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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那俊少年 骨骼精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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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禧元年,某日夜,中都磐安观天楼,被众多雪白胡子老头众星捧月一般的中年女子扈雁正向面前的中年贵妇诉说“禀报太皇太后,原已日趋稳定的龙气,自主上意外殡天后,再次加剧外溢,此事必有高人在幕后作梗,即便是我,也完全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只知一点,虽然我们多方阻止,但外溢之局已不可逆……要不了二十年,这龙气将是九州人人可得之物,天下也将……大乱在即……”
  “可有更好对策?”
  “敬请太皇太后倾心辅佐新主,如果您在,或有一丝机会,可以抢得更多的气运,争一争那大乱之后的一线生机!”
  “唉,明白了,只‘一丝’和‘一线’而已……”
  天禧七年,西岳紫竹坪……举世皆知,徐锺与谢添再次约定生死战,这两人是武林最巅峰那一撮人中的顶尖代表,也是世间最无法化解死仇的两个人,集世仇、族仇、私仇于一身,因此两人每次对决都被江湖和朝堂高度关注,而此次是两人一生中的第三战,且此战不同以往的地方是之前两战俱由谢添所提,而此战是徐锺所约……
  只是世人但凡有点眼力,都知道两人再战百次也终将无果,甚至连观战的兴趣都没了。
  但却出乎众人意料,此战却给江湖留下了无尽的猜测,因为此战过后,直至两人几十年后相继离世,竟然再未战过!以至于百年后的江湖,仍然流传着关于此战的种种猜测!
  天禧九年,张叁在这一年出生于荒野小村毛家甸,和所有古之英雄豪杰的出场都不同,张叁的只是在这年端午节前后,因母亲孟氏喜好吃粽子,多吃了几个,撑的在夜里悄悄生出来的,这天的夜,别说“异象”,连个“异响”都真没有。
  后世多称“天禧九年”如何如何,只是此九年非彼九年,此九年指陈冉起七岁继位后,一直到重掌帝权的这九年时间,这九年内是众多星辰黯然,携手下凡尘的九年,张叁也正是赶上这九年的一个尾巴,但却给书写了另一个历史的开头!
  1
  父亲张玦为泥瓦匠,千万不要小看这个职业,这可是十里八乡的技术工种,不仅吃喝不愁,而且家人不用下田间地头劳作,去受那风雨日晒之苦,一般情况下也是衣食无忧的中上人家。所以张玦家境还算是十分不错的,至少吃喝不愁。这一年,天禧九年,小张叁出生在荒郊小村毛家甸,不到百户人家,有小桥流水……
  天禧十四年,张玦带着大儿子张显,二儿子张赫来到了乐清县探路,想看看泥瓦匠的行当生意如何。虽然乐清也不过是个小县城,但仍然比毛家甸要大上许多,而且这儿也可以算作京畿边上有名的大县了,良田千倾,人口众多,关键是距离京师—中都仅一水之隔,离周遭的县城也近,路还都是宽敞官道,想来泥瓦匠的生意应该不差。于是,同年夏末,张玦拍板决定全家移居乐清县。
  要说这张玦也不是热血上头的决定,这里边还有一个不太好讲出口的隐情,甚至张玦连家人也未曾提起过——原来张玦的母坟埋葬在毛家甸东柳林河支流——铁叉河谷地。大约十年前,二儿子张赫(当时还没有大名,小名蛤蟆)刚出生不久,张玦有一次走家窜户做活计时,凑巧路过并顺便祭拜了一下老母亲坟茔。正在祭拜的时候,张玦碰见了一个仙风道骨、白眉白须的游方道人,此道人当即指明“此坟地点甚好,呈现‘双龙潜卧’之格,紫气冲天,必可保你家中两人贵不可言,但不应该立碑,更不能再祭拜,与之相隔越远越好,如果不忌讳的话,则坟头推平最好”。张玦人虽然懵懂,但走家串户也算有点浅薄世面,看游方老道赞叹神情不似作伪,关键是人家压根就没伸手要钱的意思,说完便撵须笑着要走的架势,张玦其实就已经信了大半了,拉住老道人又细聊了一会,最后大喜和老道人作别。
  回家简单思量几天之后,张玦就依言而行,推碑平坟,并在之后一直研究搬家远离毛家甸的事儿,为此还攒了几年钱儿,才寻到了乐清这么个不大不小的县。
  现在来看,长子张显十五岁了、次子张赫也十三岁了,好像这兄弟二人也确实印证了高人的说法,从他给孩子取的名字就能看出,显赫嘛,明显就是望子成龙心切。兄弟俩也从小聪明懂事,孔武有力,尤其老大张显,竟然学书也还不错,往往他在街头巷尾墙根听说书人讲书,回到家都能给父母学的有模有样,而且还孝顺。所以这次搬来乐清,张玦也是铁了心一定要让了兄弟二人念一念那私塾,在这一辈儿彻底脱离这平头百姓身份。
  此年张叁六岁,张滔刚出生。
  “贵不可言”也要分很多种,虽然张玦夫妇都没能看到那一天,但就算此时的张家人想破了头,也万万想不到多年之后竟然真能“贵”到如此。。。。
  2
  好事不长,天禧十五年秋,一夜之间,柳林河洪水滔天。眼看着不到半个月就能割的麦子被洪水冲的连个毛都没剩下,京畿地区受灾颇重,少有的存粮价格也开始疯涨。
  这次洪水对初来乍到的张家可谓灭顶之灾,因为张家去年刚到乐清,多年的积蓄买地置业都还稍显不足,哪来的余钱?本来还寄希望于秋冬的瓦匠活多,能弥补一下家里开销,这可好,一场洪水带走的不光是未收的粮食,更顺便带走了张家人的活路——毕竟人都都吃不上了,谁还去管住的房子漏不漏风,阳宅阴宅美不美观呢?连续几月下来,泥瓦匠的活计无人问津,张玦一家终于也到了没米下锅的窘境。
  这一天。
  张叁母亲孟氏叫到“当家的,老三和老幺都要饿死了,你赶紧想想办法啊?”
  张玦抽了口旱烟,愁眉苦脸的“哎,这日子咋活嘛……能上门的我都去过了,人人家里都一个鸟样,没可干的活计,你让我能有啥的办法嘛?”
