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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第几次做这个梦了？”清晨，从梦中惊醒的时域，揉了揉眉骨，有些精神消耗过尽的疲惫。
伸手取过床头的物件，放在手中把玩，看着手中这枚刻着“长生殿道人”的石章，陷入了沉思。
自1271年的秋猎受到官家赏赐，得到鹿纽卢印后，便一直做着一个奇怪的梦，梦中的自己化生好多不同的人，不是“观众”，而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人，每一次梦都不由自己操控，每一个人都有着不同的短暂的人生，但是最终结果却是都会走向那个幽深的山谷。
刚开始的“自己”身着本朝的衣服，说着官话，过着与当代并无不同的生活，走到山谷前便苏醒了，每一次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楚眼前的景象，但是都被一层浓雾遮挡。
虽然看不清，但是总会在黑暗中有个声音一直在说，“再往前一些，再往前一些”
就这样这个诡异的梦，连续做了三年。直到1273年蒙古人南下从厚重的古城金陵掳走神宗时那一天，梦境突然发生了改变。
1273年十月，蒙古人绕过越州城，优势骑兵直扑金陵，守城的辅国公张晋懦弱无能，大开城门迎接蒙古汗国左王伊里奇入城，以蒙古人掠城三日，神宗及十万女眷北上和年年朝贡增加的代价换得自身平安，这一天所有战士都向北而跪，文人墨客痛哭流涕，韩世忠泣血而亡收场，史称冬月之辱。
三万的蒙古人在金陵成掠夺三日的场景，时域终生难忘，身为已故镇国公时举之子尚且躲在别府，惶惶不可终日，其他贵族、商人和平民可想而知，漫天的浓烟和哀嚎，遍地的残缺尸体和鲜血，让狼狈回府的时域几天都不敢闭着眼睡觉，当蒙古人离开长江重新被虞允文丞相监视的消息传回来，他才敢真正的睡着。
再一次做梦的情形就发生了改变，梦中的“自己”开始穿着奇装异服，说着不同的语言，经历着不可想象的事情，然后同样靠近山谷，终于看清了一直渴望看清的山谷前的模样。
只有这次的梦与之前不同，“自己”好像穿过了一道能让人完全精神崩溃的黑暗隧道，才终于到达了山谷的入口。
山谷的入口处是一座尸体组垒成的塔，塔的前方是满是扭曲尸体的峡谷，在惨白月光的照射下，每一具尸体都发出灰白的光，像是走进了完全没有生人的世界。
每一次踩在那些面目狰狞的尸体上，看着两边枯死的树木，走在完全寂静的峡谷中，都让时域有种灵魂在不断恐惧地颤栗，不住地回想起逃回镇国公府时路上看到的尸体被垒成一个个方塔，崩溃的士兵和平民在街上不知疼痛地相互厮杀的场面，每一次惊醒都像是从地狱里死里逃生般庆幸。
身体在清醒时不住地告诫自己死亡的危险，大脑在睡梦中却喃喃着让自己再进去一些。
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让时域的害怕到了顶峰，开始听从友人的建议寻找禅宗的高人解惑。
当时的宋朝是没有国教的，禅宗作为国内留存最完整的大教，里面的吃斋念佛的高僧却世受着国恩，在这个兵荒马乱，生死前途未卜的时代，皇帝都不知道自己的葬身之地，何况那些养尊处优的大人们，于是香火成了寄托，一次次的神迹也让这个宗教成为了南宋王朝延续的唯一保障。
何等的可笑，国家生死存亡之大事，当朝者竟然将希望放在虚无缥缈的佛学之中，信奉转世轮回之因果，主张放弃抵抗，准备坦然接受金朝灭蒙古之后对南朝的统治，就连蒙古人突然南下俘虏了神宗都抱着会有报应的态度并不做报复，而是等待契丹人对蒙古人制裁，有此想法者在朝中居多数。
北方的长江口，时时刻刻都有浴血奋战，保家卫国的男儿战死沙场，而南方经历了神宗被俘虏的冬月之辱后的短短数月，便又恢复了歌舞升平，当初一心想以死追随官家证明忠诚的大臣们，现在躲在禅宗大殿里等着向佛祖祈福，保佑富贵万年，当初不堪其辱想要马革裹尸，写出“哀其不幸呼，其所难，唯一死尔，其所易”的执笔书生，现在又躺在了秦淮河伶人儿的肚皮上。
友人名字叫刘基，他为时域准备了与禅宗高僧、广富寺开山活佛、格雅派红教的传播者拜仁宝寺活佛的见面。
格雅派红教是密宗的一支，也是禅宗的分支，中原乃至南方的局势越发混乱，越是有利于只局限在高原的密宗传教，所以拜仁宝寺便到了南朝准备设立道场，此时暂时居住在金陵。
第一次相见时，拜仁·广富活佛坐在莲花台上指着时域的眉心问道，“观白骨像，尸体像，富贵家可知道法身？”
时域一脸疑惑，“不知，请大师明示”
拜仁活佛盯着时域的眉心看了很久，幽幽叹了口气，“到来处来，去去处去”。说完便闭着眼睛不再说话了。
静静等了片刻，不见活佛有什么动静，时域和刘基便行礼告辞，出了缘法寺。
回去的路上，时域和刘基细细咀嚼活佛口中的话，但是得不到太多的启示，可能真的像那个金陵没有被战火毁坏的唯一一座寺庙的名字一样，需要缘法才能解读。
“今天的会面，伯温兄用心良苦啊”时域有些试探，有些感慨，他一早就知道今日的事并不是单纯的友人推荐。
他从来都不是京城中的纨绔子弟，镇国公时举在明宗时期就死在了抗击瓦剌人的战场上，明宗念其忠贞，赐谥号武功，这样公爵郧位便被世袭一代。。
对自己从镇国公府的公子，变成了小公爷，时域一直有些好笑，念其忠贞所以才赐谥号武功，才能沿袭爵位，而不是因为军功，这对一直为赵家征战沙场，几代都难得善终的武将世家是一种极大的讽刺，时域清楚当初的明宗怕是要对付时家了，可就算是这样随时被褫夺的一个爵位，当初也是让几个哥哥消失才得到的，现在却成了冬月之辱后宋家王朝里唯一一只郧贵。
唯一能担的起抗蒙古汗国大任的武将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