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约束”

　　咚咚咚！咚咚咚！
　　夏尔只询问了一遍，之后就没再开口，而是继续敲了两遍门，便一直在原地等候。
　　大腿口袋里，绿宝石烫得就像刚出锅的煮鸡蛋，提醒着他里面的不正常。
　　按照沉锚效应以及在地球的某种工作经验来说，陌生人之间的第一印象极其重要，首次传达的信息说一遍还是说两遍，效果完全不同。
　　“所以，我现在有两个选择。”
　　“一是作为一名掌握了神秘力量的解脱者，路过洛塔林市，偶遇可以和奇异事物产生感应的同道中人，忍不住前来询问，攀谈交心。”
　　“二是抢先一步，调整好心态，以高傲的姿态审查调研。”
　　“前者靠的是共情能力，后者就是纯粹无底线的忽悠。”
　　夏尔嘴角上扬，无声苦笑，扶着鸭舌帽摇了摇头……又要当大师了。
　　“请进。”
　　轻柔的女声从屋内传出，夏尔应声抬手，推门而入。
　　“晚上好先生，是来订制衣服的吗，马上就要休息了，不过还是可以先量一量尺寸，挑一挑布料的。”
　　女人口吻平淡礼貌，但却还是低着头，认真缝制着手上的裙子。
　　气灯平稳的散发光芒，店内一片狼藉，一整面墙的衣架倒塌，各式服装散落在地，深紫色的围布像是洒了的红酒，盖出一个人的轮廓，一只男人的脚还露在外面。
　　夏尔轻掩店门，但没有锁死，转身刚要开口周旋，瞬间被这场面吓得将话咽了回去，眼角抽起了筋。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他突然后悔贸然一个人进来，本来想着自己身负异像，约书亚这个普通人是个负担。
　　但现在一看，说不准在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约书亚，反而比自己更能适应一具尸体摆在面前。
　　不知道说什么，索性不说好了……夏尔尽力让自己保持冷静，用沉默掩饰失语，同时只是扫过一眼地上的男人，一副见怪不怪的眼神。
　　“这位先生？”
　　女人低着头，注意力似乎全集中在手头的工作上。
　　夏尔挤出一个笑容，迈开步子跨过躺在地上的男人，来到柜台前，从口袋取出一枚金币，食指和中指并拢推了过去。
　　“我需要一件衬衣。”
　　“好的。”女人轻轻点头，还是没有看向柜台前的夏尔。
　　“先量量尺寸？”
　　“还需要量吗？”夏尔笑容逐渐夸张。
　　女人的手在半空中扬起，又缓缓将细针放下，俯下身子用牙将织线咬断，在线头处打了个死结。
　　接着，女人抬起头，同时双手将裙子拉起，似是欣赏自己的做工，又正好将二人隔开。
　　“不量尺寸怎么做出合身的衣服呢，先生您真的很幽默。”
　　“玩笑！玩笑！”木架上的虎皮鹦鹉扑腾着翅膀。
　　隔着裙子，夏尔微微皱眉，本能察觉到一丝不安，想后退又不能后退，只好笑容不变地说道：
　　“我听说很有经验的裁缝，只是看过一眼，就可以记住一个人的合身尺寸。”
　　女人沉默片刻，语气肯定：
　　“……前面已经看过了，先生方不方便张开双臂，转过身呢？”
　　气灯忽亮忽暗，光影摇晃，女人的话音才落，气氛一下子就变得诡异起来！
　　汗水渗出额头，又被贴的很紧的鸭舌帽吸收，滚烫的绿宝石被夏尔攥在手心。
　　‘这就要动手了？难不成我猜错了，她和沼泽下的建筑无关，只是绿宝石会自动感应拥有神秘力量的人？’
　　灯光变幻的频率越来越快，已经到了闪烁的地步，夏尔根本没时间多想，快速后退了几步。
　　砰！砰！砰！砰！
　　随着鞋跟敲击地板，夏尔每后退一步，店内的气灯便炸掉一盏，直到站定不动，整间裁缝店已然彻底陷入黑暗之中！
　　暖和的店内有凉风拂过，像是毒蛇蜿蜒，让他汗毛竖起，皮下肌肉一束一束的抽动着。
　　夏尔咽了下口水，心脏快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他没想过自己这么快就遇能到这种情况，也没想过对方如此不讲道理。
　　同时，他也更懊恼自己的冒失。
　　对啊，这里不是地球，从坟里爬出来后，虽然才过了两天，自己的性子却跳脱了不少，算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夏尔的思绪一闪而过，自我告诫的同时也握紧了绿宝石，估算着房门的位置——他没锁门！