  孟母自顾自嘤嘤抽泣,继续拿那点寡淡到看不见米粒的稀米汤喂着老幺张滔。
  张玦道“他娘你先去巷子里找找苔蘑,甜露啥的,我去接接老大他们”说完出门去了。
  这人一饿就昏头,孟氏回过神来也有些担心当家人张玦,毕竟自个男人已经好几天没吃过米面了,可别出什么事儿啊。不过想完也就想完了,毕竟人真是饿极了,孟母赶紧牵着张叁,背着老幺去找那避光墙根抠苔蘑去了。张叁此时都饿得脱了像了,一个大脑壳成了身上最大的物件,其他胳膊腿儿,纵是拿刀来剐都剐不下来几两肉,一双与干瘦脸蛋极不相称的大眼多半时候也都是闭着的,就好像睁开眼、抬抬眼皮都是很消耗体力的一件事儿一样。
  乐清豪门周府门外,排起了长龙,老大张显站队,拿着四个大碗。
  张显、张赫俩兄弟自从到了乐清就被父亲强塞进私塾,现在也算得上识文断字了,至少比父亲大字不认识一个要强,但会认字不顶饭吃,两兄弟现在也是饿的发昏,见天和一帮子难民排在县里周大善人家门口,等着一天一次的舍粥。
  要说这周大善人,确实是个极好的人,是兴朝礼部侍郎位上退下来的大人物。官确实不算小了,可在这京畿一亩三分地,倒也算不得太有份量。可妙就妙在此人的官声极好,为官一生嫉恶如仇、不贪不占,所以清官敬他,贪官怵他却也赞他。
  只可惜当下时局,注定是好官不当令,听人说他一辈子也没受到啥重用,没什么显赫的政绩,反倒是修养之后,周大善人靠着家里几个儿女还算出息,以及以前当官积攒的人脉,在这小小乐清也算混了个风生水起,遇水搭桥、逢山开路的善事没少做,就连两兄弟上的廉价私塾,都是这周家出人出钱建起来的,舍粥过年关这样的事更是年年做。这善事做多了,连带着周大善人本人也是红光满面的,好像比当年身居高位时还要风光。
  不过灾年舍粥,向来讨不得好,不舍被骂,舍少被骂,舍多也被骂,况且这地主家的余粮即便多,也总是有个定数,明摆着怎么做都费力不讨好的事,可周家还是偏偏要去做。每每这种时候,即便大户舍粥,也要定量,而且雇佣比平时还多的武师和护院,否则,一个不小心让人家给抢了,到时候饿肚皮的就是自家儿女了,周家当然也不例外。
  今天也是如此,周府门前早早的就排起了长龙,老大张显站队,使唤老二张赫出城撅菜根去了,想等到晌午父亲来时,一家人就着野菜囫囵吃口粥,寡淡是寡淡了点,但多少还能续命。
  不一时,老二张赫急匆匆赶来,张显吓了一跳,忙问“咋了,弟,时候还没到呢,来这么早也喝不着,你咋不多去撅点菜根,混到粥里,多少也能算个菜啊”
  张赫贴近大哥,悄声说“大哥,刚才我在县北土坳上逛荡,看见了一帮游兵,瞅着像是被人打散的兵油子,有刀有枪的,还有几匹高头大马,三十来人。我偷听了一会,像是几个小喽啰摸样的向领头的报告说他们摸过底儿了,这乐清就周家一个有点水头,其他的几家没甚意思。然后几个领头的商议了一下,就吩咐准备今天中午趁周府舍粥,武师、护院和家丁都在前院忙活的空档,走后院劫杀进去,劫几个丫鬟婆子,和周家换点口粮和金银过活”。
  张显一听大惊,悄声回到“你让人跟梢没啊,别是人家都知道了?”
  张赫回答说“没有,大哥,我要让发现了,估摸就回不来了”。
  张显一番思量,要说这周家人乐善好施,不该遭此劫难,这事儿兄弟俩于情于理还真得管上一管。不过现在的问题是怎么通知到周家,门口家丁防难民如防贼,你说什么都不会信的,搞不好扭打你一顿,你也没什么办法;直接闯院找周家人告发更不行,第一估计连外门都进不去,就得让人轰出来,第二就算进去了也肯定见不到周家人,层层通报下来,人家兵油子都办完事了;要是走后门或者翻墙进去,那自个兄弟俩和贼有啥区别了,估摸到时候真贼没来呢,自己兄弟俩先搭进去了,被打残扭送官府都算是好的了,一个搞不好,好心帮忙却被当贼打死,那多冤枉?
  张赫看大哥不说话,急的直挠头,悄声说道“大哥你定吧,你的脑子比我这个强的多了去了,管不管?你来定。”
  张显佯怒道“你这瓜怂,人家周家从没亏待咱们,周大善人不还办个小塾,专门给不认字的乡民讲书解字,乐清水多,那座桥没有周家出资,咱得有良心,这事管是一定的了,没得商量,到时候你也得来搭把手,就是怎么干,咱哥俩还得研究研究”。
  张赫想也没想就说“全听哥的”
  张显又思虑了一会,有了主意,正好这会爹张玦也来了,就将事情原委和办法一并说了。
  临近晌午,周家大门前开始舍粥了,护院武师凶神恶煞的站在门边,饥民人挤人,但看着一个个怒目金刚一样的武师,总体还算有序,正这时,张玦在排尾大喊“哎呦喂,大家快看快看呐,后院走水啦,这烟咋那么高?大家赶紧帮周大善人救火呦”。
  人群顿时一惊,嘈杂了起来,但要说这周家在乐清也真算得了民心,仅仅片刻的耽搁,立马就有几十青壮点的饥民撇了碗筷就跑去汲水,完事又呼呼啦啦的绕过街角往后院跑过。护院们这时也回过了神,慌了手脚,赶忙从内宅往后院赶。
  可结果两拨人一到,顿时气的火冒三丈,原来是张显兄弟二人在后院门前引了一堆湿柴来烧,这才显得烟雾极大。
  护院不敢怠慢,一边制止,一边赶紧着人报告老爷,不一时,周家人赶了过来,来的是周家家主周启,他原本在自家办的学塾里见过兄弟二人,尤其对老大周显印象还不错,本想训斥几句赶走了事,谁料话还没说上,兄弟俩就开始撒泼打诨,死活不走,居然还和护院们起了冲突,动起手来,惹的整条街看热闹的乡民越来越多。
  护院本就是一些年轻家丁,没啥功夫在身,五六个人一时间还真没拿下兄弟俩,但要说这两兄弟也算是可以了,明明一看就不会功夫,居然乱锤乱蹦,硬生生搞出个“越打越勇”的气势来。眼看越来越乱,不久就惊扰到了周老太爷,老太爷知道原委后,气的直吹胡子,挥手就让家丁从前院调两个武师过来,等到武师一来,这才三下五除二就料理了兄弟俩,扭到院内反绑跪下,准备让家主训斥惩罚。
  兄弟俩眼看晌午已过,料想前后院都已事了,应该无事了,也就坦然被缚。
  3
  后院空场上,兄弟俩被反绑跪在地上,周老太爷坐在中间,瞅着这两兄弟年纪虽轻但英气逼人,怒气已经消了大半,反而更多是好奇,按照刚刚儿子给介绍的,这俩兄弟都在私塾念书,好像是去年才全家搬到这乐清定居的,虽不记得名字,但儿子对两兄弟印象很不错,尤其对老大印象特别好,这么两个俊朗少年,怎么能搞出这种闹剧?
