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林语

　　花开并蒂，单表一支。
　　且说陆离怀中抱着九儿，踏步往“听云轩”奔驰而去。
　　这“听云轩”，地处宗主峰主峰，乃是他师尊平日里居住、修炼之所。
　　陆离一路之上，风驰电掣，也是吸引了好些目光。
　　这“宗主峰”上所居之人，皆是他同门师兄、师弟，都在宗主林语门下练气修道。
　　但是，因为陆离的废物体质，修为平平，他这些同门师兄、师弟们，却是颇不待见他。
　　此时此刻，许多人看到陆离狂奔而去，忍不住出言奚落。
　　“咦，这不是陆师弟么，陆师弟你跑这么快，这是要作甚？！”
　　“不过，他怀中抱着的这头鸟儿，倒甚是面善……似乎在哪里见过？”
　　“姓陆的，你这厮好不要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样，这里可不是你一介小小凡人，所能来的地方，还是快快滚回后山去罢！”
　　……
　　……
　　不过，对待这些充满敌意、讥讽的话语，陆离向来是充耳不闻，只顾向前奔驰。
　　片刻之后，“听云轩”遥遥在望。
　　再次见到“听云轩”，陆离百感云集。
　　相距他上次来“听云轩”，约莫还是一年之前，今日故地重游，他心情却甚是复杂。
　　一年之前，陆离来到这“听云轩”的时候，他的心情也很复杂，可谓忐忑有之，期待亦有之。
　　那时候，陆离已经练气一年有余，却没能觉醒元力、顺利修成元动境。
　　因为他是宗主亲传弟子，月例比一般人为高，是以他周遭的那些师兄、师弟们，或者因为眼红他的月例供奉，又或者因为一些不可说明的原因，或多或少，都对他流露出些许敌意。而他没有顺利修成元动境界，便给了这些人一个机会，可以明目张胆的嘲讽于他，发泄一下心中的怨气。
　　就在这一天，在这“听云轩”中，青云宗的那些堂主、长老们，汇聚一堂，商讨陆离迟迟不能觉醒元力之事。
　　他们商量许久，到得最后，竟得出一个匪夷所思的论断：那就是陆离体质虽然亲和“金、木、水、火、土”五种元气，却因在吸收过程中，过于平衡，天地间的元气，被陆离牵引至气海，进入丹田中后，便会相互抵消，直至中和。
　　这样一来，陆离的体质，几乎等于是五行废体，只怕这辈子也不能觉醒元力。
　　这个论断一经得出，便如平地惊雷，在青云宗引起偌大反响。
　　而且，这个论断太过匪夷所思，纵览大商帝国的整个修行史，也从见过如此说法。
　　然而，结合陆离的练气、修道经历，这个论断，又显得颇为合理~~~
　　这个论断一经得出，便传遍整个青云宗。原先视陆离为掌上珍宝、明日之星的那些堂主、长老们，从此对陆离不屑一顾。
　　从前羡慕陆离的那些同门师兄弟们，得知这个消息后，群起而攻之，不断嘲笑陆离。
　　而那个时候，陆离仅仅是一名九岁的孩童。面对众人前恭后倨的态度，他也无可奈何，只能逆来顺受~~~
　　可以说，这个论断，给他带来了太多太多的伤痛。
　　不过，虽然陆离被贴上“五行废体”的标签，他师尊在态度上，却没有什么改变，依旧待他极好。甚至，就在昨天，他师尊还故意放水，叫林凤儿偷偷给他一枚觉元丹。
　　他正心思起伏，赫然听得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
　　“废物！”
　　这个声音，语气冰冷，仿佛万年寒冰一样，蕴含着说话者对陆离的冷漠、鄙视之情。
　　听得这话，陆离便往声音来处望去，却见身旁不远之处，立着一个颇为英俊的青年。这个青年，站在那里，双眉如剑，斜斜指向双鬓，一双眼眸，满含讥诮，便如天上明星一般，放出朗朗光芒，鼻若悬胆，双唇很薄，紧紧的抿在一起。
