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亭中忆

　　连绵起伏的苍山间，一座青山立在其中，肆虐的风雪与之为伴。
　　山顶上，顺着一条石阶往上，有一座黑色木亭，四周绿树丛生，在风里悠然晃动，些许雪花飘落，这是最接近山外严寒的地方。
　　木亭内，一个灰袍白须，披着广袖粗袍的老者立定着，双手背负，苍然景象映入双眸，堆叠在脸上的皱纹透着沧桑。他在这山里守了几十年，一生便也那么长罢。时不时总会到这山顶上来，熟悉的寒冷空气会让他想起很多往事，那年，他十八岁，热血纵然尚未满腔，但眼神里总是有跳脱的光，他的名字，叫张参卜。而他这一生的故事，要从那个无星的夏夜开始讲起，由那个飘然老者所说的一个传说。
　　华宗，一个虚幻的古老教派，在他们自己的史册里，他们是一群拥有超然于物外之术法的神秘术士。在数千年的夼时代，那个时期的中洲，被古赤心国——华朝统治着，而中洲，被叫做天陆。华宗的开山鼻祖——煌诩，则是朝中的末位文臣，即地位最低的朝臣，他极好一些探究世间隐秘的野记乱史，在未知的某年间，他忽然辞去朝中职务离去。几年后，他重新回到朝廷，此时正值内乱时期，又北方雪原的异族入侵，内忧外患，夼朝岌岌可危。可就在他回来的一年后，凭着他秘密训练的一支军队，平定内乱，驱逐异族，夼朝重归平稳，而煌诩，便成为了国师。那支军队，就是一群秘术师，煌诩教授了他们那强大的术法，致使他们所向披靡，他们，也就是华宗的前身。
　　煌诩到底是如何得到那股神秘而又强大的力量，无人可知，但通过他所流传下来的一些言论里可以看出，他的主张是通过秘术以达到维护世间和平稳定的目的。可在他死后，大部分弟子无法抵御那强大力量的诱惑，将秘术加于自身的野心，自此，他们分为两派，一部分坚持祖先的初衷，建立了华宗，另一部分，则由一个名叫肃炔的人带领，他天赋极高，甚至发展出了更为强大的秘术体系——幻术，组成了狼原众，祸乱朝纲，最后直接导致了赤心史上最为混乱的时代——王者时代。各地领主纷纷竖旗定都，自立为王，开始了三百多年的混战，中洲陷入一片硝烟火海。
　　最后，在华宗经过的漫长而艰难的干预下，重创了狼原众，并与当时三个最强大的国家订立盟约，停战两百年。可没过多久，三国君主因不满华宗不为他们使用秘术而联合剿灭华宗，只有少部分人幸存下来。之后，华宗与狼原众皆消失在了历史舞台上，而三国之间的纷争继续持续了五十多年。
　　后来到了近代，那群神秘的秘术师则成为了传说，鲜少被人提及，就算有，也只是当做祖先们对未知自然事物而产生的幻想。
　　“然后呢？”火堆旁，蓬头垢面的消瘦少年好奇地问道，火星闪过他的脸颊。
　　“华宗的故事就到这了，所有人都认为我们是传说，那我们也便不再抛头露面。”靠在树干上的老者说道。
　　“你真的会法术吗？还是秘术？”
　　“怎么叫都好，总之，这股力量很强大，若是在恶人手里，只会带来灾难，也就是狼原众，而我们的职责，就是阻止他们。”老者说道，抬手凌空画诀，只虚空总出现一道淡蓝色的符咒，他挥向火堆，一个水球顺势飞了过去，浇灭了火堆。
　　老者起身，拾起一旁的木棍，朝着泥泞的小道走去，天蒙蒙亮，身后是那个少年。年少的张参卜，那时他还叫张二，他回望远处，清晨的薄雾里，小山村的轮廓模糊。
　　“你为什么，要收我为徒？我的意思是，我就是个农民小子。”
　　老者回头，皱了皱眉头，叹气，他走回到张参卜面前，“难道你想回去？那你老爹就会把你送到别人家里，你知道的，他们已经没办法养你了，之后就可能一生都是牛马般的生活。”
　　“可是，这本就是该是我的人生吧。”张参卜黯然。
