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红岩堡

　　三年后大陆东陲，沛国北境，拉胡尔山。
　　拉胡尔山是座火山，相传前朝时期很活跃，不定期爆发，造成百姓大量伤亡，牲畜逃脱、土地被毁，是座受诅咒的山脉。
　　但在大岐国平定天下分封四海后，这座火山四百余年内没有再爆发过，有人说这是真龙在位，孽障慑服的原因。
　　现在的拉胡尔山虽不再爆发，但是常年有浓烈的烟尘从山口飘出，伴随着刺鼻的硫磺气味，方圆二三十里铺满了暗红色的火山岩。
　　山脚下有一座小军堡，名曰红岩堡，是沛国布置在国境最北端的军堡，用于刺探邻国军情，拱卫北境重镇长阳关。
　　现在本是风情云淡的初秋季节，军堡内却透漏着一股紧张的氛围。
　　“什么？你再说一遍！”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汉子猛一拍桌子，向跪拜在帐中的斥候大吼道。
　　“张将军，此事千真万确，真的是一大队草绺子，人数足有三千以上，直奔我们红岩堡而来，属下六百里加急，连毙四匹好马才赶到您这里送信，那草绺子清一色的轻骑，并不比我慢多少，恐怕不日就会杀到！”
　　斥候满脸的风尘，面有菜色，显然是多日赶路的模样。
　　被称作张将军的汉子正是参将张通，此刻他已经调离隘州，进驻长阳关，这个月是他轮值驻守红岩堡，却想不到收到这样棘手的军情。
　　“怎们会？”张通皱着眉头瞪着眼睛不敢相信，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张将军！”另一个坐在下首的中年汉子嚯的一下站了起来。
　　“前几日咱们刚刚接到草绺子和陈、代两国接战的消息，今日就遇到他们大队过境，看来陈代两国已经战败，这一队三千人应该是前锋，他们是要趁势染指我们沛国”
　　“不错！”帐中的一个青年小将也站了起来。
　　“他们是想趁我们和滁国交战，边防空虚之际突袭我们，我曾听家父说过，滁国和草绺子早就有密谋，想要吞并沛、代、陈三国之地，划沛江而治，滁国和草绺子同时举兵也并非偶然”
　　帐内除了张将军和斥候，还有五个军官参谋，此刻全都点头，深以为然。
　　张将军默然不语，命令斥候下去休息，在帐内踱起步来，若有所思。
　　这时，一个文官参谋站了起来：“张将军，草绺子势大，咱们这里的守军只有四百多人，不是对手，还是……还是先撤回关内吧！”
　　此人说起话来文文弱弱，在一班武将中没一点气势。
　　“不行！”年轻小将打断文官参谋的话：“敌人还未到我们就闻风而撤，岂不是明摆着告诉草绺子我们怕了他们，要我说，他们急行军赶到，正是疲敝之时，咱们以逸待劳，杀他个措手不及，挫挫他们锐气，让那些个蛮人知道知道咱么沛军的厉害”
　　“不错！”
　　“宁公子说的没错”
　　随即有两个人起身附和年轻小将，这小将看在眼里，脸上露出洋洋得意之色。
　　张通向年轻小将点了点头，面上露出赞许之意，心里却想这小子空有皮囊，却是个好大喜功的草包。
　　此子从未上过战场，却常常在人前夸耀自己读过多少兵书，于行军打仗之法有诸多必胜之韬略，殊不知草绺子善于打仗，全民借兵，以劫掠他族为生，手下这四百多的兵卒根本没有多少战斗力，即使人数和草绺子相等也不能胜，何况人数不足对方两成。
　　只不过他是长阳关守备宁宗瑞将军的独子，若是拂了他的意恐怕这小子回去向他父亲胡乱编排自己，那两位支持他的武官又是这小子的门犬，肯定会在旁边添油加醋毁自己的名声。
　　“宁公子好志气！果然不负宁将军的威名，好，传令下去，全堡将士巩固城防，准备迎战敌寇”
　　军令传出，全堡上下登时忙碌起来，小小的军堡内人头攒动，军士兵卒们大呼小叫，开始准备守城器械，只是他们不知道，来犯之敌人有多少人。
　　翌日中午，红岩堡内的兵卒还在忙忙碌碌的做战前准备。
　　这当中有一个少年，身穿宽大破旧的土黄色军服，包着红色头巾，脸上脏兮兮的，正抱着一个滚石往城墙上运，脸上和脖颈留下亮晶晶的汗珠。
　　这少年正是苏弃，他也跟着张通营部辗转来到了红岩堡，此时的他长高了不少，身材依然清瘦，眼神和精气神比之三年前更有活力。
　　“看着点！眼瞎啦！”一声娇喝从石阶上响起。
　　苏弃抬头一看，却是一脸悍妇之相的黑夜叉挡住去路。
　　两人一个抱着沉重的滚石要上去，一个手执大刀要下来，却在石阶中间遇上了。
　　这上城楼的石阶虽修的小气了些，可也足够容纳两个成年男子并行，奈何黑夜叉身材壮大，比之成年男子还宽大不少，石阶就只够她一人走了。
