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冯家镇

　　走进冯家镇，李庭岳第一次体会到了“穷困潦倒”这个词的意义。
　　街道上行人不多，却有很多衣衫褴褛的人坐在墙角，用无神的目光看着过往的人。
　　其中有很多是从凉州逃亡过来的难民。
　　冯家镇只有两条街道，一家客栈，一家酒楼占据了最好的位置。
　　曹阳生的药铺就开在客栈的旁边。
　　不过今天不是去拜访老曹的，是去找木匠的。
　　拐过街角，来到一个小院子门前，里面有木锤敲击的声音。
　　栓子和大猛好像对这一家非常熟悉，也不敲门，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入。
　　小院子不大，却堆满了木材和各种器具，一颗垂杨柳长在院子中间。
　　树下，一个中年人正弯着腰，拿着一柄木锤给一张床上铆钉。
　　听到开门的声音，中年人抬起头，看到进来的大猛和栓子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
　　“你们怎么来了，不是说山寨最近盖房子，没时间下山吗？”
　　中年人看了看大猛的腿，皱着眉头又说道：“还没好利索，怎么就又下山了。”
　　听他的语气就知道，此人和山寨的关系不错。
　　早就听刘一斧提起过，马王山的强盗们不是来自冯家镇，就是附近的几个村庄，因为各种原因才上山当了强盗，本质上还是一个普通的百姓。
　　“我已经好了，驴子说要多运动，才能让腿恢复正常。”
　　大猛为了证明自己已经好了，还故意跳了几下。
　　中年人向李庭岳看了一眼，栓子立刻向两人做了介绍。
　　中年人就是催师傅，和刘一斧的交情不错，也为山寨做过很多工具，手艺很好。
　　“你们这次下山是特意来找我的？”
　　催师傅让三人在柳树下的木桩上坐下，又给一人倒了一碗水，这才开口。
　　栓子从怀里拿出做好的竹筒，把来意说了一遍。
　　崔师傅好奇的拿过竹筒火罐，翻来覆去的看，一副感兴趣的样子。
　　“听山寨的兄弟说，大猛腿上的淤血就是被这东西抽出来的？”
　　他感兴趣的不是几个做工粗糙的火罐，而是它的作用。
　　“正是。”
　　李庭岳并没有过多的解释。
　　“驴子，你想在上面刻什么样的图案？”
　　李庭岳四下看了看，从灶台里拿出一块烧黑的木炭，画了一幅孔雀图。
　　他的一手线描画还是当年为了追一个学美术的女生特意学的，虽然最后那个女生用鄙视的眼神告诉李庭岳他画的有多糟糕，但在这个世界，他的线描已经足够惊艳了。
　　崔师傅看了看李庭岳，又看了看手里的竹筒，非常鄙视的瞅了一眼栓子。
　　“这是你和大猛做的？”
　　崔师傅见栓子点头，开始撵人，告诉李庭岳三人，去镇上转转，一个时辰后再回来。
　　直到被轰出来，大猛才委屈的说道：“我知道我们手艺不好，但也不至于把我们撵出来吧！”
　　大猛有些怨气。
　　“催师傅平时还好说话，但遇到手艺上的事从不马虎，走吧，驴子，咱们去镇子上转转，回来的时候，崔师傅应该已经做好了。”
　　栓子倒是无所谓，招呼两人上街。
　　李庭岳也不在意，他知道手艺人的脾气，遇到自己专业上的事情就会非常认真。
　　三人一路闲聊来到了主街，路过那家酒楼的时候，正看到一个伙计一脚把一个乞丐从门口踹了出去，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的说着话。
　　“要饭到别的地方去，老子这里是做生意的地方，你一个叫花子进来做什么，沾染了晦气，老子打死你。”
　　伙计挽起袖子，狠狠吐了口唾沫，上前还想再踹两脚。
　　大猛人实在，却是个暴脾气，最看不得穷人受苦，暴怒一声，扑了上去。
　　大猛在山寨里没少打架，早就练出来了，只是一拳，那伙计就眼冒金星，鼻血长流，嘴里发出惨叫。
　　李庭岳和栓子就这样看着，两人没有动手，也没有制止。
