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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王佛 / 第八章 十八泥犁

第八章 十八泥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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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雾瞳简直要委屈死了。
  做警察已有一年时间,同事们还是拿她当个辅警在用,说起来其实她不是一块当警察的料。
  李雾瞳从小的梦想是做一个音乐家,后来被老爸言语挤兑,一冲动去念了警校。最后以全科第一的成绩毕业,还是上下三届当之无愧的校花。
  照理说这个资质毕业后应该前途远大,但是李雾瞳的性子太柔弱了,根本镇不住场面,更像一个温柔的姐姐,辖区内的那些坏胚也都不听她的。
  当每一个痞子惯犯被逮回局里,隔着二里地就跟她打招呼,笑嘻嘻的高呼“大姐”的时候,同事瞩目那种场面,简直叫她羞愤欲死。
  慢慢的在所里变成了一个边缘工具人。但是大家还是很喜爱她的,谁又会讨厌一个性格温婉又漂亮的人呢?
  但是李雾瞳自己心里不服气啊。一个性子如此绵软的人,能力压整个警校做到第一,她内里其实是一个十分坚强要强的人。这次因为某些原因,她刚刚申请调到了这个城市。
  李雾瞳小脸鼓成了包子,气鼓鼓的为自己打气。
  “这次一定不能让他们小瞧,天降正义李雾瞳,警界狂花最无情,才不是吉祥物!”
  今天是她第二次独自巡逻。
  “各单位注意,西城区红场附近再次发生大面积暴乱,请附近的同事前往支援!”
  调度台里已经是今天第四次发出呼叫。
  “怎么了呀今天这是,我要不要去,可是所长又没给我下调动,去了那帮师兄又要拿我打趣,这帮人最坏了。”
  突然,她看到一个背着管制刀具玩角色扮演的变态大摇大摆的游街。李雾瞳这一看可高兴坏了。天生你命不好,今日落入我辣手狂花李警官的手里。她兴高采烈的拿起扩音器。
  “前边骑小电驴的,你已经触犯了治安管理处罚条例,路边停车接受检查!”
  哪知那小子非但不停下,反而回头吐了她一口,跑得更快了。
  李雾瞳:“???”
  这是一个正常市民该有的反应?你是不是从哪听过我的名声?太欺负人了也。
  李狂花银牙紧咬恨恨地踩下油门,今天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你也休想逃出我的手心,我一定要问问你是不是申城的那些坏胚特意派过来恶心我李某人的。
  这一追便追到了这个小区,小电驴七拐八拐一溜烟儿进了小区里。等她停好车追上去时,已经看不到那小子的影子了。
  “还跑得了你?”她气鼓鼓地向进户大堂走去,打算直接调取物业监控。
  哼,让你看看我李警官的厉害。
  刚迈进门李雾瞳便愣住了,整个进户大堂嘈乱不已,入眼到处是抱着东西,拎着行李,衣衫不整的人慌乱的跑来跑去。她突然回想起刚才一路走来街上的乱象,只因为专心追那小贼,被她忽略了而已。
  李雾瞳心下警惕,她观望了一下地形,快步疾行逆着人流跑上大堂的二楼,这里是小区的免费图书室,人已经都走空了。
  李雾瞳躲在窗边向下望去。入目是一幅足以让人失声的惨相,到处是发了狂的人袭咬同类,人们哭喊惊叫,四处奔逃,很快便被狂人追上扑倒,哭喊变成了惨叫,血激射出来。很快,人便没了声息。
  也没有人再想着救人,大家都在各自逃命,向家中跑去,但是总会被一道斜下里冲出来的身影扑倒,短短几步路成了天堑,几乎没人回得去了。
  李雾瞳惊骇得杏眼圆睁,小手紧紧的捂住嘴巴。软倒在窗台上震惊的望着这梦魇一般的惨象。
  身后的楼梯口传来外面的嘈乱声。李雾瞳吓得一抖。回头看看并没有人上来,她想了想又向上跑了一层。小区的进户大堂只是一个三层建筑,这顶层是一个给小区居民的免费健身房。
