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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行者众，余我一人。——《骑士书·第一章》
……
老爹是个很喜欢吹牛的人，这是村子里公认的。
血腥杰克、黑暗招来者、坠炎大君、恶龙鸣泣之人、北境极夜冰原的守护者、无尽星夜虚空主宰……被老爹加诸在自己身上的名号，大概比世界上所存在的所有史诗故事的那些传奇英雄们都要多的多，而且因为故事编的太离谱，“三流吟游诗人”的名号成为了商路上的熟客外乡人对老爹的最高赞誉，或者说是小酒馆里往来者们餐桌之间的笑谈。
杰克老爹不以为意，大多数情况下也就是呵呵一笑，然后慢条斯理地给最毒舌的矮人佣兵们的烈酒里掺点水，当然对嗜酒如命的铁锤众们来说在穷乡僻壤只要杯中物能管够，其实他们是不怎么在乎自己喝进肚子里的玩意的质量的。
“打工系不可能打工嘚，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工嘚。”有气无力的声音是老爹。
“打工人，打工魂，打工都是人上人。”瓮声瓮气的声音是矮人。
矮人战士罗·黑铁·影钢是小酒馆的常客，虽然矮人这个种族出了名的一根筋，但这货硬杠的程度向来独一档，戳穿一个谎言最好的办法是想办法让谎言成真，于是每次黑铁都要一本正经地邀请老爹加入他的team，据说是东半球最好的屠龙者小队，号称的那种。
每当碰上硬杠哥，以及他的那些令人尴尬的小问题，老爹便会顾左右而言他，一本正经地给围观群众们科普“巨龙克星”的四种锻造方式，只是这时候好事者们往往不买账并纷纷起哄——
“老杰克，我亲眼见到上次黑龙飞过的时候你躲在桌子下面抖。”、“你一定又想忽悠硬杠，让他多买几桶酒。”、“那天有条红龙过来辟谣，据说老杰克被吊在灯塔上挂了一天，酒馆都被拆了。”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这种时候老爹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战术退让不能叫被吊打……暂时放弃是为了以后的反攻……我这是在保存有生战力……”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龙岛的上古巨龙王，我和他谈笑风生。”、“巨龙我见识多了，身经百战了。”、“你们啊，不要听风就是雨，图样，图森破！乃义务！！”
一连串辩解往往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里店外都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心情大好的陌生客人们往往这时候互相间趁着醉意勾肩搭背，大开话匣，连老爹的祖传劣酒都多买了几桶，眼神迷离间自然不会注意到老爹的嘿嘿一笑，以及无比熟练地点着铜币的动作。
但不管怎么说，老爹是个好人。
兄弟们是这么说的，蕾也是这么说的，当然小六也是这么想的。
……
小六姓燕，一个大陆很少见的姓氏。
据杰克老爹说那是在一个电闪雷鸣的风雪夜，他在巨龙环绕重重险境中救下了重伤的少年人小六，他一眼就看穿小六绝非凡人，迟早有一天要杀将回去，夺回自己失去的一切。
老爹收养的每个孩子，他都是这么说的。
老大托尔是雷神化身，老二尤涅若是剑圣转世，老三芬里尔是灾厄之子，老四菲斯吉芭是时间掌控者，老五克拉克是大都会战神。
只是很遗憾，大家都是普通人——
老大锤子敲的很好，已经在镇里的铁匠铺上工了。
老二一直想当法师，但一个小火球都捏不出来，所幸他砍柴还可以。
老三胃口很大，不过力气也很大，去码头帮忙卸货，最近商路虽然生意差了一些，但他一个顶十个，倒也不愁饿肚子。
老四跟着一个流浪客学了点小戏法，现在时常去给十公里外城堡的黑土领主家女眷们表演魔术，口袋里从来不缺银币。
老五向往外面的海阔天空，于是背上行囊当吟游诗人去了，临走时还顺走了老杰克的老花眼睛，不过每年都有书信和钱币寄来报平安。
兄弟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当然，燕小六也是个普通人。
