至少西峡省就已经在收拢这些口子。想来，也要不了两年，东川省就会全面执行。”
　　“如果是这样，还当真要仔细思考一下了。说到底，水电站的投资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一次性投入，就可以终身受益。不说别的，至少就有很多人盯着，如果我不抢先，让其他人把好的资源都占据掉，也实在有些不合算。”
　　“谭叔能这么想，就免得我多费口舌了。”说完，见谭双河陷入了沉思，子远就忍不住打趣，“好了，怎么决策，是谭叔你们水泥厂老板和股东的事情。我说了这么多，想来谭叔多少也有点用。我就关心，谭叔到底该怎么感谢我呢？”
　　被子远一番话打断了思量，谭双河尴尬的摸了摸头，只是笑道，“你小子说的这些东西，也谈不上多复杂，我只是没有想到罢了。得嘞，你小子脑袋瓜子灵光，我谭某人就结个善缘，至少也要说话算数，回头就让人给你送两万块钱过来，算作叔叔包的红包好了。”
　　想了一想，谭双河又改口道，“算了，五万，一分也不少你。”
　　哪知，子远并不领情，继续打趣道，“让谭叔送我五万块钱，我是高兴了，估计谭叔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说不准就在暗骂，他娘的一个小毛孩，就这么几句空口大白话，就要走了我五万块，这传出去我怎么见人？”
　　“嘿嘿，我没有你小子想的这么心胸狭窄，我认赌服输。”
　　“服输是服输，我也要考虑谭叔你的感受嘛。不管怎么说，我爸还在给你打工，你老要是心里不舒服，回头收拾我爸，我老爸再收拾我，这又该怎么办？所以啊，要不换个方式？”
　　“什么方式？”
　　“哦，我刚刚也大致估算了一下，这个拦水坝加上引水渠道，一直到压力前池，造价应该超过四百万。同时，我也大致知道了宁溪水泥厂的建设方式，这就是全权负责从设计到施工，一直到营运发电的全过程。如此一来，谭叔就要请很多人来负责管理。而且这些人，也不全是宁溪水泥厂的员工，谭叔多少是有些不放心的。既然如此，谭叔为何不把这个工程直接拿给我呢，由我来给你统筹调度，直接对你和水泥厂负责，十年质保以外，我还给你最大的优惠，三百五十万包干，谭叔你觉得怎么样？”
　　“三百五十万，”一听这个数字，谭双河就忍不住咋舌。虽然，他也不知道子远是怎么看出了工程造价，但想来多是林国立暗中指点。
　　有一说一，这个水电站的初步设计方案和概算中，也就是刚才子远说的这些内容，确确实实超过了四百万造价。即便可以施工优化，可再是怎么去精细管理，谭双河也没有信心把成本直接压到三百五十万以内。
　　如果换了个人，敢这么跟他拍胸脯，还承诺十年质保，谭双河马上就可以满口答应。可眼前的小子，毛都还没有长齐呢，虽然是足够聪明，谭双河还是不敢放心。
　　见谭双河犹豫不决，子远就一语道破，径直说道，“谭叔不是担心我人小嘛，终归是有些担忧。那好，这个事情就由我爸来全权负责。他的为人，想来谭叔是信得过的，这总是可以吧？”
　　天色渐晚，上山辛苦了一天的林国立刚刚回到车上，就有人画蛇添足的把子远和谭双河打赌的事情说了出来。
　　虽然，林国立也是万分吃惊，可鉴于有外人在场，一向护犊子的他还是没有任何盘问。直到车辆抵达了天楼乡场镇，一群人找了家小饭店用完餐，再回到林国立的临时住所后，林国立才把子远叫了过来。
　　关出门，林国立就急不可耐的说道，“你和谭总打这个赌，明天还要谈合同。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事先问问我的意见？三百五十万就把拦水坝到压力前池给包了下来，我再是怎么算，也没有什么钱赚？搞不好，还要亏上一大截。这就更别说，还有什么十年质量保证之流了，你是要你老子给谭双河打一辈子工吗？”
　　子远对于父亲的问题，根本没有回应，只是跺着步子反问道，“爸，这个场镇上，有好点的民居吗？如果有，就不妨租下来，在这里办公也方便和宁溪水泥厂的管理人员沟通，后期好开展工作。还有，做一个项目要立一方口碑，除了工程质量和安全，形象也很重要。到时，就多买些旗帜，还有挂点标志标语，一定要搞出锣鼓喧天的架势。嗯，交通车辆也要解决，我们现在没钱买车，就暂时租一辆吧。虽然，乡道不算陡峭，长安面包车之流也能走，可多少代表了面子问题，更是各方对我们的信心。所以，要尽量租个好点的越野车辆，价钱贵点也没有关系。。。”
　　没等子远叨叨完，林国立就直接打断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我问你的话呢，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以为几百万的工程，就是小孩子过家家嘛。所有的工程项目，都是赚钱的玩意儿？”
　　听到这里，子远才回过头，淡淡笑道，“我当然知道工程项目并非都有利可图，这些要分析单价和各方面的建设条件。可对于这个项目嘛，我确实很有信心。”
　　“哪里来的信心，我工作了几十年，怎么没有看出来？如果你不说清楚，我明天就去找谭双河，这个事情你也别瞎鼓捣了。”