  周老太爷故作严肃的问“你们兄弟俩是咋想的,哪里撩点火不好,偏偏跑我们宅后院撩?是欺我周家没人了么?”
  张赫看了看大哥,示意还是大哥来说,张显也不客气,当即答道“我弟弟晌午前在城北土坳撅菜根,想对着粥当菜吃,正巧听到了一伙**言语,谋划趁晌午舍粥时分,武师护院都在前院忙活的空档,要走后门冲进您这宅子后院劫掠些财物和肉票,换取粮食金银。我兄弟二人自知年小人微,说出话来也没人会听,而乐清这几年确实也还算安稳,可能也不会有人相信周围会有散兵,多说只能耽误时间,所以商量在后院门口放火,引来前院的流民和武师,人越多越好,逼着这伙流窜**不敢动手”。
  周老太爷一听大惊“此话当真?需知顽皮可恕,但若此等大事玩笑,只会惹人脑”。
  张显大声道“我信我二弟不会信口雌黄,也信自己做得对,不过贼人确实没出手,也没得手,现在已无对证,不敢奢望周太公太多,只求不要怪罪我们一家就好”。
  周老太爷捻须而笑,心想“这次儿子的眼光还不错,这叫张显得孩子对答得体,确实很好。况且他说的这事儿要是属实,倒也帮了自己大忙,光是这份机敏和急智就很了不起。而且还有功不求赏,很好”。
  随即周老太爷命人先除了兄弟二人绳索,但不许离开后园,权且先休息一下,不得乱走动。然后找到儿子周启吩咐说“如果真是流兵打劫,定不走空,咱们家没事,保不齐别人家会出事。而且**进来,肯定有人望见,你去转一圈问问,查查这俩孩子说得是否属实”。
  周启得令,带了三五个武师出门去了。
  约莫半个时辰,周启回来,耳语老太爷说“爹,已经打听明白了,确实有这么一伙,三十来人,今天晌午从北边来的,不知道目标是啥,但过晌午刚过就把镇南边的陈家米铺给劫了,除了自己带走的不说,还把带不走的都给扎漏了一地,南边现在还抢米呢,就是没伤人。不过出了镇子之后,这伙人好像还没走,就停在城南的破河庙附近埋锅造饭呢”。
  周老太爷想了想,说“看来这俩少年说的是真事,这样,你去账房那边支点钱,分两份,南面的米铺陈家,给补一份,算是点心意;再出城和这伙**聊聊,破点财,说点好话,让他们过去就算了”。
  周启一听,老大的不愿意,愤愤道“米铺那边我可不想给,趁着饥荒涨价,算不得什么好德行;那帮**就更不想给,给完赖上咋办,除了示弱没啥大作用”。
  但周老太爷一立眼,也不咋解释,只让他照做,数额多少,自个儿合计去,差不多就行,周启絮絮叨叨半天无果,也只好听命去了。
  周老太爷又和两兄弟聊了一会,问过兄弟俩家住何处,父母和家里还有什么人的闲谈之后,又吩咐后厨,取来两小袋米,一块腊肉给了张显、张赫两人。本来张显还想推让一番,结果张赫一把接过,连连道谢,搞的张显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心想你这弟弟可真是坑哥啊。不过转念再一想,有了这两袋米,省着点吃,家里没准半月都能挺下来,也就接受了,与弟弟一起再次真诚告谢后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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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厢,张显两兄弟刚到家门口就看到了一脸焦急等待的父母,在门口左右张望,两兄弟赶紧加快脚步,同时高举手中的米和腊肉,嘻嘻哈哈的。
  晚饭桌上,一家人其乐融融,吃了三个月以来第一顿饱饭,饭桌上,张赫这时候来了马后炮的能耐,添油加醋的把自个和哥哥的事儿说了出来,把自个说的那叫一个大放异彩,小张叁乐乐呵呵的听着,几块肉下肚眼皮也睁开了,眼里似有光芒在闪烁。
  夜间,周家大宅,周老太爷书房内。
  周启正在简述下午和**的对话。
  “这帮**原本是朝廷部队,后来在和左家贼打仗时候打散了,正赶上今年饥荒,即便后来寻见了其他将军的部队,但想归队,人家也不干,还污蔑他们是逃兵,险些给抓了起来。
  身上行军带的干粮早就吃完了,没得办法,才对老百姓下手,可这些**原本就是西边强拉来的壮丁,也不爱抢老百姓,再说赶上这年景抢十家也不够吃一天饭的,白白作孽,几个领头的就专门带着挑大户下手。在咱们之前已经劫了好几个县的大户了,不过按他们的说法,没杀过人。
  给钱人家没要,说是今个中午看到一帮子饥民都帮着救火,就知道这宅院虽大,但还是很有人情味的,要不也没那个人气,所以见到那个场面,也就没了抢的心思,后来是路过米店想要买米,看着那个米价竟然比别的地方还贵就气不打一处来,顺手给劫了。
  再有,我这回一去,这几个领头儿的说想给咱们当护院,不要工钱,能给口饭吃就行,等到饥荒过去之后,想回家的答应放他们回家,不想回的就跟着新东家混日子了。这帮人一共有三十二人,刀枪俱全,还有三匹马,七张制式弓,领头的是俩人,叫童威,李志。
  我没敢做决定,怕引狼入室,爹你看人准,给个主意,那帮人等我明天答复呢。
  但那边也说了,无论同意不同意,都无所谓,他们不会再打咱家主意了”。
  一番叙述下来,周老太爷始终闭眼,给周启的感觉老父亲都像睡着了一样,过了许久,周老太爷总算说话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按说咱们不论他们说的是真是假,都不应该留他们。但咱家现在马上要迁往江东,正缺人手的不是?”
  周启见状说“我倒看那童威,李志两人说话诚恳,不像是恶人,而且去之前我特意嘱咐咱家大武师留心观察。后来大武师告诉我说是只看气息和足迹,应该没什么跟脚,就是身强力壮的入门武夫,当个大头兵的头儿也算合适,充其量也就摸到二档武夫的门栏而已”。
  周老太爷心中了然,微笑打趣道“你看你看,你挺会看啊,今天你相中那个孩子叫张显,算你没看走眼,是挺不错的,你这又在老子这边卖弄眼光了呗?”
  周启哈哈一笑“爹您也相中那孩子了?要不明天去拜访一下,能行的话,接到家里来养着?反正咱家不缺这一两张嘴吃饭,估计他们家也能愿意”。
  周老太爷立即正色,严肃说“你这么想不大对,我观那孩子言谈应对,不像是久居人下的性格,我们接过来教一教是行的,但是不能按家仆来看待”,顿了一顿,又说“我看最好让他和咱家周堂和周涵(周启独子独女)一起入家塾,平时你有空你教,你没空我亲自教,如此最好”。
  周启想了想,说“也对,不过这两个孩子学武好像也不差,您没看见今儿武师去绑的时候,好几个人帮衬着,都很是费了些力气,尤其是那个弟弟,我看大武师看他都有点欢喜,要是进了周府,能不能也让他们一起学学武?”