尽管他是个外乡人。
真正意义上的。
在他那个世界他是一个茫茫“畜”海中的一员，成千上万的蚂蚁们在为了生活奔波，间或在日常中掺杂着小小的惊喜与辛酸，给日复一日的生活增加些许波澜。
小六来的很无辜，作为一个奉公守法的好公民，他规律的上着班，加着班，不规律的下着班，然后规律的骑着共享单车，规律的过着马路，然后就被不规律的老司机gank了一波。
残存的意识里是刺耳的刹车声，然后彻底沉入黑暗。
“明年一定搞辆车……”
小六最后是这么想的。
……
这个世界小六待得四平八稳，大家人都很不错，小酒馆的日常虽然有些重复，但也能听说很多原来人生轨迹不可能听到的故事，见到许多只存在于奇幻小说、影视故事里见到的人，真的是很不错的体验。
蕾是隔壁牧羊人的女儿，牧羊之余经常会找小六，缠着让他讲述那些往来人的故事；少女的眼中有光，有向往，有无限活力，往往这时小六会想起自己错过的青春，记忆深处的那个身影，两者渐渐重叠，于是看着蕾的时候小六眼里会带着些许笑意，些许萧索。
仿佛回到了曾经。
后来少女长大了，那段时间她似乎避着小六，再后来牧羊大叔铁牛把小六揍了一顿，然后泪眼婆娑的蕾给嗷嗷惨叫着的小六上了半个月药，然后在铁牛叔的叹息声中男孩和女孩似乎又回到了过去，又有些不同。
反倒是老爹很欣慰，拍着小六的肩感叹着后生可畏。
……
小六还是很豁达，他能感觉到世界的那端真正属于自己的人生在呼唤，复苏的日子在一天天的接近，他即将离开了。
看来世上还是好人多，悠久传承的传统美德。
来往的客人们很好，各位村民很好，兄弟们人也很好，老爹也很好……蕾，也很好……
三年时间过得如此之快，时而意识被拉回黑暗时而回到新世界的经历让小六只是短暂的与新的一段时光有了交集，离奇的是空缺的时间似乎在冥冥之手缓缓推进，审视回到村子后被强塞的记忆，一切却又发生的如此自然，犹如按照剧本演绎剧情的提线木偶，完美的按“燕小六”的步调前进着。
一般这种被称为NPC。
或许我是在别人的故事里，成为芸芸工具人之一？
小六这么想着，依旧波澜不惊地过着倒计时的异世界生活。
……
离开的日子，小六计划了很多事情——
他要告诉老爹他编的故事真的很烂，烂到在他那个世界只能当个扑街仔，连机器人都不会光顾的那种；
他要告诉那些吟游客世界是圆的，有位法则之神叫牛顿，学好数理化才能走遍天下都不怕、人在砖就在，他们还是要提高一下姿势水平。
以及，再看一眼少女的笑颜，告诉她故事里猴子虽然去了西天，但夕阳武士和无名女侠还是在一起了；他想他已经分不清记忆里的那个她，和身边的她了……
……
有大师说，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打碎给人看。
小六一直以为自己很豁达，独在异乡为异客，梦不长久，而醒来时便要回到现实。
只是当盘旋而下的巨龙们咆哮着喷吐火焰，灼烧脚下每一寸土地时，小六好像听到了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世界的不真实在此刻到达了极致，炸裂的奥术飞弹和炙热的龙炎吐息交缠在了一起，狂暴的力量摧枯拉朽地冲击着脚下土地上存在的一切，而小六却如同透明人一样身处风暴中央却不会受到一丝伤害。
隔绝于天地之外。
……
我想做点什么。
如果这是故事的话，给我应有的。
给我！
……
系统提示：是否创建人物？
是，确定。
……
“少年人，你我一见如故，不如。”
“记住，只看一次。”
“这招叫碎星。”
弧光流转不知终末，星辰炸裂。
……
小六好像看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到，头疼欲裂，四肢战栗，他想去回想，下一瞬却完全连念头都被湮灭。
系统提示：您已经获得“斩”。
系统提示：请输入人物名称。
……
“燕……斩……”
……
系统提示：人物“燕斩”生成成功，是否创建？
是，确定。
……
后来的故事里，老爹至死都是普通人，而铁牛叔才是那个隐藏大佬，可是超凡术士在龙骑团面前并不能掀起一点波澜。
个体的力量在帝国大军洪流前微不足道，东征前碾平了敌国一个小村庄甚至连写进战报的机会都不会有。
铁牛叔给了我一块铁，他说一直知道我不属于这世界，他说这是和我一样的被叫做降临者的人们遗留的东西，他说蕾本该成为世界上最好的神匠，他说这块铁蕾打磨的很好，很完美。
