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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里正安排的那个屋子，正是林子恒口中那个叫“黄峭山”的屋子。
屋子里面的家具已经被搬空了，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人气。
“里面的东西呢？”
扫视了一眼屋子，林子恒皱紧了眉头。
老里正看着眼前这个一脸凶巴巴的兵老爷，正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有些呐呐道：“这些个死人的东西，都烧给他了。”
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回来的林默，看了一眼老里正，从青囊袋中掏出一串刀币，递到老里正身前。
“收下这些钱，把东西一件不少，原模原样的摆回来。”
“那有什么东西，都是些不值钱的破烂，早就烧给老瘸子……”
听到“老瘸子”，林子恒罕见的目露凶光，直勾勾的盯着老里正。
老头儿活了半辈子，哪里见过这阵仗，腿都软了，慌忙改口：“老黄头……是老黄头……都烧给他了。”
“没什么好东西？”林默笑了笑，张口数道：
“黄花梨木的桌子……”
“玉锦轩的梨枝细纹缠花瓶……”
“用了十年的粗羊毛毡……”
……
“还要我继续说嘛？”
林默停顿了一下，看着已经开始冒汗的老里正。
“记住了，一件不少，原模原样！”
老里正苦笑了笑，两只脚却还是没挪窝。
“嗯？”
林默皱了皱眉头。
这老货，不识抬举？
一边的林子恒立马抽刀在手，一柄玄刀架在了老里正的脖子上。
他娘的，早看着老货不顺眼了！
“羊毛毡……羊毛毡……是真的烧了！”拐杖落地，老里正瘫软在地，磕磕巴巴地说道。
林默捏了捏眉头，有些无语地看着老里正，你说的都是啥？
劳资还以为你要死扛呢！
“其他的呢？”
老里正忙不迭地说道：“其他的都在，不止我一家，有些在其他人家里。”
“军爷，刀……刀……”
林默挥了挥手，架在老里正脖子的刀收回了刀鞘。
老里正顿时松了一口气。
“来个人，跟他一起去，把东西都拿回来。”
……
两个士卒架着老里正出去之后，一个士卒开口问道：
“少郎君，这是怎么回事？”
“吃绝户呗！”
林默还未说话，一个老卒随口接道：
“就是比如说你家，等你老了，没有儿子，你家就绝户了，人家都跑你家，把你那些钱，古董啊，绝版春宫图什么的，都给你抢了，搬人自己家里去，这就叫吃绝户。”
林默眨了眨眼睛，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原本还感叹少了一个装啥的机会，没想到，物有所值啊。
“放你的娘的狗屁，你才没有儿子呢，你的钱才被抢了，你才绝户呢！”
“我是说，比如！”
“比你娘娘个嘴，拿自己比去……”
“我不用比，我确实没儿子。”
“啊，我他娘要炸了！”
“你这人怎么说不通……”
眼看，两人说着说着就要打起来了，林默咳嗽了一声，林子恒冷着脸紧紧盯着这两不要脸的货。
感受到自己队长的死亡凝视，两个人这才冷静下来。
给人解释的那个老士卒还一脸委屈地絮叨：“不是你问的吗，我好心给你解释。”
另一个脾气火爆的士卒摸了摸后颈脖：“我能不知道他们吃绝户吗？我想问的是，少郎君，您是怎么知道被那些人拿走的东西。”
那个碎嘴老士卒一愣，也是一脸好奇地看着林默：“我之前也是想问这件事的，被你抢前头去了。”
“滚蛋……”
不说屋子里的士卒们一脸好奇，就连林子恒也是竖起来耳朵。
简直跟能掐会算一样！
别说老里正这个乡下破落户跟见了活神仙一样，自己这些人不也是听得一愣一愣的。
林默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是时候装一波了。
“首先说一下，老里正他们算不上吃绝户，黄峭山都已经死了，无儿无女，孤家寡人的，留下这些东西也无人继承，老里正他们分去了也能补贴一下家用，就当是黄峭山，也就是老黄头给自己积的一点阴德。”
林子恒的面色缓了下来，觉得少郎君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又听到林默接着说道。