  周老太爷“哪有什么不行的,进门学文学武随他去,就算都学又如何了?这样吧,你也别马上就去问,再让人家乱想,以为我们兴师问罪或者另有所图,过几天吧,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他们家拜访拜访”。
  周启“哎呦,我的爹啊,你这不是去拜访吧?您这身份都要自个去了,我看您是太喜欢这孩子了,想着给周涵找个上门女婿吧?”
  周老太爷一立眼睛,怒道“没话别瞎找话说,滚”。
  周启果然就滚了,不过马上又折了回来“爹,那帮**咋办?您还没说”。
  周老太爷想了想,就说“这样办吧,你明天就和他们说,不要钱肯定不行,咱们周家为官、经商、做学问都没这个道理,两个领头的,给一般武师的待遇,其他人暂做家丁待遇,按月结钱,想离开随时可以离开,不签契子”。紧跟着又道“和人家说明白喽,咱周家俩月内就要举家迁徙到江东,山高路远,可能再不回来了,去不去得看人家意愿,不可强求”。
  “知道了,爹”周启得到答复到,转身出去了。
  回去路上,周启神色黯然,自言自语道“哎,就这么迁了,可真有点舍不得啊,可恨这次不走也不行,可恨这帮陈家纨绔,可恨这帮人仗势欺人的狗官,哎,希望江东能立足吧”。
  5
  三日后。
  周家老太爷和周启,还有周启之子周堂一同登门拜访张家,因为饥荒年间,为避免尴尬,一行人特意选择过了晌午饭时才来到了张家。
  一见面就让张玦和妻子孟氏惊慌失措,同时也大感惊奇,只是可怜了张家哪里见过这阵仗,堂院里凳子都不够坐的,只顾着让周家人先行落座,还是周堂有眼力见,主动站在了爷爷身后,避免了尴尬。
  互相落座,问明来意之后,张家夫妇二人大喜过望,赶紧让张叁找回张显、张赫二人。
  而张玦更是喜不自胜,自觉当年的“高人”说的话有了应验的契机。
  不一会,张叁就带着两个哥哥火急火燎的跑回来。人都到齐之后,由周老太爷出面问话“你和你弟弟可愿拜入我周家门下,学那经管之术,济世学问?如拜入门下,将和我身后的周堂,还有今天没来的孙女周涵一起,由他父亲周启亲自教授,我也会在其中查缺补漏。同时,家里大武师与我说过你二人根骨颇好,如果想要学武,我已与大武师打过招呼,他也同意传授你们武学,你们大可文武同修”。停顿了一下,不顾张家众人长大的嘴巴,老太爷接着说“不过我周家月余内,就回迁徙去往江东腹地,在这之前,你们要做好决定,此事说来也不算小,你们可以商量一下”。
  张显、张赫两兄弟显然被惊的不轻,两兄弟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激动。
  张显心道“这可不是一般的好事啊,人家家主周启不说,周老太爷可是实打实的一代大儒,两位亲自教授是个什么概念?对自己兄弟来说,一步登天都不为过。可是一想到要离家万里,到江东去,心中还是揣揣不安而已”。
  周老太爷双手轻抚随身小茶壶,不紧不慢的等着兄弟二人回话。
  张显环顾左右,见弟弟张赫、小张叁都看着自己,而扫见父母时候,发现父母眼神热切以极,不住眨眼示意他赶紧答应下来。天人交战一番后,张显抱拳说道“能拜入周老门下,是我张家兄弟之福,自无异议,只是父母年事渐高,江东此去,路途遥远,不知能否允我张家全家共同迁往,如蒙允许,张显此生感激不尽”。
  此话说完,周老太爷父子含笑应允,心道“还是个有孝心的孩子”,并回答说“只要父母同意,自无不可,甚至我们周家还可以帮你们出点钱货,在江东立足。不过有一事要与你们明说,我们周家此次举族迁徙,虽谋划已久,但实属无奈,具体原因现在还不便与你们讲明。因此,我建议你们暂时不要与周家牵连太深,要是到江东之后,事情已了,那自当另说”。
  等周老太爷说完,张玦马上开口道“谢过老太爷,我夫妇二人感谢周老太爷体谅,只是我二人在京畿附近生活半辈子了,现在年岁已大,确实不愿去那江东定居。恳请老太爷开恩,收二子为奴为仆最好,如此,不论舞文弄墨还是舞枪弄棒,都算二人有个好前程,总比我这一辈子和泥瓦打交道的要强”
  不等张显兄弟二人反对,又严厉对二人说“为父说话,你二人听好了,此种好事失不再来,千万莫做傻事,我和你娘不用你们操心,你们三弟、四弟也会很快长大,不用担心我们寂寞。另外,为父虽是粗人,却也知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粗浅道理,你们哥俩这一次差不多把两样都占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张显、张赫二兄弟还不死心,大道理小道理的劝了父亲一通,周家几人倒无所谓,可却给张玦气的不轻,当着外人面,不好破口大骂,索性干脆不吱声了。但按小张叁来看,要不是周家几人在场啊,父亲都得抄起那把新打的榉木椅子狠砸俩哥,不打碎都不算完。
  絮叨许久,最后小张叁都听着烦了,替俩哥解围道“哎呀,大哥二哥就赶紧去吧,明明心里都这么欢喜了,这好事不去?难不成你俩是个傻子吗?没看不出来父母都要乐开花了?再退一步说,老幺现在才1岁,你俩走万里路,咱们几个没人拦着,你还能让老幺和你们走万里路啊?赶紧走吧走吧,家里有我和老幺,多你们俩不多,少你们也没事,我长大能比你们俩厉害,没什么人敢欺负咱家爹妈。”
  这几句话一说,可算把张家两兄弟的后路给堵死了,也把周老太爷给逗笑了“这小娃娃挺有趣啊,你叫什么?几岁了?”
  张叁“周爷爷啊,我叫张叁,排行也是老三,今年大六岁了”
  周老太爷“啥叫大六岁啊?没这叫法啊?”
  张叁“就是马上七岁的意思嘛,你这学问这么大,怎么这都不懂?”