他没有说我还能不能再见到蕾。
我们都知道答案。
……
“小六，你说的故事里，大圣后来的结局呢？”
“蛤？猴子啊，不是和你说了吗，脚踏七彩祥云，给老秃驴打工去了。”
“……就这样么。”
“我想想，哦，还有一句，‘他好像一条狗啊’。”
“……小六，我讨厌你……认真的。”
“呜呜呜，蕾生气了，叔叔给你吃糖……”
“……小六，你想要‘金箍棒’吗？”
“想，当然想？爷童梦好吗，叔叔啊，最喜欢长又硬的棒棒了。”
“……那就期待一下吧，嘻嘻。”
……
有一抹血色在手里的金属块表面流转，我不需要考虑它是什么材质，如何锻造，因为它诞生的原初，就是给我的礼物。
无火而融，无胚而固。
系统提示：您已获得“血歌。”
……
再后来的故事——
“我来，我见，我征服。”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混迹在军队里，成为一名光荣的步兵，无马的那种。
红王，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大叔。
“年轻人不该这么消沉。”他拍拍我的肩，同时又馋我的身子：“我最心爱的小公主需要一支私人骑士团，我需要你，年轻人。”
小姑娘粉雕玉琢，很可爱，真是讨人喜欢。
蕾小时候就没这么可爱。
“太危险，吾王，恕难从命。”
“……”沉吟片刻，王便作出了选择：“我可以加钱。”
“成交，王女即吾命。”
我呵呵一笑，社畜本性根植骨髓，一时大意被原住民教做人了。
……
优秀的领导才能掌好舵，庞然大物般的帝国垮塌的速度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随后便是新的王，新的帝国。
接着新王亦会陨落，一起陨落的还有那支骑士团。
第三序列的凯普腾，我知道他和我一样。
他走了，带走了其他五位骑士，原来他们也和我一样，只是迷失了。
不过，我似乎好像也迷失了。
……
阿修是真正的骑士，忠诚、善良、正义，任何褒扬的词给他都不会显得多余。
只是好像那位王女并不像她表面那般无害，百科云，粉色切开即黑。
哦，对了，她应该也和我一样。
只是最初的世界不一样罢了。
但那又怎样，先知先觉，依旧改变不了王朝陨落的宿命。
倒是阿修，真是让人意外……
……
力量并非男人的浪漫，无尽的杀戮亦会到达终点。
尤其在这个虚伪的‘轮回’里
“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普渡寺老和尚确实聒噪，如果他整天扫地我说不定还会让他三分，再敬他三分。
偏偏他不是，香油钱收的比谁都多，要不是馋普渡寺这边的素斋，我才不会听他念大头经。
对了，老衲出家了，带发修行，法号戒鲁。
老和尚，也就是我师兄，说我性子太莽，要学以前一位前辈，戒鲁莽，方证大修行。
翻遍寺史，却有其事，虚心接受，寺里百株垂杨皆松土，师兄甚慰，欣然闭口禅一月，妙极。
中间我点化了一位迷途客，哦，不对，应该叫降临者，法号戒怂。
南无加特林菩萨，六根清净贫铀弹，一息三千六百转，大慈大悲度世人。
师弟横练绝技七十二，学贯轮回三千法，快意轮回，好不潇洒，杀出我普渡寺赫赫威名。
师兄，你这次还有何可说？
……
血歌，丢了。
丢了自然要找回来。
系统告诉我她需要我干什么，如果我同意，那么作为回报她告诉我刀在哪。
甚至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都给我放小电影一样放了一遍，我看着画面里那个镜面双生一样的影子闪转腾挪，竟然有股荒诞感。
按了解到的，这是“燕斩”的上一世？还是，“我”的上一世。
系统提示：交易成立，祝您心想事成。
背后的东西，我不想去想了。
走了很多路，我已经很累了。
自始至终，只是“她”的几个念头，天地皆线人如偶。
……
无命地破碎谷
“我的小公主，好久不见。”
“燕斩……好久不见。”
“行了，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另外也别装了，大家一起混过，都懂；活干完我就走了，大家相忘于江湖，各自安好。”
“……”
“阿修死了，我看到的，凯普腾可以做证，‘启示录’也救不了他。”
“……我不会让他死。”
“嚯，辣您是真滴牛啤；不扯了，爷累了，爷不玩了。”
