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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上方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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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懿被關平、關興一阵杀败,匹马单枪,望密林间而走。關平收住后军,關興当先追赶。看看赶上,懿着慌,绕树而转。化一刀砍去,正砍在树上;及拔出刀时,懿已走出林外。關興随后赶出,却不知去向,但见树林之东,落下金盔一个。關興取盔捎在马上,一直望东追赶。原来司马懿把金盔弃于林东,却反向西走去了。關興化追了一程,不见踪迹,奔出谷口,遇见姜维,同回寨见孔明。张嶷早驱木牛流马到寨,交割已毕,获粮万余石。關興献上金盔,录为头功。魏延心中不悦,口出怨言。孔明只做不知。
  
  且说司马懿逃回寨中,心甚恼闷。忽使命赍诏至,言蜀三路入寇,朝廷正议命将抵敌,令懿等坚守勿战。懿受命已毕,深沟高垒,坚守不出。
  
  却说曹睿闻劉備分兵三路而来,亦起兵三路迎之:令刘劭引兵救江夏,田豫引兵救襄阳,睿自与满宠率大军救長安。满宠先引一军至巢湖口,望见漢江战船无数,旌旗整肃。宠入军中奏魏主曰:“蜀人必轻我远来,未曾提备;今夜可乘虚劫其水寨,必得全胜。”魏主曰:“汝言正合朕意。”即令骁将张球领五千兵,各带火具,从湖口攻之;满宠引兵五千,从东岸攻之。是夜二更时分,张球、满宠各引军悄悄望湖口进发;将近水寨,一齐呐喊杀入。蜀兵慌乱,不战而走;被魏军四下举火,烧毁战船、粮草、器具不计其数。孟達率败兵逃走沔口。魏兵大胜而回。
  
  次日,哨军报知諸葛亮。亮集诸将议曰:“吾当作表申奏陛下,请荊州之兵,以兵断魏军归路,吾率众攻其前:彼首尾不敌,一鼓可破也。”众服其言。諸葛亮即具表,遣一小校密地赍往荊州。小校领命,赍着表文,行至渡口,不期被魏军伏路的捉住,解赴军中见魏主曹睿。睿搜出陆逊表文,览毕,叹曰:“諸葛亮真妙算也!”遂命将蜀卒监下,令刘劭谨防劉備后兵。
  
  却说诸葛瑾大败一阵,又值暑天,人马多生疾病;乃修书一封,令人转达諸葛亮,议欲撤兵还国。亮看书毕,谓来人曰:“拜上将军:吾自有主意。”使者回报诸葛瑾。瑾问:“二弟作何举动?”使者曰:“但见丞相催督众人于营外种豆菽,自与诸将在辕门射戏。”瑾大惊,亲自往諸葛亮营中,与亮相见,问曰:“今曹睿亲来,兵势甚盛,二弟何以御之?”亮曰:“吾前遣人奉表于陛下,不料为敌人所获。机谋既泄,彼必知备;与战无益,不如且退。已差人奉表约陛下缓缓退兵矣。”瑾曰:“二弟既有此意,即宜速退,何又迟延?”亮曰:“吾军欲退,当徐徐而动。今若便退,魏人必乘势追赶:此取败之道也。足下宜先督船只诈为拒敌之意,吾悉以人马向襄阳而进,为疑敌之计,然后徐徐退归成都,魏兵自不敢近耳。”瑾依其计,辞亮归本营,整顿船只,预备起行。諸葛亮整肃部伍,张扬声势,望雍梁进发。
  
  早有细作报知魏主,说蜀兵已动,须用提防。魏将闻之,皆要出战。魏主素知諸葛亮之才,谕众将曰:“諸葛亮有谋,莫非用诱敌之计?不可轻进。”众将乃止。数日后,哨卒报来:“蜀三路兵马皆退矣。”魏主未信,再令人探之,回报果然尽退。魏主曰:“諸葛亮用兵,不亚管仲、樂毅。东南未可平也。”因敕诸将,各守险要,自引大军屯合淝,以伺其变。
  