　　看着父亲林国立就要怒火中烧，子远也知道父亲没有吓他，只好解释道，“爸，你先别着急。本来，在没有签订合同以前，我是不想多说的。可是现在不说，估计爸今夜就要睡不着觉了。当然，要我说也可以，爸必须保证不向任何人透露一个字，这总可以吧？”
　　“你老子没有那么把不住门。”
　　“我知道，我只是想单独提醒一下。说到底，这个项目要想赚钱，必须解放一个固定的思路，也就是一个创意罢了。当然，就因为技术和创意最廉价，说破了就一文不值，我才如此谨慎。”
　　“什么意思？”
　　“没别的，爸既然从业了几十年，还是资深的土木专业人士。我就问一个问题，在工程建设的造价中，什么东西占据的比例最高？”
　　“嗯，这还用说，肯定是建筑材料嘛，至少占了工程成本百分之六十以上。”
　　“那好，从拦水坝到压力前池，主要都用些什么材料呢？”
　　“这种私人建设的小型水电站，基本上都用浆砌片石了。”
　　“对啊，既然是浆砌片石，又是用什么材料组成？对于这个项目，您们又是怎么去考虑运输问题的？”
　　“嗯，浆砌片石的组成，除了片石，自然就是砂浆。至于砂浆嘛，水泥和河沙而已。要说片石这个东西，就地取材就行了。水泥和河沙倒是有些麻烦，在这样悬崖峭壁的地方，也只有靠骡马或人力运输了。”
　　“那如果有一种更廉价的方式替代呢？”
　　“究竟什么意思？”林国立左思右想，还是没有想明白。
　　看着父亲这个满头打铁的模样，子远也不再为难他，只好一言道破，“从我们先前停车的位置，到对面的山头，看上去是个大峡谷，可实际上也就几百米宽。如果我用一条工程索道联系起来，试问能花多少钱？届时，车辆将水泥和河沙运到对岸后，我们再通过工程索道传输过去就是。如此安排，除了产生一点人工的工资和电费，那里还有其他的花销？”
　　听到这里，林国立就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对啊。相比于骡马或人力运输，这可真是省老鼻子钱了。”
　　“所以嘛，我才说创意很廉价。这话要是别人听见了，传到谭双河的耳朵里，还愿意三百五十万拿出来吗？只要我们管理得当，这里面就有大量的利润存在。说到这里，爸还担心吗？”
　　林国立先是摇摇头，却又点头道，“利润倒是很好，可我还是多少有些担心？”
　　“又担心些什么？”
　　“我有几十年的从业经验，这些技术和管理问题倒是不存在。可是，我没有当过包工头，也没有自己做过老板，总是有些心里不安。”
　　“唉，爸都说几十年从业经验了，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见过猪跑吗？再没有把握，也总比谭双河强吧。他为什么敢修水电站，为什么能发家致富，就是敢赌敢闯，还敢于去尝试。”
　　“这些大道理，我自然都明白，可就是心里悬的紧。”
　　“得嘞，那我就问爸几个问题？您从业几十年，认识的施工队伍够多吧？即便一个也不认识，姑爷常年给人砌房子，直接拉一大帮人过来，这总很简单吧？到时，材料我们都提供了，就光做些劳务，这还有什么问题？至于管理人员嘛，您带过那么多徒弟，这还缺吗？”
　　“我不是担心这个，队伍和人员很好解决。可先期进场，我们要投入工程索道，还要购买不少的水泥和河沙，这都需要钱，家里可没有这么多存款。”
　　“我知道啊。所以，在合同谈判的时候，您大可以向谭双河要求支付些施工进场费，这也是合法合规的。退一万步讲，就算谭双河是个私人老板，也没有这些套数，我们直接向他借钱，然后支付足够的利息，这总是可以吧？反正，他不是说，他的钱都存在银行里没处花吗？”
　　“对啊，是这个道理，”想了一想，林国立又问道，“如果谭双河不愿意支付进场费，也不愿意借钱呢？”
　　“没试怎么知道不成？就算不成，找施工队伍直接收取保证金，这也是合法合规的。谁来做点工程项目，试问不付出一点代价呢？再者说，这些保证金只是暂扣，到期也不是不还嘛。”
　　听到这里，林国立终于心安了不少，可还是说道，“哎呀，我就是觉得心里沉甸甸的，有些喘不过气。要不然，还是你来负责，我给你打下手好了。”
　　看着父亲这副为难的表情，子远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现在才彻底明白，父亲林国立为什么一辈子只能给人打工，其实就是缺少勇气和胆识。
　　此番，本来是给父亲转变身份的大好机会。可很显然，父亲只是一个老实人，一辈子也只能踏踏实实吃饭，这样去赶鸭子上架，还是为难了他。。
　　于是，想了一想，子远就说道，“行，我来就我来。但我平日里要上学，爸就替我看着吧。还有，谭双河觉得我年纪太小，也有些信不过。所以，就要用您的名号和他谈判，以及签合同了。”
　　说完，子远也不由苦笑。合同还是落了父亲的大名，这就更别说他们的父子关系。所以，这个项目真要亏损了，父亲难道就可以脱得干系吗？父亲这种自欺欺人的想法，是不是有些太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