　　这个青年虽然安静的站在那里，但是整个人的气度，却甚是不凡，凌厉张扬，宛如一柄出鞘的宝剑！
　　看到此人，陆离一怔，看此人风度，当真是一个妙人，倘若不是此人刚才喊得那句“废物”，太过冷酷无情，单单这份气度，就能使陆离折服。
　　此刻，陆离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施施然的往“听云轩”走去。
　　“呼”
　　就当陆离路过那人身旁之时，那人忽然扬手一掌，往陆离的肩膀上拍去，那人的手掌之上，电光缭绕，速度极快。
　　这一掌倘若拍实了，陆离就算不死，也得身后重伤，而且还会被电的不要不要的~~~
　　这一掌，明显是雷堂的掌法~~~
　　这英俊青年，自然便是雷堂弟子~~~
　　陆离心思电转，忖道：“雷堂堂主，便是青云宗的大长老，名叫张岩，乃是苏护的师尊。”
　　陆离片刻之间，便已想通来龙去脉，这个人乃是雷堂的一脉，陆离料想，苏护等人，昨晚被他狂虐一通，定是心中咽不下这口气，便回去跟此人告了状，央求此人为他们报仇雪恨。却不知为甚，这英俊青年竟在“听云轩”遇到了陆离，这才出手教训。
　　雷堂的功夫，一般都是出手狠辣，很多时候，一招便能分出生死，但看这人出手，便极为狠毒！
　　陆离心中恨极，他忖道：“昨晚之事，不过是同门弟子之间的斗殴，况且我还手下留情了，你这厮，用得着这般下狠手么，倘若我还是从前的陆离，今天非交待在这里不可！”
　　“哼。”陆离心中冷哼一声，眼见手掌就要击中他，连忙微微错身，将这一掌躲闪过去。
　　那人一掌落空，心中颇为讶异，轻咦一声，说道：“你这个废物，倒是有两把刷子。”那人口中说话，招式却不见停歇，见陆离避过他的一掌，当即变招，将一只手往前轻轻一推，又轻又快的往陆离胸前拍去。
　　这一掌，虽然看上去极为轻便，却威力更甚，手掌上缠绕着电弧，发出噼啪声响。
　　陆离见状，深吸一口气，足下轻轻一点，身躯倏然往后飘去。
　　那人暴喝一声，身躯拧动，如影随形，紧跟在陆离身后，只见那人一手拍出，速度极快，身形似电，他的速度，竟比炼体四重天境界的陆离，还有快上一线。
　　眼看这一掌便要结结实实的击在陆离前胸。
　　当此危急时刻，却听得“咕咚”一声，只见陆离忽然仰面摔倒在地，就地一个打滚，往身旁滚出去一丈有余，虽然狼狈万分，但是却将这必中的一掌，轻巧的避了开去。
　　那人脸色一沉，刚要上前，忽听得身后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那声音蕴含激怒之情，大声喝道：“徐若愚，你这是干什么！”
　　陆离听得这个声音，低声道：“师妹。”
　　赫然便是林凤儿。
　　“徐若愚，此地乃是宗主峰，你胆敢在宗主峰上，殴打我爹的亲传弟子，可是活的不耐烦了！”林凤儿一双妙目，怒火喷薄，寒声怒斥徐若愚。
　　接着，她快步来到陆离身旁，伸手将陆离搀扶起来，柔声问道：“陆离哥哥，你……没事罢！”
　　“哎呦，我摔的……好痛！”陆离借着林凤儿的搀扶，爬起身来，哼哼唧唧说道。
　　徐若愚听得这话，冷哼一声，他跟陆离交手数招，并没有占得什么便宜，他才不信，陆离只是摔了一跤，便会疼的不要不要的，料想这番模样，乃是装出来的。
　　不过，徐若愚似乎想到了什么不解之事，眉头微微皱起。
　　“昨晚，苏师弟跟我告状，说这陆离，仗着自己宗主亲传弟子的身份，飞扬跋扈，将他胖揍一顿，我还不信。此刻看来，陆离这厮，果然有这实力，可是……他这般扮猪吃老虎，却是何故？”