  她站在楼梯口听了听下面传来的声音,已经减弱很多,稍稍放下心来。当务之急是赶紧联系所里和老爸。李雾瞳关紧大门,藏在窗前监视着外面的情况,掏出手机。
  一格信号都没有。
  是的,手机废了。
  张知白回到小区的时候,刚开始要乱起来。他刚一进小区便远远看见几头丧尸从远处向人群冲来。他果断的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回家中。
  小区里看热闹的人群还没散,人太多了。大家正诧异的看着一个怪人大喊着“快跑!丧尸来了快回家!”从身边呼啸而过。下一秒丧尸便冲入了人群。张知白刚进家门,外面便彻底乱了。
  他第一反应便是掏出手机联系老妈。但是已经一个电话都打不出去了,网络也断了。打开电视,已经有新闻在现场报道这事件。看来这爆发是全国性的,只不过现在事情刚发生,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除了国家,民众还都以为这只是局部性的特殊事件。
  张知白眼看着那新闻背景中有人在打着电话,看来只是这附近的基站被破坏了。无论如何,眼下是联系不上爸妈了。不知他们现下如何,张知白忧心忡忡。
  外面的惨叫哭嚎声经过层层削弱,仍然清晰地传到耳中。那是众生的哀嚎,最终汇聚成一片窃窃鬼语,仿佛恐怖片中让人听了直做噩梦的背景音。
  一人一狗在屋中相对而坐,默默无言。
  张知白已经没眼看外边的惨象,虽然自剧变以来他一直告诫自己要冷下心肠,可是大家都是爹生娘养的人,外边哀嚎的人中可能有前天还跟他下过棋的大爷,有送过他白菜的大妈,有每天都给他敬礼的保安小伙儿,又叫他如何能忍心看着。
  可是理智告诉他,还不如乱世中人命如草芥,现在人命也许只是猎物?在这最危险的混乱最初,自己耍点小聪明做的一点准备,能活下来已是不易,没有余力拯救他人。
  他并未徒作不甘,面无表情地闭目静坐。可是外面的哭号声无孔不入般从四面八方直往耳朵里钻,一幅人间炼狱图仿佛在他眼前展开。
  地狱何须问,人间见夜叉。
  这世界,已经彻底乱了。在全世界范围内,已经不再是零星的病例,从今晨开始,丧尸病毒突然在所有生物间陆续大面积爆发,走在街上好好的人突然严重不适,然后就变尸了,袭击视野中的一切生物,被咬死的人又一骨碌爬起来…
  就在小区外面的街上,无数的丧尸汇聚成一股尸潮,狂奔,碰撞,相互踩踏又挣扎起来,拖着被踩断的腿也要嘶吼着向街上仅存的活人踉跄冲来,犹如血色的洪流,犹如群魔乱舞,年轻人吓得四散而逃,马路中间只剩下一个中年男人抬头看着冲来的尸潮,就像他们面对生活的态度,跑不动也跑不掉。
  “南无地藏王菩萨,生死炽然,苦恼无量。身为苦本,弟子一生持善念,积功德,可去乞叉底蘖娑之国,只盼世尊度此世间最恶之地,十轮拔苦…”
  认命的男人强忍恐惧颤抖,翕动双唇口中祈祷,绝望的眼中倒映出魔鬼狰狞的面孔,越来越大…
  ……
  更远处,李长山指挥着一队战士在尸潮更严重处布防。核心商圈人流太过密集,防守起来简直是一面倒。铺天盖地的丧尸仿佛凶猛的野兽,从四面八方向他们这个小小的防线冲来,一波又一波,就像无坚不摧的巨浪要将他们这块小小的礁石击碎。李长山回头看看还在撤离的群众。
  一步也不能退!
  他指挥着这些幸存的群众进入商场的地下掩体。最近上面感觉形势不对,已经在计划在各地商场的地下掩体中规划出庇护所,以备万一,这里便是一处,只是事发突然国家还未行动,今天末世便爆发了,还没来得及囤入物资,也许人困里就被饿死了。
  但是,先活下来再说吧。他是知情的,直接解除禁令命令直接击毙丧尸,奈何敌人太多,防守火力严重不足,防线一缩再缩。不停有战士被扑中咬伤,毅然抱着丧尸冲入尸群拉响“光荣弹”。
  很快,弹药打光了。战士们纷纷给手中步枪装上军刀,与丧尸近身搏杀,伤亡陡增,几乎每一秒都有人牺牲。奈何丧尸冲势太猛了。此间局势,就如骑兵对步兵冲阵,根本挡不住。防线一退再退,很快便退无可退。
  身后就是群众。
  李长山倥偬回望之际,还有近三分之一群众还未安全撤入。他坚毅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心疼,内疚,最终只剩坚定。
  “组人墙!”