　　大猛把伙计打倒在地，抬脚就踹。
　　伙计的惨叫声不仅吸引了过往的行人，酒楼里也冲出来五六个伙计，看到正在打人的大猛，一起向他冲了过来。
　　对于打架，大猛从来不怂，一双拳头挥舞起来，颇有几分征战沙场的气势。
　　栓子也不去帮忙，大猛一个人打的五六个伙计鬼哭狼嚎。
　　“住手。”
　　一个穿着清布衣衫的老掌柜站在酒楼门口，怒视着大猛。
　　“你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敢在冯家开的酒楼前闹事？”
　　老掌柜用颤抖的手指指着大猛，一双三角眼恶狠狠的看着大猛。
　　“冯家很有名吗？”
　　李庭岳小声向栓子打听。
　　“何止有名，整个冯家镇都是冯家的产业，听说在洛平府都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还是什么本地乡绅，咱们大哥和冯家现在的主事人都有交情，不过大哥的为人你也知道，冯家送的礼他倒是收，人却一次也没见过，嘿嘿……！”
　　栓子笑得猥琐，一个被打翻在地的伙计正好滚到他面前，栓子也没客气，一脚踹在了伙计的裆部。
　　那个伙计疼的直翻白眼，差点晕过去。
　　李庭岳呲了呲牙，对栓子的举动不发表意见。
　　“掌柜的请了。”
　　李庭岳见事情差不多了，再不制止怕是大猛真的会把人打死，伸手把他拦住，向掌柜抱拳。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可知道这乃是冯家的产业！”
　　老掌柜傲然的看着李庭岳，从穿着他就能肯定，这又是一个泥腿子，穷光蛋，不需要给他什么好脸色。
　　“你家伙计无故打人，我兄弟只是路见不平，这才出手替冯家教训他们，想必掌柜的不会见怪。”
　　老掌柜见李庭岳一脸和善的笑容，却把道理全占尽了，冷哼一声……
　　“不过是打了一个要饭的乞丐，我冯家还没有放在眼里，也用不着你们多管闲事，张三，去冯府召护卫过来。”
　　从老掌柜身后窜出一个矮小的伙计，向着长街就了下去。
　　大猛想追，却被李庭岳拦住了，摇头示意他无妨。
　　“不知掌柜的刚才一番话是自己的意思，还是冯家的意思？”
　　李庭岳毫不在意跑去叫人的张三，依旧态度谦和。
　　老掌柜一怔，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到依旧傲慢的说道：“老夫就是冯家的人，代表冯家又如何！”
　　李庭岳笑了，缓缓说道：“听闻朝廷的九品中正制都会考核官员在乡邻之间的品德，除非冯家已经不打算入仕为官，否则就凭掌柜的这一番话，冯家怕是再也没有人可以为朝廷效力了。”
　　老掌柜听到李庭岳的这番话，狠狠打了一个冷颤，额头上冷汗直流。
　　他知道冯家正在谋求洛平府功曹的官职，正在接受大中正考核，如果此时出现什么纰漏，冯家一定会拿他问罪。
　　“这……这……！”
　　老掌柜想要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用惊恐的眼神看着李庭岳。
　　李庭岳迈过一个躺在地上哀嚎的伙计，在老掌柜耳边耳语了几句。
　　老掌柜立刻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你放心，用我的办法，冯家说不定会感谢你。”
　　李庭岳说完，也不管老掌柜惊疑不定的神色，招呼大猛和栓子一起离开。
　　四周围观的人见无热闹可看，也纷纷散去。
　　他们刚离开，冯家的护卫就赶到了。
　　老掌柜向护卫头领说了几句话就把他们打发走了，受伤的伙计也被抬去了同济堂治伤。
　　回到酒楼，他立刻让人把剩饭菜分给街上的难民，以及穷苦的人家。
　　并告诉那些人，此乃冯家的善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