　　老者伸手，一把夺过张参卜夹在裤腰带里的一本快被翻烂的破旧小书，脏兮兮的封皮上写着山海经几个字。他晃了晃手中的书，看着张参卜，“显然没有什么是应该的，一个插一辈子秧的人用得着看书吗？”
　　“我。。。”
　　啪的一声，没等张参卜说话，老者便把书丢到他胸口，他捧着那本书，看着老者远走越远，最后，跟了上去。
　　那天下雨了吗？张参卜忘记了，在那天之后下了很多场雨，也见过天空飘雪，在春风里肆意欢笑，秋末的午后微凉，落叶泛黄，令人的心思也不免来得些许哀意。他的一生没有很多故事，那本《山海经》早就不见了，也问过师父为什么给他取名叫张参卜，师父说只是个名字而已，没有什么太多意思。师父就是这么一个不太着调的人，还喜欢说一些不好笑的笑话，喜欢抽烟，偶尔也会在深夜出神地思考。
　　后来他们遇到了狼原众，张参卜从没见过师父那么愤怒，那天夜里，一群披着黑袍的人将他们团团围住，为首的那人，狼原众首——枯风，他的手里提着几个血淋淋的人头，个个面目狰狞，张参卜可以从那些死人的脸上看到恐惧和不甘。那些都是华宗的人，与师父同辈，他们是同门，更是生死之交。师父奋起猛攻，他是华宗掌门人，也是最强的一个，几个黑衣人被当场格杀，但，那群黑衣人的力量，诡异至极，为首的枯风更是难以描述地恐怖。师父败了，在他面前倒下，遍体鳞伤，满脸血污，颤抖着死亡，他就站在那里，木讷地看着，恐惧压过了悲愤，眼泪是唯一的反抗方式，可笑，但也无可奈何。最后枯风没有直接杀他，而是给他三天时间，让他逃跑。他跑了，忘不了师父死时的惨状和不甘的眼神，以及，枯风隐在兜帽下阴影里那猖狂而又满是嘲讽的笑容。
　　七年后，他遇到一个女人，一个秘术师，他的一生所爱。她的名字叫荀玉，朴素的一张脸却透着出尘的气质，在一个雨夜的街角，屋檐下，雨水留在她的发丝，清冷动人。她被狼原众追杀，带着两个孩子，一个十三四岁，另一个只有七八岁大。张参卜杀了追杀她的人，也再次落入恶狼们幽青的凶狠目光中。
　　二人同行，逃亡。
　　他们之间不怎么说话，张参卜很胆怯，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荀玉看出了他的心思，同样是一个雨夜，二人近似疯狂地结合。激情过后，张参卜开始变得热情，但荀玉依旧表现的不冷不热。其实张参卜知道荀玉对他没有动情，但他自始至终都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带着些许胆怯，那时更是需要慰藉。
　　他们终究遭遇了狼原众，二人奋力抗敌，但双拳难敌四手，败下阵来，荀玉身受重伤。二人一路逃亡，最后无奈被逼入了伯旭罕山脉。
　　没过多久，他们便发现这样下去的唯一结果就是一起死去，这片空间就像是无数刀刃的磨砺之地，会撕裂任何柔软温热之物。为了孩子，荀玉决定以自身最后的生命开启一个逆天之阵。这是荀玉第一次恳求张参卜，他当然愿意为了荀玉去这么做，可荀玉是为了什么呢？他想一定是为了那个没能陪在她身边的男人吧，她从来没谈起过那个男人，但从她时常含满忧愁而非悲伤的眼神里可以看出，那个男人还没有死，只是不在他该在的地方。。
　　张参卜最终还是同意了，他亲眼看着心爱的人的生命一丝一缕地消逝，那清澈动人的眼眸最终失去了光彩，身边泪流满面的少年抱着一个熟睡的孩子浑身颤抖。
　　接着，一场柔和的风暴骤然而起，席卷了冰冷沧山的每一个角落，将彻骨冰冷推开，山林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当鸟兽之鸣响起时，奇异阵法中央的男人瞬间变得苍老，发丝灰白，眼里曾经那别样的光彩已经去而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