  年轻的战士们黝黑的面庞闪着晶莹的血汗,他们来自五湖四海,操着不同的口音,今天却为了这些素不相识的人实现了自己保家卫国的誓言。
  闻令毫不犹豫,整齐地将手中枪砸向丧尸,迅速与两旁战友臂膀挎在一起,双手在胸前紧握,两端的人抱住围栏,背对丧尸群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拉成一道坚实的人墙。
  “视死如归!!”
  战士们同时虎吼出声,下一秒,凶猛的尸潮就撞击在他们背上,仿佛滔天的巨浪,人墙的中间弯成危险得弧度,战士们几乎同时扬起头,青筋暴起,死死地拉住。一波又一波,后面的丧尸推搡着前面的,前面的直接张嘴朝着战士们坚实的后背咬下。
  战士们喉间沉闷嘶吼,血光乍现,一片片血肉便被撕扯下来,丧尸一仰头就生吞进肚,然后,所有丧尸都狂暴了。很快,整个后背都没有一块好肉,战士们浑身鲜血淋漓,却钢牙紧咬,牙花子都崩出血牙齿间满是血迹,强忍住不出声。
  撤离的人群看到眼前一幕,一时间也忘却生死,纷纷停住逃命的脚步,有姑娘已是捂住嘴泣不成声。
  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战士,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血迹,怒吼出声:“快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张嘴所有的坚忍瞬间破功,化为一连串惨叫,边喊边死死地拉住手臂,此时所有的战士后背都几乎被啃噬一空,他们连尸变的机会都没有,这足以让人失去意识的伤势却打不垮战士们的意志,很多人只吊着一口气却在反复冲撞下仍旧岿然不动。
  就像一道防浪堤,被波涛反复冲击仍旧磐石难开。
  ……
  世间处处是此景,人间已为炼狱。
  生在阳间有散场,死归地府也何妨。阳间地府俱相似,只当漂流在异乡。可是真的面对生死,又有几人能如此洒脱,世人只能被动接受这悲惨的命运。
  各国也不是毫无准备,只是还是在按照烈性传染病处理,却不曾想这世界真的走向魔幻向,病毒的突然全面爆发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只半日这世界七分之五的人口都变成了怪物。
  好像过了很久,似乎也没多久,外面安静下来。张知白走到窗前,院子里已经没有活人了,到处是残肢断臂,地上一堆堆残缺不全的尸骸,地面树上到处是喷洒的血迹,从上向下看去,仿佛一幅墨染。喷泉里的水也被血液染红,咕嘟咕嘟的冒出来的都是血水,活脱脱一个无间地狱,就差刀山油锅,阴差也有了,那三五成伙街溜子一样在院子里游荡的,可不就是活生生的尸鬼。
  到最后他也没等到李长山上门来问责。他还挺喜欢那个扑克脸。但是,可能没机会再见了吧,自己可以躲在家中,可是他们必须站在最危险的地方,回想起进门前最后一刻瞥见几位白衣天使勇敢的冲向丧尸的画面。张知白心下有些忧伤,也许这份悲悯不会再保留多久。
  收拾心情,这时他刚想起脱下厚重的衣服,将半哄半骗来的黑幽灵铺开,张知白细细抚摸,感受着柔韧的手感。那奸商是个不懂行的,作为资深军迷张知白当初看见第一眼,这套宝贝的数据就在心里过了一遍。
  这套被他自己命名为黑幽灵的是爱尔兰特种部队现役列装的特种军服,因为穿起来真的像一个幽灵。全衣面料采用“超强防弹纤维”芳纶叁混纺超高分子量聚乙烯,轻质且强度超高,耐高温绝缘,抗腐蚀。连陶瓷片都不需要就可以防弹防冲击,防刺防切割。中层采用活性炭纤维混纺有“纤维之王”之称的聚四氟乙烯,不仅可以抵御细菌生化武器侵袭冷不丁被泼最强酸也毫发无损。内层用聚苯并咪唑纤维超级吸汗舒适。
  头盔面罩为全封闭式,有轻微防弹功能,自带防毒面具和红外夜视,神秘狰狞,卖相比丧尸还要骇人。可谓从头发丝武装到脚趾盖,没有一丝皮肤露在外面。爱尔兰特种部队虽然名声不显,但是所谓军品多是民用品或者退役淘汰十几年的装备军转民,像这种特种部队现役列装的采用最顶级科技的装备太稀有了。这是能保命的宝贝。
  张知白关了家里的水阀放出热水器中所有水,舒舒服服的洗了最后一个澡。找机会一定要去楼顶检查一下水箱。没问题就关上总水阀封死它,足够自己洗很多次澡了,以后也不能一直不洗漱,饮用当然还是桶装水。
  整理好后他仔细的穿好黑幽灵的每个部件。从今天开始,他就打算连睡觉都不脱这套衣服了。毕竟非常时期小心为上,万一有蚊子咬完丧尸再咬你…
  还好很轻便透气。又把虎吼枪,八宝龙鞭,陌刀“十方”放在称手的位置,这些就是以后护身的倚仗。
  “对了!”一拍脑门突然想起那几个齁贵的对讲手台,当初还给阿喜拿了两个。
  “哎哟我这个狗脑子。”赶忙翻出来调试频率。
  “伯劳鸟呼叫知更鸟,收到回复。”
  几乎秒回,手台里传出阿喜独特的声音。
  “知更鸟收到,你终于开机了哥哥,我们担心死啦,我家门口监管的人不知为什么都走掉了,我想着你的命令没敢出门,想通知你这个消息电话一直打不出去,你那还在隔离吗?”
