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

　　十九年后。
　　玄素理捏着白子皱眉沉思，青冥坐在他对面，把玩着手中的黑子。
　　“果然即便是知道青叔的棋路也不是青叔的对手。”玄素理掷子认负。
　　青冥把棋盘上的棋子一颗颗收回棋盒，说道：“公子闭关苦修了十八年，出关还能下出这样的棋已经很不错了。”青冥将棋盒递给玄素理，问道：“再来一局吗？我让你三子。”
　　玄素理情不自禁地环顾四周，为了能彻底掌握灵的力量，他将自己封闭起来苦修，直到今天才从密室里走出来。他走出密室看到的就是青冥坐在棋盘那头等着他，就好像他只是睡了个午觉醒来。这个房子和从前那个是一模一样的，只不过从前坐在他这个位置的是个脸上总挂着微笑的男人。说起来玄素理也觉得自己已经不是男孩该以男人自居了，于是他微笑着接过棋盒飞快落子，边下边问：“我爸他下棋很厉害吧？”
　　“大人棋艺高超，不用卦象判断我的棋路我也不能跟他下到中盘。”青冥边下边答。
　　“事情安排得如何了？”
　　“公子闭关前交代我的事情都已经完成了，计划里的内容大多也都步入正轨了，剩下的要等着一些事情的发生才能进行。”
　　“青叔你是面瘫吗？”
　　“是，大人说我是。他说我这样的人生活会少了很多趣味，不过我觉得还好。”
　　“如今外面是个什么情形？”
　　“很有趣。”青冥落子速度顿了顿，说道：“公子这两步下的精妙绝伦，学的很快。现在外面可以说是鱼龙混杂吧。大人施展轮回劫曲把一代的灵华者都湮灭了，出现了断层。新一代的灵华者没有人引路也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一开始造成了很大的混乱。不过大部分灵选择的人本身即是优秀的，所以混乱很快就平息了。现在的灵华者基本都是公开的，灵华者之间的事由挂在政府名下的灵华者机构管辖，倒也没再出什么乱子。”
　　“哦？政府管得住大批的灵华者吗？政府归根结底就是个最大的暴力机关，现在灵华者从幕后走进正面，是灵华者掌握着最强的暴力，他们能受任政府的管辖？”
　　“灵华者之中也看谁更强嘛，强大的灵华者就是政府的力量。”
　　“这是最为正确的选择了。”玄素理鼓掌笑道：“为政府工作的灵华者肯定是灵华者中最为强大的那一批，他们跟政府应该只是合作关系。此举既避免了灵华者与普通人之间的分歧过大，还能让自己掌握权利名正言顺地管辖灵华者。这是一招妙手，是这个局面最完美的解决方案了。”
　　“就是如此，公子看的很透彻。”
　　“那何来鱼龙混杂一说？”
　　“我说了是大部分灵的选择成就了这个局面，但还是有部分灵是不接受这样的局面的。更何况在灵华者之中到底该是谁说了算，谁来做这个领袖，很有争议。”
　　“原来如此，这对我们来说是好消息，毕竟水浑才好摸鱼。”
　　“路我已经铺好了，只需要一些时间，那个领袖的位置就是公子的。”
　　玄素理举棋的手停在空中又缓缓收回，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青叔，我对那个位置没兴趣。”
　　青冥还是捻着棋子看着棋盘，对玄素理的回答丝毫不感到意外：“我知道，从公子十八年前交代我的事我就知道公子没这样的打算。可我不甘心。很久以前我跟大人说过同样的话，他也像公子这么回答了我，我没有坚持。后来发生了这些事，到如今我依旧后悔我那时候没有坚持。”青冥抬起头来看着玄素理的眼睛，缓慢而又坚定地说道：“我从没想过要有多大的权势，我只希望公子能平安。前车之鉴，想要平安就要不给任何人一点点摧毁我们的机会。”
　　“我不会给任何人机会，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不愧是大人的儿子，你们说话的口气一模一样。”青冥叹道：“但强如大人那样弹指间可毁天灭地最终还不是落得那般结局，公子是觉得自己比大人更能掌控局面吗？”
　　青冥眨了眨眼，一股强大的势压向玄素理。玄素理挺直了腰抵抗，身上的衣服像是有狂风迎面而来般紧贴在身前。三息后，玄素理束发的发带断裂，长发在脑后飘舞。青冥再眨眼，威压散去，一切恢复正常，玄素理一头长发披散在身后。
　　“很不错了，但还是不够强。”青冥说道。
　　“我绝不会重蹈覆辙，但我有我的打算，希望青叔能支持我的决定。”玄素理语气决然而坚定。
　　青冥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神情有些恍惚。从前坐在这里跟他下棋的那个人也是这么说话的，话语间流露出让人不容置疑的自信。青冥摇了摇头，把纷乱的思绪甩出脑海，轻柔地说道：“公子要是嫌麻烦，这些事情可以让我来做。我们已经失败过一次了，我们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才有了这次重头再来的机会。我很高兴公子有自己的想法，公子要做的无论什么我都会支持，但公子也要理解我的担忧。”
　　玄素理低下头沉思良久，再次微笑道：“这些我们可以以后再谈，不急于一时。青叔可以先看看我怎么做，想来不会让你失望的。”
　　“好，我们先把眼前的问题处理好了再说。”青冥抬手示意：“公子该落子了，拖了这么久的时间，想必公子会下出一手好棋。”
　　玄素理哈哈大笑，继续落子。
　　“青玄怎么样了？”玄素理问道。
