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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阎良侯 / 第一章 舍南舍北皆秋水

第一章 舍南舍北皆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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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上,臣听闻昨日河东绿林有密探来报,龙门壶口的刺客总舵已被连根拔起...”
  两仪殿内,裴寂位座右手,高祖李渊皱紧眉头,对着案上的奏折翻来翻去。
  “嗯,是这么个情况。”
  “一群该死的东西,朕早就想屠了他们!”
  李渊扔下奏本,起身走到案前,怒道。
  “圣上所言极是,如今河东内患尽袪,倒是帮了大忙。”
  说到这里,两人爽朗大笑,李渊微眯双眼,看着空门外,突然问道:
  “玄真啊,你与刘文静共事多年,了解甚深,朕问你,此人如何?”
  裴寂一听,急忙起身,躬身回道:
  “依老臣之见,刘兄胸怀大志,武功经略,皆为上上之等,实属难得的良臣。”
  “哦?”,李渊转身细细的思忖着。
  裴寂见状,匆匆拜下,说道:
  “臣以为,圣上当行圣明之治,这等良才贤臣,比之裴寂,于大唐乃是天赐肱骨,可得不可失啊。”
  李渊惊转过来,饶有深意的看着裴寂。
  “当真当得你玄真此言?”
  “当真!”,裴寂笑道,不过转眼之间,又支支吾吾地开口道:
  “只是...”
  “只是什么?有话就说,你我之间,不必遮遮掩掩。”
  见裴寂有话想说不说的样子,当即催道。
  “只是刘兄性行乖张,有些好大喜功,前些天还于酒席之上因河北战事与臣争执不下,遂口出狂言侮辱与我,老臣想着都已近半百之人,脾性坏点就坏点,只要不在朝堂之上丢人就成...”
  裴寂压低了身子,一脸人畜无害的说道,到结尾处,便抢在李渊正要开口前说道:
  “咳!都是尽人臣为国事,陈年旧事不提也罢,哈哈...”
  “既然圣上问起,许是有些想法,老臣斗胆力荐刘兄入右仆射一职!”
  李渊扶起已经快要趴在地上的裴寂,不住地点头笑道:
  “好好好!朕有玄真一人,当得汉之张良。此事朕已有底,来人,备膳!”
  裴寂一看情况不对,今天该说的都说了,想说的也说了,如果陪同李渊用膳,可能会有言多必失的风险,随即辞别。
  “圣上,家中小儿染疾,惹老臣挂念,故今日怕是不能作陪了。”
  “嗯?这是大事,那玄真便带着太医一同回去吧!”
  李渊看着一脸着急的裴寂,心底好笑,这老小子怎么不早说。
  “老臣谢过圣上!”
  少时,用过膳的李渊漫步在后花园,脸上愁云阵阵,嘴里还念念有词。
  “可得不可失,还是可失而不可得呢?”
  …………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
  云烟袅袅,山涧蔼蔼,倾泻的流水如美人滑肩,萦回曲折,飘然落下。
  盘坐在下方青石上的少年长身直起,净手一提,一柄钺戟横立胸前,青光寒影,八尺戟骨微微颤动,刃尖饮水,戟身如渠,少年似是感受到阵阵凉意,眉头轻舒,继而又拧成秀剑,蓦地将戟挑于双臂,沉肩力挽,抡出个戴月星镰,将水幕生生斩断,金水四溅,熠熠生莲。
  隐约透过山间浓雾的夕阳落在少年赤裸的上身上,宣纸一样的黄色皮肤上,哪怕是褶皱都化作了疤痕,长的三寸长,短的一指宽,都是经过精心处理过的,看起来也许没那么触目惊心,但仍让人发怵。
  “游山喽,霓为衣兮风为马…”
  忽如一阵清歌来,女人生脆如水的声音同这山这小河融为一体,沁人心脾,飘向远方。
  少年听闻,知道山上来客了。
  于是如水中的仙鹤,青石上双脚轻点,稳当地落在岸边,穿好衣裳,随性地扛着钺戟沿着小路往山上快步走去。