　　刚才的时候，陆离能够避开徐若愚的两掌，第二次躲避的时候，样子虽然有些狼狈，但毕竟是躲避开了。
　　徐若愚缓缓点头，心道：“陆离这厮身上，必有古怪！”
　　“哼，徐若愚，今天的事情，我记下来了，改天碰到张师伯，我一定跟张师伯说道说道，让他好生教训于你！”林凤儿见陆离喊痛，甚是心疼。
　　“哼！随你的便，愿告就告！”徐若愚冷冷说道。
　　随即，徐若愚一双眼眸，寒光闪烁，盯着陆离，伸出右手，来到喉咙处，左右比划，做了个割喉手势，森然说道：“废物，有点意思，弟子大比之中，再来收拾你！”
　　“你！……”听得这话，陆离还没反应，林凤儿早就忍耐不住，不过，她空有一肚子怒火，却还没来得及发作，只见徐若愚纵声长笑，飘然远去。
　　“哈哈，哈哈……”
　　徐若愚长笑声，还在飘荡。
　　“啊~~~~~~”林凤儿满腔怒火，无从发泄，甚是焦躁。
　　眼见徐若愚飘身远去，陆离长叹一口气，心道：“这……真是无妄之灾。”
　　“不好！”陆离心中响起一事，大声道。
　　“怎么了？”林凤儿忙问道。
　　“我忘了，刚才一番争斗，可别伤了我的大鸟！”
　　“什么？！……”听得这话，林凤儿又羞又怒，羞的是：陆离哥哥怎么这样，竟跟自己说起“大鸟”来，这等私密问题，岂能随口跟女孩子交谈？怒的是：那徐若愚下手好狠，竟然打伤了陆离哥哥的“大鸟”，倘若伤的厉害，这不就废了么！
　　林凤儿满脸通红，却见陆离伸手入怀，竟从怀中掏出一只大鸟来，那头鸟儿“啾啾”鸣叫几声，一双鸟眼，透漏出好奇神色，正瞪着自己，意甚闲适。
　　“原来真是一只……大鸟啊~~~”林凤儿脑门上，流下三滴冷汗。
　　这头鸟，自然是九儿。
　　陆离将九儿掏出后，看了两眼，见无甚不妥之处，便将九儿递给林凤儿。
　　“这是什么……鸟？！”林凤儿接过九儿，只觉入手颇沉，讶异问道。
　　陆离搔了搔头，说道：“大约是仙鹤吧，我也不知道，不过这头鸟儿，光吃肉，不吃米面，我可养不起，还是有劳我的好师妹了。”
　　“且，想要给本姑娘送礼就直说，曲里拐弯的，当真讨厌！”言罢，林凤儿左臂回环，抱住九儿，却用右手，在九儿头顶不住抚摸。九儿“啾啾”鸣叫数声，却也不知道她是在享受，还是抗议。
　　“对了，这头鸟儿的名字叫做‘九儿’。”片刻之后，陆离忽然想起一事，告知林凤儿这头鸟儿的名字。
　　“九儿……这个名字取得甚是好听！”
　　……
　　……
　　良久，林凤儿说道：“陆离哥哥，谢你费心，竟捉了一头鸟儿，来特地看我。我心里……很是欢喜！”
　　“啊？”陆离一愣，慌忙解释：“不，不不，师妹，我并非特地来看你，而是来找师尊的。却不知道师尊此刻……可有空闲？倘若没甚要事，还请师妹替我通禀一声，我有重要事情，想要启禀师父！”
　　林凤儿听得这话，登时觉得满腔柔情错放，咬紧牙根，跺一跺脚，含怒骂道：“你这个呆子！”
　　又问：“却是发生了何事？竟如此急匆匆的找我爹爹。”
　　陆离便将之前发生的事情，择要复述一遍，至于玉牌跟三足道人之事，陆离自然略去没说。
　　他没说玉牌跟三足道人之事，倒不是不相信林凤儿，却是觉得此事太过匪夷所思，还是不说为妙。
　　饶是如此，这些事情也甚是出彩，那林凤儿听到惊险之处，唬的脸都白了，将那葱白一般的柔荑，不断拍打自己胸膛，说道：“真是吓死宝宝了！”
　　林凤儿虽然也只有十岁，然而元力大陆的居民，向来早熟，那林凤儿的身量，到得今日，也已发育的颇为有料，她玉手轻拍之下，两胸微微晃荡，十分诱人。
　　陆离见到眼前情景，登时脸红起来，结结巴巴将之前事情说完。