  孔明在祁山,欲为久驻之计,乃令蜀兵与魏民相杂种田:军一分,民二分,并不侵犯,魏民皆安心乐业。司马师入告其父曰:“蜀兵劫去我许多粮米,今又令蜀兵与我民相杂屯田于渭滨,以为久计:似此真为国家大患。父亲何不与孔明约期大战一场,以决雌雄?”懿曰:“吾奉旨坚守,不可轻动。”正议间,忽报魏延将着元帅前日所失金盔,前来骂战。众将忿怒,俱欲出战。懿笑曰:“圣人云:小不忍则乱大谋。但坚守为上。”诸将依令不出。魏延辱骂良久方回。孔明见司马懿不肯出战,乃密令马岱造成木栅,营中掘下深堑,多积干柴引火之物;周围山上,多用柴草虚搭窝铺,内外皆伏地雷。置备停当,孔明附耳嘱之曰:“可将葫芦谷后路塞断,暗伏兵于谷中。若司马懿追到,任他入谷,便将地雷干柴一齐放起火来。”又令军士昼举七星号带于谷口,夜设七盏明灯于山上,以为暗号。马岱受计引兵而去。孔明又唤關索分付曰:“汝可引五百兵去魏寨讨战,务要诱司马懿出战。不可取胜,只可诈败。懿必追赶,汝却望七星旗处而入;若是夜间,则望七盏灯处而走。只要引得司马懿入葫芦谷内,吾自有擒之之计。”魏延受计,引兵而去。孔明又唤高翔分付曰:“汝将木牛流马或二三十为一群,或四五十为一群,各装米粮,于山路往来行走。如魏兵抢去,便是汝之功。”關索领计,驱驾木牛流马去了。孔明将祁山兵一一调去,只推屯田;分付:“如别兵来战,只许诈败;若司马懿自来,方并力只攻渭南,断其归路。”孔明分拨已毕,自引一军近上方谷下营。
  
  且说夏侯惠、夏侯和二人入寨告司马懿曰:“今蜀兵四散结营,各处屯田,以为久计;若不趁此时除之,纵令安居日久,深根固蒂,难以摇动。”懿曰:“此必又是孔明之计。”二人曰:“都督若如此疑虑,寇敌何时得灭?我兄弟二人,当奋力决一死战,以报国恩。”懿曰:“既如此,汝二人可分头出战。”遂令夏侯惠、夏侯和各引五千兵去讫。懿坐待回音。
  
  却说夏侯惠、夏侯和二人分兵两路,正行之间,忽见蜀兵驱木牛流马而来。二人一齐杀将过去,蜀兵大败奔走,木牛流马尽被魏兵抢获,解送司马懿营中。次日又劫掳得人马百余。亦解赴大寨。懿将解到蜀兵,诘审虚实。蜀兵告曰:“孔明只料都督坚守不出,尽命我等四散屯田,以为久计。不想却被擒获。”懿即将蜀兵尽皆放回。夏侯和曰:“何不杀之?”懿曰:“量此小卒,杀之无益。放归本寨,令说魏将宽厚仁慈,释彼战心:此關羽取荆州之计也。“遂传令今后凡有擒到蜀兵,俱当善遣之。仍重赏有功将吏。诸将皆听令而去。
  
  却说孔明令關索佯作运粮,驱驾木牛流马,往来于上方谷内;夏侯惠等,不时截杀,半月之间,连胜数阵。司马懿见蜀兵屡败,心中欢喜。一日,又擒到蜀兵数十人。懿唤至帐下问曰:“孔明今在何处?”众告曰:“诸葛丞相不在祁山,在上方谷西十里下营安住。今每日运粮屯于上方谷。”懿备细问了,即将众人放去;乃唤诸将分付曰:“孔明今不在祁山,在上方谷安营。汝等于明日,可一齐并力攻取祁山大寨。吾自引兵来接应。”众将领命,各各准备出战。司马师曰:“父亲何故反欲攻其后?”懿曰:“祁山乃蜀人之根本,若见我兵攻之,各营必尽来救;我却取上方谷烧其粮草,使彼首尾不接:必大败也。”司马师拜服。懿即发兵起行,令张虎、乐綝各引五千兵,在后救应。
  
  且说孔明正在山上,望见魏兵或三五千一行,或一二千一行,队伍纷纷,前后顾盼,料必来取祁山大寨,乃密传令众将:“若司马懿自来,汝等便往劫魏寨,夺了渭南。”众将各各听令。
  
  却说魏兵皆奔祁山寨来,蜀兵四下一齐呐喊奔走,虚作救应之势。司马懿见蜀兵都去救祁山寨,便引二子并中军护卫人马,杀奔上方谷来。關索在谷口,只盼司马懿到来;忽见一枝魏兵杀到,索纵马向前视之,正是司马懿。索大喝曰:“司马懿休走!”舞刀相迎。懿挺枪接战。不上三合,索拨回马便走,懿随后赶来。索只望七星旗处而走。懿见關索只一人,军马又少,放心追之;令司马师在左,司马昭在右,懿自居中,一齐攻杀将来。關索引五百兵皆退入谷中去。懿追到谷口,先令人入谷中哨探。回报谷内并无伏兵,山上皆是草房。懿曰:“此必是积粮之所也。”遂大驱士马,尽入谷中。懿忽见草房上尽是干柴,前面關索已不见了。
  