  秋高风急,卷起小径两旁的落叶,少年哼着小曲儿,行走在山间,不一会那耸立在狭谷中间的雅致高阁便清晰可见,云雾缭绕,似天外仙宫。红砖黛瓦,多有破碎,想必是历经了百年的风吹雨打,倒是门眉上有翠玉珠帘垂落而下,左右雕栏凤羽,石刻青鸾,平添了几分女子的文淑娴雅,飞鸟猛禽,异兽怪志绘于梁柱之上,更显大气磅礴,阁楼前用青砖铺地,中央巨大石板浮雕山河天冕图,再往前约一丈的地方有千斤斑驳玉石镶嵌其中,上书小篆“望”字,下曰:日月加冕,山河辞旧。山腰间另有数条小道,向山下延绵数里,不通山外,尽是小舍或阁楼观台,小舍陈旧明静,只是有小部分如今人去舍空,那剩下的阁楼均用作祠堂,观台峭壁上多刻有百兽飞鱼,只余一处作无字无画的空壁,壁下数丈是山涧清溪,由山上三溪汇流,上游垭口有池水,迎朝霞合余晖,红光满面,如含羞韵色,一口窄井,似美人泪痣,点缀其中,水流过隙,波光潋滟,撩起荡漾春心。
  少年上庭饱满,眉如新芽,峰鼻皓齿,英容天成,素袍青衫,朝气蓬勃,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却显得格外成熟。
  还未至阁楼,远远的两条黑背竖耳猛犬便飞奔过来,围着少年轻嗅,低声咽呜,一蹦一跳,甚是欢喜。
  “婀平,阿农...”少年轻唤着两条大犬,一公一母,也同少年一样,英武不凡。
  一路上牵着狗,很平常的跟往来的邻里打着招呼。
  “公子今天又精神了许多呢!”
  “公子下午好!”
  “大姨好,小钰也有在变漂亮哦!”,看着眼前少女含羞带笑地跑开,少年心情大好。
  “公子,妾身家里这混球真是让您费心,昨日的功课是妾身亲自敦促过的,劳您细看了!”
  崔家卢氏娘子一只手拎着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娃儿,一边躬身招呼道。
  “哈哈...”,少年走过去揉了揉可爱的大脑袋,随口回道:“娘子客气,一定一定!”
  说完恰巧看到阁楼上正抱拳行礼的中年男子,笑着点了点头,调头离去。
  行至望阁前,偌大的场子上,一群人正围着看一陌生的女子舞剑,裙摆飘飘,一身素衣,俏脸蛾眉,轻纱下清丽的面庞若隐若现。
  众人看着少年走近了,忙让开一条路。
  “公子!”
  少年回了一礼,见女子匆匆收剑,便隔着挺远一距离轻声说道。
  “便是寻常时候,可没这等眼福,某替他们谢过姑娘了。”
  “公子!是仙女姐姐,七仙女的那个仙女!”
  原来是人群中一古灵精怪的小姑娘扑将上来,抱着少年的大腿,奶声奶气的让人忍不住想捏捏肉嘟嘟的小脸。
  那女子将秀剑反手背在身后,听得这话,也不由得笑出声来,如银铃一般悦耳。
  兴许是听到了阁楼外的嘈杂,望阁中走出五人,为首两人鹤发童颜,一看便养生有道,其后跟着俩人作中年模样,走在最后的看起来年轻许多。
  “济安小子,别来无恙啊!”
  少年转过头去,一眼就看到笑得像花一样的老爷子,这是熟人。
  “济安见过孙老神仙,一别数年,您风光依旧,不改当年!”
  “哈哈哈...”,孙思邈乃是当世医仙,他是道士,亦是医者。少年姓李名济安,还在襁褓待哺时就被老爷子捡上山,但三年前老爷子把李济安托付给孙老神仙便撒手而去,如今应该是来兑现当初的约定了。
  “老朽给你介绍一番。”
  “这位张果老,乃是玉洞真人,我道门一派仅剩的玉剑传人,道号通玄,那位独孤小娘子便是他的徒弟。”
  “晚辈见过张老”,李济安行了晚辈礼,继而转过身,“姑娘惠安!”。
  “公子安康!”
  接着老神仙回头望着身后两人介绍道:
  “这二位,是老朽的师弟,师侄,袁天罡,李淳风!”
  李济安眼眶微张,有些诧异,这两个人他是知道的,而且早就想一睹真容了。
  “天罡曾有幸得尊祖父指点,获益良多,然三年前师长仙逝,我受制于皇命未能前来祭奠,今日厚颜叨扰,实在心里有愧。”
  还未等李济安开口,袁天罡便率先说道。老袁这一身本事九成都与老爷子有关,所以叫一声老师并没有什么问题,但老师并不等于师父,这二者天差地别。
  “言重了,济安早就听说袁道长和淳风兄弟大名,今日得见,果真高人风范!”