  周老太爷哈哈大笑,张玦在一旁可是听不下去了,生怕小孩子不懂事,言语冲撞了周家几人,赶紧一巴掌拍在张叁头上,让他滚蛋,孟母赶紧伸手把小张叁带了出去。
  周老太爷这时候都要笑出眼泪了,连说“无妨无妨”,心理却在想“这张家怕是要发达了,只看这个张家老三,如果在大上几岁,说不得真像他自己说得——会比他俩哥哥还厉害”。
  接下来事情就简单了,张显、张赫两兄弟就在张家向周启行了拜师之礼,由于张家实在拿不出什么像样的场面,毕竟家里唯一剩下的一点米面还是张显兄弟二人从周家得来的,所以拜师过程一切从简而已。
  唯一意外的是,傍晚周家一行人临走的时候,周启对张玦交代了另外一件事“周家迁走之后,原本周宅暂时不处理,一是现在饥荒处理不掉,也卖不上价钱;二是以后也不是没有回来的可能,所以周家走后,准备留下一个年事已高,不愿跟随的老管家守着。如果不嫌弃,你们张家几口可以全家搬到周宅去住,平时闲了和嫂夫人随便做些洒扫即可,工钱周家也会先给预留足,等饥荒过去了,城东还有的一千三百多亩良田,尽皆出租,租金收上来之后,老管家会帮忙处理送往江东周家,之后的工钱就从租金中扣除即可。这样两全其美,希望张玦考虑考虑,也不着急答复”。
  张玦又得一喜,连连说不用考虑,不用考虑,直接就答应了下来,而且表示工钱不工钱的绝对不要,已经承蒙这么多帮助,自己夫妇帮着洒扫一下本来就是分内事。
  一个月后,周家迁徙
  周家这次迁徙,遣散了很多不愿意离开故土的家丁和护院,但也重新补充了一些。
  张显、张赫两人就在迁徙的队伍当中,同行的还有当时的**三十二人,起初张显、张赫二人在周家见到这些**时大惊失色,后来才了解情况,不过对这些**仍然敬而远之,也不知是这些人身上有那战场的血腥气?还是二人直觉使然?
  在两兄弟告诉父母的时候,父母认为没事,说周家老太爷是见惯风雨的人物,既然敢留在身边,总归不会有大错,让兄弟二人莫担心。反而是张叁叮嘱大哥二哥,如无必要,还是小心不要透漏当日二人通风报信的事为好,张显深以为然。
  6
  周家走了,张家几人搬进了周宅。在这饥荒年景里,对张家可真算的上是件大喜事,没别的,吃饭再也不用愁了,虽然该吃不饱还是吃不饱,但是活命应该问题不大。周家老管家也得了家主指示,一切如旧,也不拿几人当下人使唤,反而相处不错,小张叁也敬称老管家为周爷爷,这可把膝下无子的老管家给乐呵够呛。
  老管家无名无姓,原是个乞儿,在周老太爷还是少年时就被老老太爷收养入府,一辈子都在周家,早年的杂名早就没人叫了,年老之后周府上上下下都叫他周老管家。说起来这个周老管家在周家呆了一辈子,耳闻目染也能算是个粗通文墨的本分人,尤其因为身子骨弱,对医书还常常看,小病常常自己搞点草药就能给府里下人治好,不过也因为底子太弱,这才和年龄还稍长几岁但精神矍铄的周老太爷相比,确确实实是个风烛老人了。
  小张叁的几句“周爷爷”叫的老管家心情激动的很,为此常常找张叁去玩,闲暇时候还教小张叁识字,并时常找一些周府搬迁时没带走的老旧书籍给张叁讲来听,就这样,张叁一家在这大灾之年平静的安顿了下来,就这么过了一年多。
  自从周家走后,张家几人配合着老管家又继续施舍了半年的粥,总算帮着镇上的贫苦人过了第一年的年关。可在今年春夏左右,舍粥就停了,其实即便周家不走也非停不可了,因为整个乐清已经一粒粮食都买不到了,家家户户仅剩的一点点存粮都恨不得挖个坑当金银一样藏起来。乐清本是产粮大县尚且如此,所以今年入秋之后,外县的难民就格外的多。自己乐清的本地户已经逃难走了一批,但从别处流浪过来的更多,这帮人一进城就找大宅院门口哭,搞得乐清这半年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的。
  在这年冬天,年关这一天飘着小雪,小张叁刚刚吃完过节才能吃的“面片”,就坐在前院堂屋最高的瓦楞上准备看夕阳——这是半年来张叁养成的习惯,雷打的动,雨也浇的动,只是除了这两样之外都不动。
  只不过今天除了看见了夕阳和飘雪之外,他还看见了一个小娃儿!一个有趣的小娃儿!
  这个小娃儿身穿一件滚满泥巴的青衣,在张叁看她的时候她也同时看见了张叁,两人一对视,这小娃当啷就一句“你个瘪三,你瞅啥呢?赶紧下来给姑奶奶送口粥喝!”
  张叁乍一听之下,懵了,下意识说“你说啥??”
  小娃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张叁反应过来了,两只巨眼一翻白,打趣道“真头一次见到逃难要饭要成你这么理直气壮的?你姓啥?你是不是复姓‘不要’名‘脸’啊?”
  小娃气的哇哇叫,隔着街对张叁大骂“姑奶奶我都走了几个镇了,没看见哪家哪户有人吃饱撑的还有那力气爬房子,你今天赶紧滚下来给姑奶奶口粥喝,给了我就走,不给我就在镇口截难民往你们家领,到时候看你这大宅门能不能顶得住。”哇啦哇啦,叽里呱啦,又边咒骂边絮叨的喊了一堆话。
  可张叁哪里是怕事儿的性子啊,你要不这么说还好,你越这么说我越来劲,直接回骂道“你是谁姑奶奶啊,瞅你那个瘦了吧唧的样吧,你八成还没我大呢吧?还走好几个镇?你可得好好走啊,你可千万别跑,你别跑成个大脚丫了,到时候这辈子嫁不出去,我看你给谁当姑奶奶去”。
  一来一往,俩人隔着条街对骂,要是年景好时,镇上人人都能闲出屁来,碰着这骂街的事儿,早挤满一条街来看了,可现在是真饿啊,俩人对骂了半个时辰,硬是一个观战的都没。张叁这边骂的正起劲,却见那个小姑娘脸红脖子粗,越骂声越小,最后一口气没上来,啪叽,就这么直挺挺的晕了,横躺在街道上,死鱼一样,有没有出气儿、进气儿都看不出来了。
  这回轮到张叁不淡定了,又大喊大叫挑衅了几句,可小娃儿还是不动。到这时张叁心里也有些怕了,思来想去还是不能放着不管,就偷偷开了偏院的月门,想出去看看。结果这一看不要紧啊,远看不觉得怎样,近看这小姑娘还真叫一个憔悴啊,脸比地上的雪都白,就穿一身青色脏兮兮的单衣,拎起来晃晃也没反应,而且轻的吓人,好像比弟弟张滔都轻。
  一番纠结后,张叁还是把她带回了自己屋里,不敢告诉父母,只能把她先背回自己屋子,又等父母爷爷都睡着了,才去引火烧水,草草“烫”了些米粒做成粥给她灌了进去。
  等到一碗热粥下肚,小娃儿这才意犹未尽的睁开了眼睛。
  谁知睁眼第一句竟然是“你这米汤做的……真是…….难喝的绝了!”