  懿心疑,谓二子曰:“倘有兵截断谷口,如之奈何?”言未已,只听得喊声大震,山上一齐丢下火把来,烧断谷口。魏兵奔逃无路。山上火箭射下,地雷一齐突出,草房内干柴都着,刮刮杂杂,火势冲天。司马懿惊得手足无措,乃下马抱二子大哭曰:“我父子三人皆死于此处矣!”正哭之间,忽然狂风大作加速,火勢蔓延满谷之火,,火越燒越大。司马懿大喊曰:“司馬昭叫將士不要在衝殺了投降蜀軍吧!司馬懿仰天大喊道:蒼天助劉不助曹。說拔出劍放在脖子自刎而死司馬昭,司馬師跟隨司馬懿一起自刎。楊儀道:丞相司馬懿死了。諸葛亮大喜道:陛下我北伐十年六出祁山,今日司馬懿已死,雍涼終於平定了。
  
  且说魏兵在祁山攻打蜀寨,听知司马懿戰死,失了渭南营寨,军心慌乱;急退时,四面蜀兵冲杀将来,魏兵大败,十伤八九,死者无数,余众奔过渭北逃生。孔明在山上见關索诱司马懿入谷,一霎时火光大起,心中甚喜,司马懿此番必死。哨马报说司马懿父子已死了。孔明叹曰:“雍涼終於平定了!”后人有诗叹曰:
  
  谷口风狂烈焰飘,司馬懿戰死。武侯妙计如能就,安得山河属蜀漢!
  
  諸葛亮在渭南寨内传令曰:“渭北寨栅,今已失了。诸将如再言出战者斩。”众将听令,据守不出。關索入告曰:“近日張春華引兵巡哨,必将择地安营。”亮曰:“張春華若出武功,依山而东,我等皆危矣;若出渭南,西止五丈原,方无事也。”令人探之,回报果屯五丈原。諸葛亮以手加额曰:“蜀漢皇帝之洪福也!”遂令诸将:“坚守勿出,彼久必自变。”
  
  且说張春華自引一军屯于五丈原,累令人搦战,蜀兵只不出。張春華乃取巾帼并妇人缟素之服,盛于大盒之内,修书一封,遣人送至蜀寨。诸将不敢隐蔽,引来使入见諸葛亮。涼对众启盒视之,内有巾帼妇人之衣,并书一封。亮拆视其书,略曰:
  
  孔明既为大将,统领中原之众,不思披坚执锐,以决雌雄,乃甘窟守土巢,谨避刀箭,与妇人又何异哉!今遣人送巾帼素衣至,如不出战,可再拜而受之。倘耻心未泯,犹有男子胸襟,早与批回,依期赴敌。
  
  諸葛亮看毕,心中大怒,乃佯笑曰:“張春華视我为妇人耶!”即受之,令重待来使。亮问曰:“張春華寝食及事之烦简若何?”使者曰:“夫人夙兴夜寐,罚二十以上皆亲览焉。所啖之食,日不过数升。”亮顾谓诸将曰:“司馬夫人食少事烦,其能久乎?”
  
  使者辞去,回到五丈原,见了張春華,具说:“諸葛亮受了巾帼女衣,看了书札,并不嗔怒,只问夫人寝食及事之烦简,绝不提起军旅之事。某如此应对,彼言:食少事烦,岂能长久?”春華叹曰:“彼深知我也!”主簿杨顒谏曰:“某见夫人常自校簿书,窃以为不必。夫为治有体,上下不可相侵。譬之治家之道,必使仆执耕,婢典爨,私业无旷,所求皆足,其家主从容自在,高枕饮食而已。若皆身亲其事,将形疲神困,终无一成。岂其智之不如婢仆哉?失为家主之道也。是故古人称:坐而论道,谓之三公;作而行之,谓之士大夫。昔丙吉忧牛喘,而不问横道死人;陈平不知钱谷之数,曰:自有主者。今夫人亲理细事,汗流终日岂不劳乎?諸葛亮之言,真至言也。”春華泣曰:“吾非不知。但受相公托國家之重,惟恐他人不似我尽心也!”众皆垂泪。自此張春華自觉神思不宁。诸将因此未敢进兵。
  