“当然，这是建立在老黄头死后的情况。如果是他们在老黄头活的时候抢夺财物，甚至逼死老黄头的话，那就是另外的事了。”
“不会的。”林子恒倒是很笃定，“即便瘸了一条腿，老黄也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够欺负得了。”
林默点了点头，这件事情的真相很容易调查出来。
“至于我是怎么知道老黄头的房子里有哪些东西的，其实很简单，你只要看……”
“房子里？”
话才刚起头，就见得到了关键线索的林子恒，一脸兴奋地跑到窗台边。
“是灰尘。”
一群士卒蜂拥地挤到窗台边。
“灰尘上有字！”
“是什么？是什么？”
“文字是反的，我看看，玉～锦～轩。”
“那少郎君是怎么知道，就是那一款梨枝细纹缠花瓶呢？”
林默笑了笑，果然还是得我来。
“我知道，玉锦轩目前所有的瓷器中，只有这一款梨枝细纹缠花瓶的瓶底是凸出的阳文落款，郎主曾经跟我说过，所以灰尘上才会出现这样的痕迹。”
林默看着面无表情的林子恒抢先在那里滔滔不绝的说着，周围士卒一脸崇拜的看着他，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离自己而去。
我的心好痛！
“是不是这样，少郎君？”
你真行，你很棒！
林默看着讲解完凑到自己身边的林子恒，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
你都说完了，还让我说什么？
“少郎君真是心细如发，心思缜密。”林子恒一脸钦佩。
林默无力的摆了摆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你开心就好！
不，你们开心就好了！
……
“原来这里梨花木的香气这么浓郁啊？你也闻闻。”
“真的有，而且这里有四个方形的地方没有灰尘，这是因为桌子脚在这里的缘故。”
……
“你们快来看，这一大块地方都没有灰尘。”
“咦，上面有什么东西？”
是羊毛。
“毛尖都分叉了？
……
空荡荡地房间内，在下午之前，里面又被那些还回来的家具重新填满。
除了那件十年老毛毡，其他的一件不少，原模原样的摆在之前的位置。
老里正的脸上脖子上也多了几分抓痕，神色黯淡，但见到林默，硬是挤出了一丝难看的笑容。
没有为难这个老梆子，林默直接让人带了下去，审问起关于黄峭山的情报，接着又派本地出身的士兵去村中里打听。
双管其下。
吩咐完这些琐事之后，林默就泡了一壶茶，和林子恒各自盘着腿，相对而坐。
“对了。”林子恒端起茶杯，看着里面红褐色的茶汤，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连忙放下手中的杯盏。
“这水哪里来的？”
林默端起茶杯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不在意的说道：
“是我们自己马囊中的水，这地方出现了水鬼，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就多带了一些水，没敢用这里的任何一滴水，无论出事的河水，村中的井水，或者山上的溪水和泉水。”
“做的不错，小心无大错。”林默点了点头，咂摸了一口茶水，开始进入正题。
“恒叔，黄峭山跟你，跟我们晋安军是什么关系？”
林默没有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
“就知道瞒不过少郎君！”林子恒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
“老黄原本是我们晋安军的老卒，我刚入伍时，是老黄带得我，他是当时的小队长，三年前，为了救我，才被鬼怪袭击，瘸了一只脚，从晋安军退下来的，被放归民籍，回到了老家，也就是这水湾村。”
士兵可以退出军队？还放归民籍？还有这种好事。
听到这里，林默生出了疑问。
记忆中原主对于自家这些事，实在知之甚少，就知道整天调皮捣蛋。
虽然不关心自己军队的情况，但对于当今朝廷的军制，还是了解一些的。
朝廷现行的是府兵制，入了军户的户籍，就很难再改换别的籍贯，只能当一辈子的兵。
即使残废了，你也给我好好种地干活去。