  众人一阵寒暄,倒是独孤姑娘一直偷偷打量着李济安,有种熟悉但又说不上来的感觉。
  这时天色将歇,走到李济安身旁的那个中年人好不容易揪到个空隙插话道:
  “公子,宴席早已备好,听阿青说您从昨日到此时一顿饭没吃,这要是搁以前让老爷子知道了,又得...”
  李济安一听赶忙让福伯打住,多久之前的事了,现在拿出来说,也不害臊。小时候的李济安些许调皮,好吃美洲辣椒,但他是典型的明明吃不了还瘾大,结果落下了肠胃炎的病根儿,然后李济安开始犯病,天天饭要么不吃,要么一次暴饮暴食,导致病情恶化,老爷子知道了,一只手拎着他一只手把裤子扒了用藤条噼里啪啦的顿顿打。往后每天给他定时定量,好了许多,老爷子走了,李济安也按他的嘱咐养着身体,但最近一年,不知道为什么又开始犯病了。
  不好好吃饭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人是一个肉体,没有铁肠胃,切勿为了一时嘴贪,遗恨终生,吃的时候很爽,一晚上数次茅房上吐下泻那滋味想必也很令人难忘。
  领着众人来到东面尽头的云台上,三人粗的迎客松下打磨光滑的石桌上摆满了杨夫人亲手烹饪的菜肴,玉盘珍馐,定眼一看,有红烧大肘子,番茄炒蛋,蒜拍黄瓜,鱼香肉丝没有木耳,温水煮白菜,清蒸鱼头,醋溜茄子,外加一个鸡肉火锅。
  一行人除了孙老神仙眼睛都直了,独孤姑娘和李淳风更是透露出大大的好奇。
  李济安见状,笑着解释道:
  “都是些外地的蔬果,吃个新鲜,这可是杨姨拿手好菜,尝尝吧。”
  张果老第一个拿起筷子捡着认识的番茄炒蛋品味了半天,然后就收不住了。老神医还好,毕竟很早就经略过了,袁天罡师徒倒是一改高人风范,吃的天昏地暗,还一边夸赞道:
  “杨夫人这手艺,便是皇宫中的御厨,也拍马难及!”
  隔壁桌全是女眷,姑娘家本来轻嚼慢咽得,但入了嘴,醉人的芳香口感,以独孤娘子清冷的性格也抵挡不住。
  李济安吃的少,他心中藏事,不为外人道。此时酒过三巡,孙老神医开口问道:
  “济安啊,三年守孝之期已过,当初老朽答应老哥哥要带你下山,不知你作何打算?”
  本来欢声笑语的宴席突然陷入了平静,福伯和杨夫人也一脸期盼的看着李济安。
  沉思许久,亦未曾开口。
  老神医又道:“今天下大乱,李主关中,窦建德雄踞河北,塞外刘武周,河南王世充,与老哥哥所说并无二致,你非常人,可知温柔乡英雄冢?”
  “你一身绝学,又胸怀大志,时机正好,当行大事。”
  李济安一直在犹豫,因为他代表的不仅仅是他一人,这山上的人和物,皆与他生死相随,他并不想让他们也卷入乱世白白丢掉性命。
  “公子,妾身知道您是为了我等不愿,但其实,这些混小子们在山上待了许多年,早就想出去看看呢。”
  说话的是杨夫人,她发髻高盘,露出的额头平坦,岁月留痕却白皙干净,一张俏脸仍然光鲜有度,可惜巧手弄炊,不似当年。
  “害!省得老朽以为你小子是难得享受,不愿奋斗,早说嘛,老哥哥说了,带你一人即可,待立下基业,再回来接人不迟”,老神医一拍额头,接着说到:“况且,此去洺州,势力盘根错杂,战事将起,人多反而不利。”
  李济安深思过后,方才抬头说道:“好!”。
  “既已决定,事不宜迟,明日便启程罢!”
  二经天,宴席早已散去,客人歇下,山上灯光点点相继熄灭,只余望阁后山祠堂一点星火。
  李济安跪在案前蒲团上,看着案上的诸多灵位,眼角有些许泪花闪过。
  “老爷子,各位师兄,济安要走了,可能要很久才能回来看你们。”
  说完捧着一沓灵钱送入盆火,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偶然瞄到右边用红布盖着的灵位,便笑了笑,起身离去。
  浩渺清河,孤舟引渡。
  月明星聚,斑驳树影,洒下人间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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