  7
  小张叁救回的女娃叫怀鸽,小名叫久久儿,比张叁还小半岁。不过这些可不是张叁问出来的,实话实说张叁和久久儿只是互相问候了对方的祖辈,俩人基本到现在都还没打过招呼。
  这小久久儿醒来之后,只要和张叁说话肯定就是吵架,张叁还生怕父母发现,因此天还没亮就撵她赶紧滚蛋。
  谁知道这小久久儿眼珠一转,一下改了战术,坐地上就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边和张叁继续吵,那嗷嗷的哭声,哭的那叫一个惨绝人寰、撼天动地。
  就这样,偌大个宅院,一大早就都被这哭闹声就惊动了。
  等到张叁的父母、弟弟、周爷爷到齐了之后,张叁一口气没喘的诉说了从昨晚到现在的所有真实经过,十分感慨自己好心没好报的惨痛经历,恳求大家一致同意撵走久久儿。
  但令张叁再次感到无奈的是——久久儿又换了战术了!这小娃儿演技真是太好了,就一招——哭,就是哭,但这次不吵不闹了,就在哪一边抽噎一边编故事,对张叁父母一口一个叔叔、一口一个婶婶,对周爷爷上句下句不离爷爷,可是说出的话和张叁说的一比,那可真叫一个天差地别,但关键是,还真有人信!
  按照久久儿的说法,她是从外地跟随家人到中都投靠亲戚的,谁知道走到一半遇到了强人,虽没伤人但是值钱的财货都给抢走了,继续走还遇到了灾荒,母亲没几天就染病死了,父亲带着姐弟俩千辛万苦总算熬到了中都,却发现亲戚家都败了,人也不知所踪。父亲一股急火也去了,自己带着一个比张滔大不了几岁的弟弟,实在没办法,活不下去了,就只得把弟弟卖给了京城大户,想着为奴为仆也总比饿死强,之所以没把自己卖了,是因为她还得完成父亲的遗愿,继续找亲戚。至于原因,是因为那个亲戚才是这个怀姓的本家,自己父女这一脉是旁支,而有些事父亲需要和本家交代清楚。
  但当张叁父母问要交代什么事和怎么交代的时候,久久儿也是一头雾水,说自己也是一无所知,只是说父亲临终前告诉他,说是你只要能活着见到主家的人,主家的人自然就能认出“你”是“你”,到时候父亲要交代什么,主家自然就能明白。
  张家人和老管家更是一头雾水,老管家表示自己这辈子看的书也不算少了,但甚至自己都没听过“怀”这个姓氏,以前跟老爷在京城当官时候也都没听过有怀姓的大族,更别提那种还在论“本家、旁支”这种规模的大族了。要知道即便家大业大如周家,也是几代前的人“分家自立”后各过各的,几代后的人谁还管你主次?
  不明白归不明白,几人虽然一致不理解久久儿的话,但看样子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大家对小姑娘的遭遇伤感的不得了。张叁看着母亲孟氏那双手,一手搂着久久儿肩膀,一手轻抚久久儿的头,眼泪就在眼眶转悠,这感情好的,真好像失散多年的母女了。
  更可气的是这久久儿,竟然编排了自己昨天在房顶乱扔石子,打落她好不容易讨来的一碗清粥的故事,看大家听完这些胡诌后瞅自己的眼神,居然也是信了?
  张叁对此郁闷至极,大吵大嚷,上蹿下跳的。
  但唯独这次,连一贯宠着自己的周爷爷都没站在自己这边,反而摸摸久久儿的头后,溜溜达达说是给久久做饭去了?父亲更是瞪了张叁一眼,撂下一句以后别欺负小姑娘,也气哼哼走了?母亲更是对自己失望至极的瞟了一眼。哎呦喂,老娘哎,从这小骗子出现,你就连自个儿子看都不看一眼了?这直把张叁气的浑身哆嗦、原地打转了半天。
  偏偏这个时候唯一还搭理自己的就是久久儿了——只见她斜靠在自己母亲怀里,一边揩着眼泪,一边还悄悄朝自己甩了一个大白眼?!
  张叁气急败坏,随手拎起张滔也走了,肯定找个小角落拿张滔撒气去了。
  8
  小久久儿就这么跟着张家人在府上住了下来,日子一天天的过,小久久儿也被孟母当成了小闺女来养着,欢喜的不得了。要说这七八岁孩子的心性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俩人由最开始的仇深似海,一见面就掐架,没出十天,很快就变成了出双入对的好朋友和“好战友”。虽然在没人的角落还是你骂我一句我还你一句,你给我一拳我踹你一脚的互掐,但实际上,俩人已经好到了无话不说的地步了。
  这不,到了冬去春来,河水初开的季节,俩人这段时间迷上了下水摸鱼了。其实现在这条镇外小河早已经没有大人来了,因为鱼早都被捞光吃光了,不过张叁和久久儿却逐渐摸索到了一些技巧,俩人专挑一些偏僻的河流分叉和一些小水泡子下手,俩人手持一张细密破网两端,就那么铺在河里弯腰埋伏着,一看到有小鱼儿进入范围,双手猛的一提,往往就能抓到一“尾”。其实说“尾”都有些太看得起这些鱼了,一连摸了几天,俩人摸到最大的不过拇指粗细。不过能摸到就是好的,积少成多嘛,前天刚攒够一盘,孟母就腌了一盘小鱼酱出来,算的上是全家快两年的第一次荤腥了,就连周爷爷都吃得只瞪眼睛,完了还特意找来几块木条给俩人的小鱼网加了一个边框,说是这样更方便,言外之意当然是想俩人既然这么好动,不如没事多去抓点小鱼小虾来,也算在苦苔蘑和甜露之外能隔三差五加个硬菜。
  两人大受鼓舞,摸鱼的事业越发进行的风生水起,这可着实眼红了周边的大小孩子们,而当摸鱼有了竞争对手之后,俩人到也不虚,俩人还合作打了多场池塘保卫战,张叁和久久打起人来一点不含糊,八九岁的男女间打架的气力本就相差不多,而且更难得的是小久久动手的同时,嘴上也不闲着,问候对方祖上男女老幼的时候一个不落,而张叁的动手更是阴招跌出,俩人配合间早早就练就了亲兄妹的无间架势。
  这一天,两人晌午又在水边草垫子中午睡,张叁还是在睡到正熟时,被久久儿的连番梦魇中的喊叫吵醒,不过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了最初的不耐烦和被吵醒的愤怒。一听到久久儿的叫喊后,赶紧凑了过去,贴近久久搂住了他的头,轻拍久久儿的后背安抚。可这一天久久儿好像格外激动的样子,不断的喊着“父亲不要,不要扔下妈妈,不要扔下弟弟,我们快回去、快回去、快回去!”边喊边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这样的内容其实久久儿已经喊过多次了,每次都是在梦中哭成泪人一样,而哭声大小和时间长短则取决于久久儿吃得饱不饱……
