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洛塔林市

　　临近夜晚十点钟，马车驶出树林，眼前豁然开朗。
　　道路两侧出现一块又一块不算整齐但却方正的田地，远处则有着一片朦胧的黑影。
　　“前面就是洛塔林市了！”车夫兴奋地喊道。
　　夏尔环顾四周，树林的边缘线虽然看似平直，但依旧可以观察到，是以弧线向两边延伸，正应了约书亚的描述——洛塔林行省被森林覆盖。
　　“这里只有这一座城市，我家住在更远一些的小镇里。”
　　车夫热情的向两个外乡人介绍，手指着左边一条同往林中的小路。
　　“一般情况下，戈多不会在人很多的地方出现，加上二十四小时都会有卫队巡逻，所以只要有路牌的地方，就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很不错？”车夫颇为自豪，“我曾听我的父亲说，他年轻时也见过外外乡人，但外面并不是太好。”
　　“在洛塔林，只要愿意承担一点点风险，愿意卖力，这里不缺石头和木材，也不缺土地，可你们外面就不一样了，城市里有很多吃不饱饭的人，土地也有很高的税收。”
　　听到这里，历史半吊子的夏尔有些不明白，转头看向眉心紧皱、默不作声的约书亚。
　　“嗯？”约书亚一怔，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开口道：
　　“王国允许贵族拥有私人土地，但不准拥有私兵，且土地需要国王亲赐，后又立法规定贵族土地税收由王国统一制定。”
　　“普通人想要多余的土地需要租赁，但依旧需要收税，可以购买，但价格极贵且有数量限制。”
　　“洛塔林行省是特例，普通人无需购买，只需出示相应建筑所有权进行登记，就可以拥有相应土地，但与登记的家庭人口挂钩，设有数量限制。”
　　“以前北方的冻土铁原也是这样的特例，但后来……”
　　“普通人买不起，国王又不轻易卖给贵族？”夏尔反问。
　　“差不多是这个道理。”约书亚点了点头，再次陷入沉默。
　　出了林子道路变得宽阔，偶尔有行人路过，车速虽然变慢，但也很快驶入了洛塔林市。
　　马车七拐八拐，两侧景象目不暇接，干净的青石砖路，鳞次栉比的木筋房屋，还有越靠近中心越多起来的砖制建筑。
　　穿着朴素的行人，空气中弥漫着的面包香味，靠在路边叫卖报纸的孩子喜上眉梢。
　　路灯顶端散发着光亮，里面跳动着火焰，直觉告诉夏尔，那个玩意不会叫做莹球。
　　眼前的一切真实而存在，让他突然有了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就到这里了。”
　　马车停在接道拐角，车夫笑着下来，指了指另一边。
　　“把这车莹草卖掉，我就可以赶快回家了，里面是市中心，老约翰药剂店的牌子很大，很好找。”
　　“说真的，要不是最近比较拮据，我也不会晚上出来采莹草，这种事真的没有把握，不过还好，如果不是遇到我，今晚你们两个就危险了。”
　　“启示之父眷顾！真的是启示之父眷顾！”
　　夏尔还停留在错乱中，只好含笑致意，而约书亚则四处打量，又塞给了车夫一枚金币，并强行目送离开。
　　“我看你这兜里像个小仓库，你擅不擅长奔跑？”夏尔挤眉弄眼地瞅了一眼。
　　“报纸！报纸！洛塔林晚报！”
　　“两份。”约书亚看着凑过来的孩子，比了个手势。
　　“两第纳尔！先生！”
　　“十第纳尔，不用找了。”约书亚从口袋里掏出一卷纸币，抽出一张递了过去。
　　看着像是得了奖励一样的孩子跑开，夏尔接过一份报纸扫了一眼，发现并没有照片出现，想来相机还没有发明。
　　而报纸的内容通篇都是关于洛塔林市的琐事，既无大噱头，也没有提及王国其他地方，甚至还有笑话专栏和养殖畜牧的产后护理科普专栏。
　　随便打量了一下，夏尔抬起头环顾一圈，觉得这个世界应该处于工业出现早期，毕竟虽然有燧发枪，但重甲骑士还在役，连可以支持工业化的蒸汽机也是在二十年前改良出来的。
　　当然，也不排除科技树点歪，出现一些特殊玩意的可能，约书亚那把纯手工制作的左轮手枪就是证明。
　　“我们现在有一个问题。”夏尔避开一辆过路的马车，“沼泽那边离这里太远了，你的老师应该教过你后勤的重要性吧？”
　　“约书亚？”
　　“啊？”
　　约书亚抬起头，思绪从报纸上收回，思虑片刻，认真地点了点头：