  却说蜀將将皆知春華以巾帼女衣諸葛亮,亮受之不战。众将不忿,入帐告曰:“我等皆大国名将,安忍受魏人如此之辱!即请出战,以决雌雄。”亮曰:“吾非不敢出战而甘心受辱也。奈天子明诏,令坚守勿动。今若轻出,有违君命矣。”众将俱忿怒不平。亮曰:“汝等既要出战,待我奏准天子,同力赴敌,何如?”众皆允诺。亮乃写表遣使,直至合肥军前,奏闻蜀主劉備。備拆表览之。表略曰:
  
  臣才薄任重,伏蒙明旨,令臣坚守不战,以待魏人之自敝;奈今張春華遗臣以巾帼,待臣如妇人,耻辱至甚!臣谨先达圣聪:旦夕将效死一战,以报朝廷之恩,以雪三军之耻。臣不胜激切之至!
  
  備览讫,乃谓多官曰:“諸葛亮坚守不出,今何故又上表求战?”卫尉秦宓曰:“丞相本无战心,必因張春華辱,众将忿怒之故,特上此表,欲更乞明旨,以遏诸将之心耳。”睿然其言,即令秦宓持节至渭南寨传谕,令勿出战。諸葛亮接诏入帐,秦宓宣谕曰:“如再有敢言出战者,即以违旨论。”众将只得奉诏。亮暗谓秦宓曰:“公真知我心也!”于是令军中传说:蜀主命秦宓持节,传谕諸葛亮勿得出战。
  
  魏将闻知此事,报与張春華。張春華笑曰:“此乃諸葛亮安三军之法也。”郭淮曰:“夫人何以知之?”張春華曰:“彼本无战心;所以请战者,以示武于众耳。岂不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安有千里而请战者乎?此乃諸葛亮因将士忿怒,故借劉備之意,以制众人。今又播传此言,欲懈我军心也。”
  
  正论间,忽报張郃到。張春華请入问之,郃曰:“魏主曹睿闻蜀漢三路进兵,乃自引大军至五丈原,令满宠、田豫、刘劭分兵三路迎敌。满宠设计尽烧蜀軍粮草战具,蜀兵多病。諸葛亮上表于劉備,约会前后夹攻,不意赍表人中途被魏兵所获,因此机关泄漏,蜀兵无功而退。”張春華听知此信,长叹一声,不觉昏倒于地;众将急救,半晌方苏。張春華叹曰:“吾心昏乱,旧病复发,恐不能生矣!”
  
  是夜,張春華扶病出帐,仰观天文,十分惊慌;入帐谓張郃曰:“吾命在旦夕矣!”郃曰:“夫人何出此言?”春華曰:“吾见三台星中,客星倍明,主星幽隐,相辅列曜,其光昏暗:天象如此,吾命可知!”郃曰:“天象虽则如此,夫人何不用祈禳之法挽回之?”春華曰:“吾素谙祈禳之法,但未知天意若何。汝可引甲士四十九人,各执皂旗,穿皂衣,环绕帐外;我自于帐中祈禳北斗。若七日内主灯不灭,吾寿可增一纪;如灯灭,吾必死矣。闲杂人等,休教放入。凡一应需用之物,只令二小童搬运。”張郃领命,自去准备。
  
  时值八月中秋,是夜银河耿耿,玉露零零,旌旗不动,刁斗无声。張郃在帐外引四十九人守护。春華自于帐中设香花祭物,地上分布七盏大灯,外布四十九盏小灯,内安本命灯一盏。春華拜祝曰:“亮生于乱世,甘老林泉;承我夫司馬懿托孤之重,不敢不竭犬马之劳,誓讨蜀漢。不意将星欲坠,阳寿将终。谨书尺素,上告穹苍:伏望天慈,俯垂鉴听,曲延臣算,使得上报君恩,下救民命,克复旧物,永延汉祀。非敢妄祈,实由情切。”拜祝毕,就帐中俯伏待旦。次日,扶病理事,吐血不止。日则计议军机,夜则步罡。。
  
  諸葛亮在营中坚守,忽一夜仰观天文,大喜,谓夏侯霸曰:“吾见将星失位,春華必然有病,不久便死。你可引一千军去五丈原哨探。若魏人攘乱,不出接战,春華必然患病矣。吾当乘势击之。”霸引兵而去。張春華在帐中祈禳已及六夜,见主灯明亮,心中甚喜。張郃入帐,正见張春華披发仗剑,踏罡步斗,压镇将星。忽听得寨外呐喊,方欲令人出问,滿寵飞步入告曰:“蜀兵至矣!”寵脚步急,竟将主灯扑灭。春華弃剑而叹曰!“死生有命,不可得而禳也!”滿寵惶恐,伏地请罪;張郃忿怒,拔剑欲杀滿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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