　　“却也不用提前通报，爹爹刚刚练完晨功，适才，那徐若愚又给爹爹送来大长老手书的信函，这会儿……约莫再吃早饭，陆离哥哥个，我们直接过去便是！”
　　“这……不大好吧？”陆离有些迟疑，轻声说道。
　　“这能有甚么不好？”林凤儿脆声道，伸手拉着陆离，踏步往饭堂而去。
　　……
　　……
　　两人来到饭堂，果不其然，林语正在用饭。
　　林语看上去甚是年轻，约莫三十来岁年纪，面白有须，相貌极是清隽。
　　他面前的饭桌上，摆着四碟小菜，分别是一尾鱼、一只鸡、一碟腌制的黄瓜、一盘花生，面前放着一只碗，里面约莫盛着半碗白粥。
　　林语早就听得屋外传来声音，乃是两人联袂而来，其中一人脚步声音轻捷细腻，正是他的宝贝女儿；另外一人，脚步声音厚重沉稳，却不熟悉。他正暗自沉吟，只听得“吱呀”一声，房门开处，只见他的女儿林凤儿，怀抱一个物事，当先推门而入，身后却领着一个少年。
　　那个少年个头挺高，身量有些单薄，头上随便挽着一个簪子，身上脸上颇有灰尘，正是自己许久未见的弟子，陆离。
　　林语只见陆离来到饭堂之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朗声说道：“师尊在上，弟子陆离给您请安了！”
　　陆离虽被判定为五行废体，不能修炼，但林语对这个弟子，依旧颇为嘉许。
　　师徒二人许久未见，林语先看了陆离一阵，只见陆离如今的身量，比以前高了许多，却极为单薄，料想也是吃了很多苦头，不过他亦敏锐察觉，陆离跟之前相比，也颇有不同，虽然修为上并没有什么长进，但是整个人在气势上，就如同一把还没出鞘的宝剑，锋芒含而不露。
　　这段时间以来，林语虽然并没有投入过多精力，去关注陆离，但见到陆离如今的状态，也是颇为满意。
　　林语温言道：“快些起来罢。”
　　“弟子不敢起来。”
　　“怎么了？”林语颇为诧异。青云宗阖宗上下，对待陆离的态度，林语也是知道的，但是，少年时候多吃一些苦头，将来便能获得更好的发展，就像深山中的宝玉，不过不经历一番打磨，永远也只是一块普通的顽石罢了。虽然青云宗的那些堂主、长老们等将陆离定义为废物体质，但是林语却颇不赞同，他认为，这天下间，就没有不可练气之人，有的只是不恰当的修炼之法，尤其是陆离这种先天亲和五种元气的体质，更加不会不能练气。不过，对待陆离，他确实也是束手无策，并没有什么好的法子，这才听之任之。否则，他何必留一个废物在门墙之下。此刻，林语听得陆离话语，心中也是颇为好奇：在这种境地下，陆离还能招惹什么麻烦？
　　“弟子不敢说。”
　　“真是婆婆妈妈，陆离哥哥，你这也不敢、那也不敢，将来能成什么气候！”见陆离这幅样子，林凤儿气不打一处来，愤愤的说道。
　　林语听了这话，不禁哑然失笑。
　　“爹爹，事情是这个样子的……”当即，林凤儿快言快语，便将陆离先前所言，又复述一遍。
　　“金冠蛟……”林语沉吟不语。
　　良久，林语方才说道：“此事我已知，凤儿，你将陆离扶起来。”
　　林凤儿应道：“是，爹爹。”踏步过去，将陆离扶起来，又说道：“爹爹，这事该当如何处理？”
　　林语朗声道：“陆离是我亲传弟子，又没有过错，自然要保；这些年来，苏丹掌管丹堂，极是飞扬跋扈，却也不好轻易得罪。陆离，你且在‘听云轩’中住下，这件事情到底如何处理，容我仔细斟酌一番！”
　　林语又吩咐林凤儿道：“凤儿，你带陆离退下，先选一个房间住下，余下事情，交给爹爹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