　　“是的，但……你有什么办法？”
　　你问我？你是在看母猪的产后护理吗？夏尔深吸口气，向周围点了几下脑袋：
　　“我们两个穿的太显眼了，起码要换朴素一点，斗篷挺好，但北方白犀牛在这里不常见吧？”
　　约书亚思虑片刻，颔首道：“有道理，那去那边看……”
　　“分开行动。”夏尔抿着嘴，按下了约书亚的胳膊，“先熟悉一下环境，晚一些商量明天的计划。”
　　“那……两个小时后，在市中心见。”
　　约书亚同意了提议，想着夏尔虽然失忆，但也不至于连基本人格都忘了，说不定多和人接触，还能想起什么。
　　说完，约书亚将报纸握在手里，缓步朝着左边离开，夏尔则愣在原地，额头恨不得画出三道黑线。
　　“等等，忘了这个。”
　　约书亚折返回来，掏了掏口袋，将十余枚金币和一卷纸币塞给夏尔，再次走入人群。
　　你看！这就对了嘛！聪明！老师教的好，就是聪明……夏尔缩了缩手，将“巨款”用袖子遮掩，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拐角。
　　…………
　　“咳咳咳……”
　　昏暗的巷子中，约书亚低头将报纸搓成一团，但旋即又认真打开、铺平，折叠成小方块，塞进了口袋。
　　“不得骄傲，自大，冲动，盲目自信。”
　　轻声念叨，他双手轻抚着胸口，手掌划过白犀牛皮上的烫金密文，长舒了口气。
　　“咳咳咳……”
　　墙内不断传出剧烈的咳嗽，约书亚寻着声音拐了个弯，抬头看了看标识，走进了一座白砖建筑。
　　“这位先生，请问您是探望病人，还是就诊？”
　　女人停在大厅中，看向这不速之客，脸上的口罩十分臃肿，塞满了草药和香料。
　　“呃……我来买一副口罩。”
　　“十第纳尔，跟我来。”
　　女人将约书亚引向一旁，避开了路过的病人，向左拐进一间房间。
　　进门前，约书亚皱着眉头忍不住侧身望去，骨瘦嶙峋的病人正在前往有着药房标识的方向。
　　“先生？”
　　约书亚惊醒，转身走进房间，气灯的光芒驱散了些许夜晚的寒冷。
　　“这里的疫病持续多久了？”
　　女人正取出一个特质口罩，被问得愣了一下，下意识回道：
　　“自我出生就有了，我妈妈也一样，我奶奶也一样，只不过现在好了很多，很多病人虽然只能残喘，但也不用十个里面死十个了。”
　　“先生，您为什么这么问？”
　　“哦，我是个医生。”约书亚摘下银色面具。
　　“从外面来的？”女人眉头一挑，闪过惊喜。
　　约书亚点了点头，接过口罩，递出去一张钞票：
　　“这病没法治？”
　　女人跳了跳脚，但很快忍住，喜去愁来摇着头：
　　“没法治，只能避免传染，而且就算没有传染源，也会不时有人病发，只能依靠草药勉强维持生命，然后请教会的主教来减轻痛苦。”
　　“法兰没有人来吗？”
　　“有，但总是来了就走，听说怀疑源头在森林里，可几十年了，依旧没有找到办法。”女人回答道。
　　“其实……可以去请一些其他地方的医生，不是所有好医生都在法兰宫廷。”约书亚思虑着说道。
　　女人微微皱眉，整个人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才试着问道：
　　“总督没有和您说？”
　　“说什么？”约书亚诧异的反问。
　　“像先生您这样的人，包括商队和王国运输队，难道不是需要经过审批才能进来的吗？”
　　“洛塔林的人想出去，那就是难上加难了，即便身体健康。”
　　约书亚点了点头，沉默片刻，没有再多说什么，笑着道了声谢，准备离开房间逛逛这里，再逛逛城市其他地方。
　　然而等他拉住门把手时，突然转身疑惑地问道：
　　“王国三十年前，克莱比教授不是已经改良过从木材中提速气体，用作照明的方法了吗？为什么还会有人冒着风险去采莹草？”
　　女人眨了眨眼，似乎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问题，开口解释道：
　　“大部分人还是用蜡烛和煤油的，少部分会购买莹球照明，只是莹球会有种古怪的味道，但胜在价格低廉，而且莹草的茎不仅可以食用，也可以提速粗糖。”
　　“机器太危险了，洛塔林市只能提供市里的部分建筑照明，这里虽然不缺树，但气灯需要燃烧气体，这里最多的也是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