  不过久久儿很坚强,张叁还记得头几次自己摇醒久久儿后,和久久儿询问的时候,久久儿都是抿嘴不答,还为此真的好些天都不再睡了。时间长了,为了让久久儿能好受点,张叁也就再没和久久儿说过他有做梦喊叫的事儿了,偶尔久久儿一头大汗的惊醒,发现自己正躺在张叁哥哥的怀中时,张叁也多半装睡应付过去了,而当久久儿询问自己是否又说梦话时,张叁也都装傻充愣说没听见啊?可能睡太实了吧……
  张叁为此纠结许久之后,才和母亲询问了一下,因为张叁心想自打小久久儿进了周府,母亲就把父亲甩到张滔屋里睡了,母亲则和小久久儿母女俩睡一屋,这么长时间了,是不是能听到的更多些?结果不问还好,一问之下,母亲这眼泪立马就下来了,压低声音哭了好久,好悬没哭背过气去,张叁一顿好劝才算止住了母亲的痛哭。而母亲也给张叁描述了从久久儿梦魇中和母女悄悄话里,拼凑显露的一些悲惨事情:
  按母亲的话说,苦日子经年,老百姓谁都不敢说自己过得多好,不过真没几个人能和怀鸽比“惨”,咱们家和怀鸽一比,那只是这几年饿饿肚子,都能算十足的好生活了。从记事起,怀鸽从没吃过一顿饱饭不说,还要和母亲、弟弟一起承受着父亲无休止的虐待。本来怀鸽一家人在一处叫不出名字的小山沟里,和其他十几户怀、徐、闫这三姓人,零零散散的住着,约莫全算上也就七八十人的样子,母亲也姓孟,居然和张叁母亲是一个姓,但却是整个山沟沟里三姓之外的唯一一个外姓人。
  这个山沟沟也是怪的很,怀鸽一家也是早年搬进去的,当时怀鸽还没出生,夫妇俩在山沟里不怎么和其他人接触,同姓氏还好,而不同姓氏之间也都是相看两厌的样子。日子虽说艰苦,但大体能吃饱饭,怀鸽母亲一人操持全家生计,父亲只是终日闭门不出,把自己锁在一个小黑屋里不知干的是什么。山中种粮本就艰难,父亲还要抽出大部分自己酿酒来喝,一喝多了,就动辄打骂母女三人。在怀鸽七岁那年,父亲竟然决定要一家返回中都,母亲其实很不愿意离开的,但在父亲的多次打骂下仍然屈服启程了。
  谁知一路上母亲虽历尽艰难维持着几人不被饿死,但父亲居然在母亲染病后第一时间就要将其遗弃,同时要一并抛弃的还有怀鸽的弟弟。只是第一次遗弃无果后,按母亲的估计,有可能……怀鸽还看见或者听见的父亲或杀害或要再次赶走怀鸽母亲的一些细节,总之怀鸽的母亲没能和他们继续一起去往中都……直至怀父寻不到亲戚,或者说“本家”后,急火气死时,怀鸽都恨的连一滴眼泪都没流下……
  这也是为啥怀鸽虽然讨好张叁父亲,也羡慕张叁有个好父母,但却一直都没法和张父像孟母一样亲近的缘由。而迫不得已卖了弟弟,也是自打进入周府后,对张滔最为亲近的一个缘由……至于张叁,则是怀鸽从小想有一个哥哥的梦想或期待……
  但至于亲生父亲所谓遗愿的事儿,父亲确实说了,怀鸽也确实听了,但却从没想去完成过……怀鸽可能只是想自己能活下去,活的更好点而已。
  张叁听完除了心疼之外还是心疼,所以日后只得加倍的对久久儿好而已。
  而他此时浑然全没注意,在日后江湖路上,“怀、徐、闫三姓并存的,不足百人古怪山沟”确是他寻找怀鸽的唯一线索了……
  就这么摸鱼摸过了春天,又抓蚂蚱青蛙抓到了夏天,灾荒虽然还在继续,不过今年的难民确是明显少了,一方面孱弱的该死早在去年冬天就死了,官府的人去年整个冬天几乎天天到镇西边埋人。另一方面能走能跳的流窜外地的不少,本地剩的人也已经不多了,约莫灾荒前的十之三四样子,人少了自然能吃得东西就多了起来,因此从开春儿之后,饿死的人就少了,大家也就逐渐固定下来,艰难求存,不再到处乱跑。只不过大人们往往草草填了点肚子后,多半就找处阴凉地方“躺尸”,能省点力气是点力气,到处乱跑的也就只有张叁这样八九岁闲不下来的孩子了。
  这一年的春夏,张叁居然能在吃不饱的情况下肉眼可见的长高了一头,不得不说是个奇迹,但反过来看小久久儿就没那么好了,还是那么瘦小,轻飘飘的。
  时间到了这么一天,兄妹俩抓了一整日的青蛙,大小抓了几十只,哼着小曲跟打了胜仗凯旋一样,扛着小竹篓,蹦蹦跳跳穿过乐清的大街小巷。就在路过县衙门前空场的时候,老远看见了一伙不同寻常的“过路人”,这伙人大夏天身穿长衣长袖的墨绿色制式绸杉,为首女子头戴幕篱,高坐马上,左右二人也未下马,只有几个随从模样人上前与县府管事和一帮衙役交涉,显得高高在上至极。
  张叁只是在路过时,顺便在心理腹诽了一下这帮县府肥头大耳的衙役,因为似乎灾情对他们没有什么影响,甚至有传闻说他们还趁着灾荒抢夺他人房契、地契。还有人说看见他们去年冬天在城外埋人时候,会偷偷削下刚死之人身上肉拿回家吃,总之没有过好话。
  只是张叁并没有注意到,自从看到这伙人,身边的小久久儿就身体僵硬,冒出了冷汗,更没有注意到为首的幕篱女子看似不经意的瞥向这边,双眼瞬间精光爆射。
  几天下来,小久久儿好像突然有了心事一样,不再陪着张叁到处摸鱼抓虫,整天病怏怏的,搞得周爷爷吓的不轻,不过来看过之几次后,倒是没有发现什么害病的迹象,只当是小女孩不喜夏天太热,也就随他去了。只是这些天小久久经常趁张家人不注意自己偷偷出北城不知干了什么,有临街的小孩子碰见了还告诉过张叁,只是张叁没当回事。
  这一天的夜,小久久儿悄无声息的溜进了张叁自己的小屋,轻轻晃醒了张叁,仅仅这一次,他第一次叫了张叁一声哥,给张叁还搞的一头雾水,下意识就要身手摸摸小久久儿是不是发烧烧糊涂了,却被久久儿抬手挡开了。
  张叁忙问“妹子你咋了?是不是让人欺负了?我去帮你打回来!再有这几天怎么不跟哥一起呢,现在天没那么热了,咱俩一起,没谁敢在咱俩身边瞎晃悠”。