府兵，本就是战时打仗，闲时种地，即使死了，后代子孙，永远也是兵。
而晋安军，却可以退伍！
也亏得晋安军是林氏的私军，可以不从国法，只尊林氏家法。
而林氏却允许晋安军普通士卒退伍，回归民籍，一些特殊情况，比如残疾重病之类的，还可以提前退伍。
除此之外，即使因老迈病残而退出的士卒一律由林氏供养，可以安享晚年。
这些普通士卒，大部分回到了自己的家乡，落叶归根。
等等……
细一思量，林氏的这种举措里面似乎别有深意，不单单是为了给士兵谋福利，更是为了……
林默斟酌一下语言，问道：“你们是否和这些离开了晋安军的老卒还有联络？”
林子恒看了一眼四周，左右前后都有自己人把守着，于是点了点头，小声说道：
“偶尔，他们也会传递一些情报反馈给林氏，特别是一些诡事的情报，他们都经历过这些事，比普通人更加敏感。”
果然如此！
林默见自己的猜想被证实了，又拿起杯子，低下头思忖着，眼神一缕精光闪过。
“看来，要改变一下对晋安军的态度了，晋安军的份量有些不一般啊！”
从军时，抚民安境。
退伍后，各个退伍老卒交织成一道庞大的情报网。
晋安府内的一点点风吹草动，怕是都瞒不过林氏的耳目。
两者结合，晋安府就是林氏的晋安府。
可以说，晋安军是林氏实际掌控晋安府的根基之一。
……
“这次的小湾村水鬼的情报，就是黄头提供给我们的？”
林子恒的话打断了林默飞到不知道里去的思绪。
林默收敛了自己的思绪，晋安军是林氏私军，而自己现在是林氏嫡长子，也是唯一的继承人，笼络他们，不急于一时，解决当前的问题才最重要。
“提供情报的人是黄峭山，他如今死了……”
林默没想到今天刚到水湾村，第一个收获的是这么一个坏消息。
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林默的脸上的表情变得玩味，有些意味深长的问道：“我们还没来，提供消息的人就死了，恒叔，你说说，这是巧合吗？”
林子恒摇了摇头，不敢肯定或者否定。
若说有关系，刚来这里，知道的信息还太少，若说没有关系，汇报了水鬼的情报，老黄头就死了，未免太过凑巧了。
“黄峭山的死因呢？”
“我已经派人去查了，这帮村民把老黄的尸体也下葬了，需要点时间。”
“对了，之前那具尸体呢，那具溺毙的孩童尸体？”林默又问道：“我记得卷宗里说，你们把它放在祠堂。”
“确实如此，已经安置妥当了，马车从城里不断运冰过来，尸体短时间内不会腐坏。”
思考了一会儿，林默做出了决断。
“这样，我们兵分两路，你派人守护好祠堂里的尸首，并且把之前两个死者和老黄的的尸首都给我挖过去，送到村子的祠堂里，一起看守起来，等我晚些时候去查看，另外，老黄的屋子也封存起来，晚上一起查看一下，看看老黄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那少郎君，你呢？”
“我当然先睡会！”林默一脸理所当然，看着林子恒逐渐黑了的脸，才开口道：“开个顽笑，时间紧迫，我去一趟蛇盘河，看看能不能找到那只水鬼的踪迹，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当时就能抓住那只水鬼。”
林默脸上表情看上去很轻松，可是心中却预感，抓捕这只水鬼的过程恐怕不会很顺利！
两人商量好之后，立马分头行动，林子恒吩咐完留守的士兵看守好祠堂，就带着一批人径直地朝着小湾村的后山祖坟而去，那里安葬着这次小湾村水鬼事件，已知的第一个受害者。
而林默带着三个手下，骑马离开村落，向着蛇盘河的方向策马奔腾。
“蛇盘河是大河龙江的分支，几乎流经小半个晋安府，小湾村的这一段河域相对平缓，上下游村子里的小孩大人，没少下河，除了山洪泄水进河里，或者发了大洪水，淹死过几个人，平常少有人出事，而这次，一下就死了三个村民，还是同一个村子的，难怪黄峭山怀疑里面有水鬼作祟？”
“按照之前的分析，鬼怪杀人都有规律，除了是同一个村子，都曾跌入河中，这三个人不管是年龄，性别，还是性格都找不到相似之处。”
“难道入河必死？”
……
没等林默想明白，蛇盘河已经隐隐在望了。
“到了再看看！”。
林默双腿夹紧马腹，加快了速度。
“少郎君，前方有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