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永远的火鸟

　　张帆穿着宇航服，无聊地坐在“鸟巢”火星基地的屋顶上。
　　夕阳孤零零地悬在红色荒漠的边缘。
　　橘红色的荒漠是因为火星地表富含赤铁矿，张帆记得苏沐然教授说过。
　　火星上的太阳看上去要比地球上的小很多，由于火星大气稀薄，没有地球大气层那样的强折射作用，太阳落下地平线后，黑夜就瞬间来临。
　　这个时候，西边的那颗星星应该就是地球了。
　　张帆记得苏沐然教授还教过，地球现在应该就在西边的天空，是他能看到的最亮的星星，如果他视力足够好，甚至可以凭肉眼看见月球。
　　不知道苏教授现在在干嘛呢？
　　虽然苏教授讲课比较严厉，但是她当老师的样子真的是好看的呀。
　　啧啧啧——
　　西边除了有地球，也是“火鸟”离开的方向。
　　300万当然不是那么容易挣的。
　　“火鸟”离开后，张帆还要独自一人在“鸟巢”火星基地生活半年。半年后，“火鸟2号”会接他回地球。
　　这种状况是为了模拟“星际旅行”万一出现最糟糕的意外，参加火星旅行的大富豪仍旧能在火星上安全渡过一段时间，地球将会派出下一班飞船接他回家。
　　但是这种最糟糕的意外，显然不包括小行星撞击地球。
　　这下一班飞船应该永远也不会出发了。
　　张帆在“火鸟”上没有什么朋友，他本来就是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人，别的宇航员也不愿意和“货物”说话。
　　在学校，张帆给人的印象是一个比较独立的人，但是他知道，这只是因为自己没什么朋友而已。
　　唯独苏沐然，可能是因为教导过张帆的原因，还愿意和张帆说上几句话。虽然苏沐然常常爱搭不理的，信息回复都是“呵呵”“谢谢”“在洗澡”。但是张帆还是很开心，在外太空有一个能说几普通话的人，至少让他觉得不孤单。
　　在“火鸟”准备离开前，苏沐然还特意走到张帆面前吓唬他，如果他不想变成火星上的干尸，这半年除了吃饭睡觉以外最好啥也别干。
　　张帆觉得心里暖暖的。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张帆都很听话地做一个火星宅男，除了吃饭睡觉，真的啥也没干。
　　神宇集团还是很人性化的，允许张帆额外带了一些私人物品——一张游戏光盘上飞船。按照张帆原先的计划，在将这张光盘里的所有游戏打通关前，“火鸟2号”应该已经到达火星。
　　但是张帆还是低估了火星上的无聊程度以及宅男的实力，在第一个月，这张光盘里的游戏都已被张帆打通关。
　　张帆整天无所事事，就准备再打通关一遍，这个时候，张帆收到了苏沐然发来的视频通讯。
　　“火鸟”作为火星和地球之间的通讯中继站，神宇集团发出的指令都会经由“火鸟”传递给张帆。
　　但是除了第一天有详细的指令内容以外，后面的全是让张帆啥也别干，如果可以，整天呆在自己的房间里最好。
　　张帆都听得烦了。
　　但是这一天的情况明显不一样，视频画面中的苏沐然神情疲惫，满眼焦虑，长久的不说话。
　　苏教授怎么了？张帆忍不住盯着屏幕，确认视频不是卡顿。“火鸟”已经远离火星，发来的指令也是录制的，并非实时通讯。
　　视频画面中的苏沐然低头许久，才又抬起头看着张帆，有怜悯、有羡慕、有同情、有嫉妒：“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告诉你……”
　　“人类已经灭亡了，就在一个月前。”
　　啥？
　　张帆是懵的，虽然苏沐然这句话的字面意思很容易理解，但是他还是不能理解。
　　视频中传来金属撞击的巨大声响，苏沐然惊恐地扭头看了一眼又急忙转过来，语气变得急促。
　　“我没有太多时间了！我长话短说，接下来的每一句话你都要认真听好！”
　　接下来的时间里，苏沐然都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以便尽量简短地讲清楚这一个月以来发生的事情……
　　哈雷彗星经过地球的时候，一颗小行星撞击了地球，虽然人类也做了努力，但是太晚了。
　　这一个月以来，“火鸟”无数次尝试联系地球，但是所有的努力都只能证明一个事实：
　　人类已经灭亡。
　　从飞船外的空间望远镜传回的数据来看，地球的大气层被一层灰尘覆盖，变得不适合人类生存。
　　更糟糕的是，地球同步轨道也被小行星残片所包围，已经不具备降落条件。
　　“火鸟”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
　　在得知灾难发生的头一个星期，飞船上的10位宇航员还能共同合作，理性地处理问题。
　　但是在一次次确认地球上的人类已经灭亡后，事情开始走向另一个极端。
　　人性的丑恶程度，超越了人的认知。
　　“你知道吗？‘火鸟’现在分裂成了两个‘国家’。”屏幕中的苏沐然突然哈哈大笑，笑出眼泪，“你没有听错，在‘火鸟’这个封闭空间里，产生了两个国家，有罪犯、有法律、有审判、有自己的社会体系和组织架构的真正的国家！”
　　“这两个国家之间甚至还发生了战争！会死人的真正的战争！”
　　“可笑的战争，现在是战后，这两个国家联合起来了，咯咯咯……”
　　屏幕中的苏沐然在一阵怪异的笑声之后，慢慢安静下来，眼睛盯着屏幕，似乎是在看着屏幕前的张帆，又恢复了之前怜悯、羡慕、同情、嫉妒的复杂神情。
　　“你知道吗？我真的很羡慕你。你现在呆的地方对我们来说简直就是天堂。”
　　“正因为如此，他们现在联合起来要重返火星，夺取‘鸟巢’的资源，而你会成为他们的奴隶，被虐待至死！”
　　“而我……”此刻的苏沐然变得异常平静，“不会让他们得逞。”
　　“这个肮脏的地方就不应该存在！”
　　哐——哐——
　　视频中传来的金属撞击声越来越大，苏沐然转头漠然地看了一眼舱门，然后不知道做了什么，屏幕中出现了倒计时。
　　10、9、8……
　　“也许你也会感到孤独吧？”
　　7、6、5……
　　“1018，这是我的授权密码，也许对你有用。”
　　4、3、2……
　　“祝你好运。”
　　0。
　　哔——
　　视频画面变成了黑屏。
　　……
　　张帆呆呆地看着黑色的屏幕。
　　这信息量太大了。
　　为了让自己一团浆糊的头脑冷静下来，张帆就去屋顶上看日落，这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
　　黑夜已经开始降临，张帆跳下屋顶，返回鸟巢。
　　火星夜间可降到零下90°C，宇航服的电力撑不了太长时间。失去电力供暖的宇航服和冰箱没有区别。
　　回到自己房间，张帆就蒙着被子睡觉。
　　世界末日人类灭亡什么的，明天再说。
　　明天太阳照常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