  久久只是不说话,双手却慢慢抬起,轻轻搂住了张叁的脖颈,这是两人从不曾有过的亲昵举动。直到这时,张叁才感觉情况不对,一轱辘坐了起来,赶紧追问妹妹到底怎么了。
  只是久久还是答非所问,又轻轻搂住了张叁,要他不要大声,只听她说就好,缓了缓,她接着说道“久久不想一辈子就呆在这么或者那么一个地方,如果可能我想和哥哥一起到更远的河去看看,去更远的山逛逛,就连塞外的马场和冰原我也都想去走一走”。
  张叁当即拍胸脯说道“没事,等我再长大一点,咱俩一起,去那书上写的南海边去,去登那绝顶峰去,天大地大,咱们兄妹有胳膊有腿儿的,哪里去不得?不用你说,连我自己都不想就在这乐清一直老死的,你也不用等太久,也就几年吧,到时候咱俩就一起走,爹妈要不同意,咱俩就偷着走”。
  久久儿又是长长久久的沉默,眼中隐隐有泪花闪动,过了片刻才伸手揩去眼泪,顺手在袖中取出了一颗红色的“珠子”塞进了张叁的手中,慢慢说道“这颗珠子,哥你留好,别戴在明面上,就让它代替我跟着你看看这河山美景,也当我祝福哥哥能够闯出一番作为”。
  “啥叫代替?这么一颗破珠子能代替个啥?我得要咱俩一起去闯,久久儿你到底怎么了?你直说好不好,别这么憋着,我脑子从来不好使,猜不到的”张叁抢着大声叫嚷道。
  久久被逗的噗嗤一笑“谁要说我张叁哥哥脑子不好使,那他一定是没长脑子,哥你小点声,一会叔叔婶婶都让你喊醒了,你听我说就好”。然后顿了顿接着说“这颗珠子你先揣好”。
  张叁这才仔细打量珠子,通体红色,但不是正常的红,隐隐有深浅色交叠的粗浅红纹,更奇怪的是好似珠子上的红纹好似无时无刻不在“动”一样,那感觉很像夕阳落日的余晖。张叁看了一会,也觉得精奇,就问这珠子是哪来的?这么好看!这花纹还能动?
  久久眼神黯淡,随口答道“是父母给我留的遗物,之前一直没拿出来过”。
  张叁撇撇嘴,随口道“你可别骗我了,就你那身上一共没几两肉,能藏住啥啊?咱俩摸鱼和你洗澡的时候,你身子我早都看光了,从来没发现这么个好东西”。
  久久大怒,从坐姿一下子蹦起来给了张叁一个大耳刮子,这一下用力极猛,因为跳的太高反而没打到脸,而是从上到下打在张叁的脑门上,直把张叁打的原地转了个小半圈,大怒道“你啥时候看的?你个祖坟开裂都冒不出烟的混蛋东西,我就洗那么几次澡,你还说给我放风,放风放风,你光管别人不管你自己是不?你。。。”叽里呱啦,又大骂半个时辰,期间张叁自觉理亏,想插嘴都插不进去,心想“你那么几两肉有啥好看的,生个什么气嘛?”嘴上却是强辩白,强解释,穿插嘿嘿哈哈的傻笑。
  又过了许久,久久终于骂完了,也消气了,俩人也就没了最初的尴尬,而话题也早就不知道转移到天边哪里去了,真是少年从不知愁味。最后就这样,俩人聊着聊着张叁先睡着了,久久就这样一直久久的搂着张叁的脖子,紧紧的,舍不得放下,已哭成泪人的她知道,自己除了眼泪可以留下,其他一切想法皆为奢望。
  第二天一早,久久消失了,给大家留了一句话,是用石头刻划在了张叁父母门前“怀鸽走了,愿叔叔、婶婶、周爷爷、大张叁、小张滔长命百岁,多福多贵,勿念”。
  这怎么可能勿念?
  张叁几乎是被张玦拎着耳朵直接从床上拎到前院的,一到前院就被孟母和周爷爷一顿质问,等张叁看到久久儿留字时候,第一时间想起了昨晚的对话,虽然心中和父母一样着急,但纠结之后还是没有将昨晚的事告诉父母,隐约间张叁觉得久久儿这次遇到的事儿,可能极不寻常,不寻常到让张家人不能理解……
  这次,张家几人也不吃完就躺尸了,一家人连岁数大的周爷爷都亲自出马,满乐清的去寻找小久久儿。甚至这其中周爷爷是最自责的,一直怪自己前几天闲着没事和久久絮叨过一次,说这灾荒要是再不过去,连自己这周府也都要吃不上饭了。周爷爷笃定认为一定是懂事的小久久儿因为这个原因,离开周府继续逃荒去了,所以寻找的队伍里,周爷爷是走的最急的,也是走的最远的。
  可只有张叁知道,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张叁结合那天晚上的事情,明白久久儿一定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但到底有什么苦衷?为什么就不能告诉一家人呢?张叁找到了当时告诉过自己妹妹出城北的小孩子,强迫对方带路去往城北,可是一连找了几天都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家人的寻找自然更是没有结果。
  几天后,张家人逐渐放弃了寻找,唯有孟母还是天天坐在门口边哭边等。
  这天傍晚,张叁仍然独自坐在前院堂屋最高的那个瓦楞上看夕阳,手中捏着奇怪的暗红珠子,自言自语,时而唉声叹气,时而摇头晃脑,浑如魔怔了一般。在这个夕阳落下后,他猛然站起,对着落日余晖,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道“久妹,我一定会找到你,我会记住你叫怀鸽,你也一定要记得我,这一辈子我们都不要只呆在一个地方,我会找到你,和你一起去看最汹涌的江河湖海!登最高的山!我一定能找到你!一定能!”
  从此之后,暗红珠子就成了张叁一个人的秘密,从不离身,从不示人,只在夜深人静时安静抚摸,怀念一下这个身世凄惨,虽不同父母,但情义甚过亲兄妹的久久儿!!
  日子还在继续,久妹的离开除了让周爷爷自责外,更让父亲不解,但母亲仍然是最伤心的那一个,连着几个月想起来都要伤心落泪。
  多年之后,张叁再回想起这件事时才明白,母亲的伤心,与这辈子只生有四个小伙子但没有生育女儿有关系,但肯定更多的是认准久久儿会是张叁未来媳妇儿的因素,母亲对于小久久儿的喜欢,那是真的,这件事也是张家几人最遗憾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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