　　“诶呦，怎么就遇上她了”苏弃心里暗叫倒霉。
　　两人从石城抢饼开始就结下仇怨，这黑夜叉极为凶悍，又孔武有力，在沛军中很快打响了名号，每每碰上，苏弃都要绕道走，今天却怎样也绕不过去了。
　　“我搬着滚石呢，你退开”苏弃抬着头说道。
　　“我巡城呢，你退开”黑夜叉伸出一只大手指向苏弃。
　　这时，石阶上又多了几个搬运防城器械的兵卒，见到两人互不相让，全都放下重物看起热闹来。
　　军中生活艰苦，有乐子谁不愿意看呢，更何况是黑夜叉的热闹。
　　黑夜叉见兵卒们聚集过来，不愿让这些臭男人看笑话，大吼一句：“你让不让！”
　　“不让，要让你让”
　　黑夜叉闻言大怒，一把抓住了苏弃胸口的衣襟，向上一提就把他举到头顶，转身朝城墙上走去，苏弃虽然长高了许多，但是在黑夜叉面前依旧显得单薄瘦弱。
　　石阶上的人见状赶紧后退让路，生怕惹到这悍婆娘，下面的兵卒们也都好事的跟上去看热闹。
　　苏弃手里还抱着滚石，他怕别人笑话他，滚石也不放下，叫都不叫一声，任凭黑夜叉把他带到城墙之上。
　　黑夜叉一手执朴刀，一手举着苏弃，作势要把苏弃扔到城外。
　　“你现在叫我一声姑奶奶，我就放你下来，你再给我磕三个响头向我赔罪，不然我现在就摔死你”
　　“快叫啊，快叫啊”
　　“赶快叫姑奶奶”
　　“你小子还真有福气，认了这样一位貌美如花的姑奶奶”
　　“哈哈哈哈……”
　　周边的兵卒们开始起哄，过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苏弃看了一眼城下，心里有些害怕，这红岩堡虽小，城墙却也有三丈高，摔下去非摔断腿不可，但是男子汉大丈夫，若是向这个悍妇求饶，那以后在军营中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他心里害怕，嘴上却不饶人：“嘿嘿！你现在叫我一声姑爷爷，再给我磕三个响头，我便饶了你，不然等我下来，非把你踢下城墙不可”
　　“王八羔子嘴硬”黑夜叉闻言往前迈了一步，手上猛然用力将苏弃朝城下掼去，毫不留情。
　　苏弃吓得赶紧扔掉滚石，伸手朝黑夜叉衣袖抓去。
　　嘶啦一声，从黑夜叉手臂上撕掉一片布下来，身体只是稍顿便从城墙上摔了下去。
　　“诶呦！”
　　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谁也没想到这黑夜产还真下手扔人，众人赶紧朝城外看去。
　　但见苏弃在空中翻滚着摔到地上，落地的瞬间，“轰隆”一声，整个大地都在震颤，树木晃动，无数飞鸟从周边的树林中飞出，叽叽喳喳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众人心里一惊，这小子怎么看也不过八九十斤重，怎么可能摔出这么大的动静。
　　黑夜叉站在城墙上也吃了一惊，大地晃动，她手扶这墙体才站稳。
　　“那是什么？”就在这时，一个兵卒忽然指着远处大叫一声。
　　众人朝着远处望去，只见黑压压一大片人马朝着红岩堡奔来，人马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啸声，声势极大。
　　“是草绺子，这么多，快去报告张将军，是一股草绺子袭城”
　　一语惊醒梦中人，原还在城墙上忙碌的人们赶紧去取贴身兵器，城楼上响起了低沉的号角声。
　　苏弃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只觉得天旋地转，两眼发黑，浑身都痛。
　　当他从地上坐起来时双眼已经布满血丝，口鼻都流出血来了，耳朵中传来尖锐的鸣响，他也听不清上面的人在说什么，只是在恍恍惚惚中听到号角声，看到远处影影错错有大队人马席卷而来。
　　“坏了，有人攻城，我得回去”恍惚了好一阵，苏弃终于明白了现在的处境，他竟然在敌人攻城的节骨眼上被扔在了城外。
　　“唉！快放绳子缒我上去，唉！听到没有”
　　苏弃在城下大声的吼叫，手脚并用的吸引上面兵卒的注意，可却没人理他。
　　城墙上的兵卒此刻已经被城外的敌军吓傻了，众人都知道有人要攻城，可却没想到有这没多人，山脚下的田野里密密麻麻全身人，这些人身穿兽皮麻衣、手持弓箭长矛，头上扎着各式各样的辫子，一个个极为凶悍，骑着战马朝着军堡不断靠近，好似群体出来打猎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