　　可下一秒后，他还是愣在了原地。
　　店内的漆黑根本不正常，那是一种短短几秒钟就能让人失去方向感的黑暗。
　　而同样在这个时候，夏尔感觉手中绿宝石的温度变了，一股暖流顺着胳膊游走到他的后背，带来了一阵无法忍受的奇痒。
　　呼～
　　像是有人在耳边吹风，凉意突然从左边传来！
　　夏尔又惊又痒，左手抽搐般地张开，向外侧挪动了少许。
　　那一瞬间，他认为自己的本意更多得是想去挠挠后背。
　　可随着一阵像是撕开布料的声音响起，刚刚的凉意消失无踪。
　　夏尔先是一怔，旋即有所明悟，即便奇痒无比，但精神还是拼命的集中在后背，感受着那股暖流。
　　紧接着，一道又一道凉意不停地游走、试探，夏尔感觉自己被扔到了动物园里，正被一圈毒蛇包围。
　　而幸运的是，他总能死里逃生，在刀锋边缘安全避过。
　　只要他将精神注意力集中到后背，便总能打断女人的进攻。
　　数十次之后，夏尔不仅对这种感觉愈发娴熟，那股奇痒也渐渐消退，只留下更加朦胧的暖流。
　　“这……这就是约书亚说的，解脱之人拥有的能力吗？”
　　夏尔侧身躲开一道凉意，左手张开，朝着前方方逆时针旋转，做了个拧阀门的动作，化解了又一次进攻。
　　“我好像明白了点，又好像没明白……”
　　夏尔嘀咕一句，尽力感受着后背的奇异，然后愣在了原地。
　　不知何时开始，黑暗中再无凉意出现，静得吓人，而后背的那股暖流也开始慢慢消退。
　　“糟糕！”夏尔心里咯噔一下。
　　紧跟着，整个店内刮起了刺骨的寒风，如果说刚刚是一群小蛇，那现在就是一条巨蟒将他一口吞下！
　　夏尔原本正在适应那种奇妙的节奏，这突然一断，直接将他打回了凡间，两边的太阳穴好似被人重重锤了一顿。
　　无形的影子肆意畅游在黑暗中，缠绕住了夏尔的四肢，扫过胸膛，攀上了他的脖子。
　　“呃！”
　　夏尔闷哼一声，眼睛血丝密布，右手的指甲将手掌刺破。
　　一股更为强大的暖流自绿宝石中喷涌而出，顺着右臂盘踞后背，又蔓延至整只左臂。
　　夏尔深吸口气，感受着咽喉处的窒息和身体的拉扯，双手握拳，凭空一锤！
　　轰！
　　……
　　……
　　呲！
　　昏暗的裁缝店内，女人划燃一根火柴，点亮了手边的烛台。
　　浑浊的光芒照亮了她无神的双眼，也只照亮了柜台前边两米的范围。
　　夏尔双手背后，正好站在光芒之外的边缘，嘴角上扬。
　　“你不是教会的人，也不是其他地盘的新靠山，你是谁？”
　　“尺寸量好了吗？”夏尔声音低沉。
　　女人没有回答。
　　“我并没有恶意，既然这样，我改天再来，这里或许需要收拾一下。”
　　说完，夏尔点头致意，转身跨过地上的男人，推门离开了裁缝店。
　　在他走后，女人站在柜台后面，像雕塑一样静立了五分钟，终才抬手擦去了嘴角刚刚流出的鲜血。
　　“改天！改天！改……吱！”
　　烛光的映衬下，虎皮鹦鹉的叫声戛然而止，原本拴住脚的细锁链安然无恙，但在墙上，锁链的影子已经死死勒住了它的脖子。
　　女人睁着无神的双眼，摘下眼镜，走出柜台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
　　原本完好的木地板支离破碎，整间店铺的地面下陷了半指深，相当于将铺设地板时留下的空间直接压垮了。
　　女人眉心紧皱，蹲下身扒拉着地板碎屑，回想着刚刚的对峙，确定了对方的能力。
　　“是‘约束’。”
　　“可他会是谁呢？‘约束’虽然只是九度的能力，但选择这条路的人却不常见。”
　　“改天？呵！”
　　…………
　　离开裁缝店后，夏尔深吸口气，快速远离了这条街道，拐了几个弯，确认身后无人，停在了一条巷子的阴影中。
　　“咳咳咳！”
　　夏尔捂着嘴，左手扶墙弯着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如今他的右手心一片灼伤，鲜血淋漓，后背更是像被泼了一桶沥青，灼痛至极，只是衬衣摩擦，便能带来巨大的痛楚。
　　“代价啊，代价，没学会走，就先跑起来了，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