系统提示：到达“红王陵墓”，阻止红王复生，成功奖励：100000点数，失败惩罚：永坠轮回。
“和我计划的不同，我无法出去。”声音清清冷冷，带着疏离感，拒人于千里之外。
可以，很真实，那我就放心了；阿修啊，这次加把劲。
燕斩这么想着，然后提刀。
斩。
结界上水纹一闪，不动如山。
系统提示：警告！FBIwarning！！
斩。
依旧。
系统提示：警告！FBIwarning！！
第三刀之前，燕斩忽然想起了那方世界便宜师兄说的那两个字——
“放下。”
男人释然一笑：“不玩了。”
斩！
血歌崩裂，结界破碎！
……
残月，天塌，地陷。
一个人能看到的世界里，燕斩笑着看着合拢的天地，这样犹如梦魇般景象他已经历很多次。
南柯一梦，皆为泡影。
刀已碎，人无刃，他举起右手，比出重复了上万次的架势——
斩！
天地崩碎。
“这招叫碎星。”
这次好像听清了，不过还是没看清啊。
……
隐神村，村长の小屋
“高日德，你开门啊，我们知道你在里面。”门外群众们群情激愤。
这天杀的往菜里加泻药，还留纸条——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一起纵享丝滑。
小屋里
胡茬男扫到了老爷机屏幕上发来的一条讯息，然后似乎被踩了痛脚一般跳了起来——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你一个豆蔻年华萌妹，正是纯真善良时，怎的凭空污人清白？”
紧接着又沉浸在共享悲伤的海洋里：“呜呜呜，防不下，防不下……”
……
看上去约莫二十八九，眼袋深陷的男人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
自己在忙什么？看了眼电脑屏幕，好像是明天样机评审的图纸。
呵，系统还真是暖心，虚拟现实两开花，安排的井井有条。
回忆一下，印象有些模糊，好像三天前出院的，组长很给力，该要的赔偿一分没少。
车轱辘都撞飞了，居然只躺了半个月。
男人笑了，去卫生间洗把脸，顺便对着镜子摆了个pose：“叔叔啊，超硬的。”
镜子里他的脸突然诡异的笑了起来——
“传承者，这里不是你的归宿。”声音低沉而没有感情，如亘古荒原。
男人皱眉，抬手。
“燕斩，你逃不掉的！”声音变得尖利而暴虐，犹如末路野兽。
男人不言，只是想着自己下意识的动作，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燕南柯，找到你了。”这次是一个女孩的声音，语气里唯有冰冷。
男人忽然摇了摇头，然后——
斩。
乒呤乓啷声中，镜子被无形力量破成一地碎片。
同时垂下的还是男人血流不止的右臂。
“我说了不玩了。”
……
“南柯，你的豆浆油条。”组长还是每天很有朝气的向着蝉联着部门先进员工而努力，依然很暖心的关照着自己每一个小弟的工作与生活。
“谢谢老大。”
……
公司吸烟室
“组长，来一根，保证新体验。”伤口醒来就愈合了，但右手还有哆嗦，燕南柯点个打火机点了半天。
“你小子能有啥好货，一个单车靓仔……”组长呵呵不屑，随即瞪圆了眼：“嘶~~~，吊烟味道正的一比！”
燕南柯暗笑，这可是那个世界里带出来的，能不正吗。
话说最后得罪了系统，就1点数，也就顺手能换几包烟了。
……
“南柯，你想好了？其实大老板很看重部门的项目，兄弟们也很认可你的工作，你……”
“侯哥，你是懂我的。”燕南柯笑笑，怂了怂肩，摊开了手：“外面打拼这么难，我不想努力了。”
“……”组长沉默了一阵，点了点头：“你自己有打算就行，工作我这边安排人交接。”
“麻烦侯哥了。”
……
两年时间过的挺快，最后一天燕南柯充满仪式感地把工位擦的锃亮，然后笑着和项目组同肝共苦的兄弟们告别。
背着包经过设计部，那个和曾经记忆深处影子有几分相似的女孩子似乎没来，自己有些印象，是回老家结婚了？
走了，明年也要努力啊……
男人这么想着，离开。
……
“爸，我回去了……”
……
“嗯。”
……
“好。”
……
“这次不走了。”
……
……小六，我讨厌你……认真的。
燕南柯摇了摇头，把那个渐渐清晰的背影驱赶，然后轻轻地和过去告别——。
“叔叔啊，超喜欢做梦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