  “我这?”张知白走到窗前看看。楼下仍然是成群结队的丧尸无意识的游荡,零星的嘶吼声传来。
  “市里现在成了釜山行了,阿喜,末世来了。”
  对面安静了一瞬,突然炸窝了,七嘴八舌的吵闹声从手台里传来,张知白皱皱眉头,被吵得有点头疼。
  “都闭嘴!阿喜与我沟通,你们保持静默。”他训斥了一句。
  “阿喜,我之前说的话都记得吧,现在开始你们几个要相依为命了,不要再大声喧哗,小心招来什么,尤其你那荒郊野地一定要小心野兽蚊虫,守好牲口。你那人手足…活下去。”
  阿喜沉默半晌,幽幽地道:“知白哥哥,我去帮你吧,这边人手足够,可你那儿只有你自己,又在市区。我箭术很好,可以保护你的。”
  “不必,太危险了,千万别出门。我准备万全,反倒是担心你们…万事小心!我这儿唯有一事,我远在京都的父母现在失联,我把号码给你,抽空也试试帮我联络,希望不是全市通讯一直中断。”
  此时房门却突然被断续锤响。九儿动了动耳朵,狗眼微眯盯着门口,懂事的没有出声。张知白压低声音又嘱咐了一句。
  “就这样,保持联络,留意电视和电台,国家一定会有应对。在家藏好先观望几天。”
  切断通讯,张知白压压手示意贝塔别动。拽过虎吼攥在手中,悄悄走到门口趴在猫眼向外张望。
  竟然是李长山满是硝烟污垢的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张知白陡然严肃起来,歪头思考了一下。又趴在猫眼上反复观察,手在门上轻敲三下。门外的李长山听得声响,抬头盯了一眼猫眼,突然比了个OK的手势。
  张知白这才松了口气,连忙打开门。入目便是李长山毫无生气的双眼。他弯弯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惨的笑容。口中就有鲜血流下来。
  “小子,你赌赢了。”
  张知白这才注意到他全身狼狈不堪,到处是伤。手握一支格洛克17,而另一边,只剩下半截断臂,粗暴的捆扎了一下。这胳膊像被硬生生扯断,伤口参差不齐,森白的骨茬支出来。
  张知白皱了皱眉头,伸手扶他:“发生了什么事?快进来,血腥味也许会引来丧尸。”
  李长山挡住他的手:“放心,我来时很小心,不用进去了,我被咬了…你猜对了,病毒真的爆发了,我的队伍全军覆没,我赶回来只为拜托你一件事。”
  他拉开衣服给张知白看几个硬撕出来的伤口,上面有清晰的齿痕。
  张知白沉默了一下,眼神凝重:“还有多久?”
  “活不了一会儿啦,”李长山洒然笑道,扯到伤口,疼得腮帮子直颤。他打量了一眼张知白的新装备,很开心。
  “外军的特种军服?有本事,难怪我临死之际能想到最可靠的人竟然是你,不枉我闯过半个城区来找你,帮我个忙。”
  “我李长山从警几十年,斗过各种牛鬼蛇神,守过国门,护过人民,现在也算无牵无挂,唯一放心不下的,是我的女儿,她与你一般年纪,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个城市,是否活着,万幸你准备的越来越充分,你一定要活下去。”
  李长山言辞恳切:“为祖国人民献身,现在把命搭上了我老李也不后悔,唯独我这女儿几十年了我一直亏欠她,答应我!”
  他咳出几口血沫:“活下去,以后如果可能,帮我找找,不用干嘛,啥时候她快没命了帮她一把,我女儿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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