　　“快要高考了，最近头发掉的厉害。”青冥答道。
　　“真羡慕啊，她活得那么丰富多姿。我在一个黑漆漆的房间里坐了十八年，像走在一条漆黑的甬道里，往前往后都看不到光，只能摸索着往前走。”玄素理看着自己左手手心那点鲜红的印记说道：“不过终究是走出来了，回头看还以为爸爸那满是鲜血的手在我头上揉来揉去还在昨天。”
　　“大家都不容易。”青冥轻描淡写地说道。
　　“这些年麻烦你了青叔，那么多事，全是你一个人在张罗。”
　　“分内之事，谈不上麻烦。”青冥落子，抬起头对玄素理说道：“公子，你又输了。”
　　玄素理笑着点头，伸手在身前拂过，一副黑底金纹的扑克牌一张张地在他身前浮现。玄素理问道：“青玄和他们知道我的存在吗？”
　　“青玄知道自己有个素未谋面的哥哥。他们也都知道这副牌并不在我手里，我只是幕后大Boss的使者。只是这个大Boss到底是谁，除了公子和我没人知道。”
　　“我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见见这些青叔为我选中的人呢。”青冥笑道。
　　“会见到的。”
　　青冥起身拉开大门，站在门边向玄素理说道：“出去走走吧公子，十八年了，欢迎回来。”
　　玄素理站起身来整理了下衣服，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屋子。
　　AHT一处会议室。
　　坐在会议室首位的张笙莫名感到一阵悸动，失手捏碎了手里的茶杯。
　　茶杯破碎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像白日响雷一样引人注目，正在做汇报的人都止住了发言，全会议室的人都转头看向张笙。
　　“怎么了？”坐在张笙左边的人问。
　　“不清楚，好像是我的灵突然有了什么感应，但一瞬间又消失了。”张笙挥手，破碎的茶杯恢复如初，杯中的茶水丝毫未少。
　　“没什么问题吧？”张笙右边的人问道。
　　“没什么，你继续。”张笙向刚才发言的人点头示意。
　　“嗯嗯，我们一处这个月处理了七起灵华者犯罪事件。其中四起是普通的D级案件，只是开了罚单并责令赔偿造成的财产损失。两起C级案件，除了罚款赔偿外拘留了一个星期。另外一起是A级案件，按照规定要由我们封住嫌疑人的灵移交给法院判决。”
　　“A级？有段时间没遇到A级案件了，是什么情况？”张笙左边的人问道。
　　“嫌疑人抢了一辆运钞车，在我们赶到前拒捕导致九名司法机关人员受伤，还造成了一条街道被严重破坏的经济损失。”
　　“他的灵是什么？”
　　“风妖镰鼬。”
　　“就按程序走，封了他的灵移交给法院判决，判决下来之后再由我们执行。”张笙右边的人说道。
　　“是。然后是本月的搜寻报告，无。”
　　张笙听到这个无字皱起了眉头，叹道：“已经快一年没能找到新的成员了，也没人主动找上我们。”
　　“目前形势还是很稳定，没有新成员也没什么问题。”张笙右边的人说道。
　　张笙看着手里的茶杯没有说话。
　　“行了，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大家回去吧。”张笙左边的人说道。会议室里的人熙熙攘攘地散去，很快就只剩下张笙和坐在他两边的人还坐在会议室里。
　　“怎么回事？”张笙右边的人问道。
　　张笙摇摇头。
　　“能让灵产生感应无外乎两种可能，感受到了敌意和同级出现。在这个会议室里没人会对你有敌意，即便有也没谁有能力掩饰过去。至于同级出现……如今还未出现的能与你的灵称同级的，只有伏羲和女娲了。”张笙左边的人说道。
　　“我不确定，只是瞬间的悸动，我都在想这会不会只是错觉。”张笙说道：“女娲和伏羲……想必十九年前那场变故你们也有所耳闻，如果那是真的，这世上不会再有伏羲。女娲的话，她不会这么早出现。”
　　“伏羲真的有那么强吗？埋葬了整整一代的灵华者。”张笙左边的人显然不太相信这种传闻。纵然十九年前所有灵华者消失殆尽，但还是有些与灵华者有接触了解一些内幕的普通人留存了下来，才有了上代伏羲在搏杀女娲后还抹灭了一整代灵华者的传言。不过大多数灵华者对于这种说法还是持怀疑态度，因为他们实在想象不到能把一整代灵华者抹灭掉的存在究竟有多强。
　　“算了，细枝末节的事不必计较，先把眼前的事做好。”张笙摇头道：“现在AHT里的竞争压力不小，二处三处的那几位都想来坐坐我这个局长的位置。”
　　“代理局长。”张笙右边的人出言提醒。
　　“只要我一直坐在这个位置上，代理两个字有没有又有什么区别呢？”
　　“二处三处目前没有取代我们的实力，不过二处成长的还是很迅速的。想必这也是政府想看到的局面吧，他们也不想我们一家独大。”张笙右边的人说。
　　“所以就要看诸位的作为了，这世上除了我们自己其实是没其他人是盼着我们好的。”张笙说道。
　　两人点了点头，起身离开会议室。。
　　张笙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会议室里看着桌上的茶杯，身后浮现出一尊头戴帝冠身缠龙气的英伟天帝虚影。虚影抬手一点，已经凉透的茶水冒出了袅袅热气。张笙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闭上眼靠在座椅上沉思。
　　“真的是我的错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