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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药铺的大门开了半扇，一位伙计装束的布衣少年在门后出现，看模样与少年贵人年岁相仿。老人看见他，眯起眼睛，似乎陷入到某种回忆之中。
武定军二话不说，伸手推开另外半边门，大大咧咧地将布衣少年拉出来，伸着脖子朝里面瞅了瞅，却没瞧见其他人。
“你爹哪去了？今日有贵人到访。”汉子转头对他眨了眨眼睛。
“老爹上后山采药了。”
布衣少年将视线移向台阶下的少年贵人，抿了抿干燥的嘴唇说道：“你们……哪个有病？”
这话算是到头了，武定军擦了擦额头，浑身直冒冷汗，也不知道小家伙今天发什么疯，自己如此显而易见地暗示他，却完全没起作用。
少年贵人两眼灼灼，恶狠狠地盯着门口的小伙计，但也没有做出其他动作，常年的修养教育使然，只是因为一句听着不礼貌的话而动手，他自问还是不够的。
好在布衣少年也没多问，而是转身走进了药铺，随后从门内传出一句，“麻烦进来登记一下。”
汉子尴尬地笑着，一边打着哈哈，一边将二人迎入铺子里。
铺子内烧着炭炉，很温暖，正堂用来售药问诊，穿过木柜橱台向里走，隔着一抹蓝布条，后面藏有一片后院，院子很宽敞，分东西北三方，每一方都有数间瓦屋，住着几位病人。
三人进入正堂柜台前落座，布衣少年刚好从后院出来，一手里捧着茶盘，上面摆有四盏茶水，一手提着茶壶，动作熟练地轻放在柜台后的炭炉上，茶水温热而清香，映衬着少年贵人倨傲的脸颊。
他从柜子里取出一摞扎在一起的泛黄草纸，拿起细毫沾了沾墨砚，先是写下了日期和“武定军”三个字，笔头略一停顿，问道：“姓名？”
两位贵人自打昨晚匆匆进城，汉子今早也没敢询问二人如何称呼，当下心里也很好奇。
“石听玄。”老人回答道。
布衣少年点了点头，也没问同音近义便直接用笔记下，好在落字不差，接着抬头平淡地看向眼前的少年贵人，又问道：“你呢？”
少年没有理他，只是轻挑眉梢。
他一惯受不得同龄人拿出这种淡漠的眼神瞧自己，此刻压抑在胸腔的愤怒正在体内蠢蠢欲动。
那位叫作石听玄的老人却轻咳一声，抢先回答道：“我家公子名叫江玉泽，我们也不是什么病人，而是从帝都跋山涉水来北地，寻访一位故人。”
“老爹得晚间才能回来吃饭，那时你们再来吧。”布衣少年平静地说道。
他稍稍沉默，觉得不妥，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要是你们愿意等的话，请安静些，不要惊扰到院子里的其他病人修养。”
“有劳小哥了。”石听玄勒直身子，笑着说道：“令尊回来时，希望你通传一声，就说当年借他的东西弄丢了，有些过意不去。如今还一样给他，请他好生照管。”
武定军瞧见场面好转，也听得出来石听玄与自己的老哥儿可能是旧识，这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地。此时留在药铺的他反倒多余，于是朝着布衣少年使个眼色，便借口对老人说城防那边还有点军务要处理，同两人告了别。
……
药铺里的家具摆设大多老旧，透着一股子陈木味道，柜台上称药的杆秤随意摆放。江玉泽伸手拿起，发现秤杆上点缀的白石灰已被磨损大半，秤砣也变得坑坑洼洼，也不知失了几许重量，还能不能准确规定药材份量。
朝着蓝布条地方向看了一眼，石听玄发白的眉梢微微蹙起，蓝布背后几股时有时无的呼吸，看似微弱却远胜常人，就像是酣睡的猛兽，随时有可能爆起伤人。
老人察望四周，不一会儿收回眼神，小伙计已经重新拿出一本书册，正埋头认真抄写，于是问道：“小哥怎么称呼？”
布衣少年停下手中的笔却没抬头，轻声说道：“颜真。”
“颜真……呵呵，挺好。”石听玄笑着点头说道：“颜小哥你受累，老夫来北地还有另一件要紧事去办，暂且把我家公子安置在铺子里，等到令尊回来自然明白。”
“可以。”
颜真缓缓抬起头，盯着还在把玩秤砣的江玉泽说道：“院子里还有几间空房，你可以去住，但我必须提醒你，不要打扰病人们歇息。他们身体抱恙，心情当然不会好，所以手头没有轻重，如若到时候把你伤了我还得贴补药钱，不太划算。”
江玉泽重重地放下秤砣，同情地看着颜真，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理解一个尚未记全基础口诀，甚至连修行初境的门槛都没摸着的废材，有什么资格去评价一个真正修行者的实力。”
他顿了顿，指着那册皱皱巴巴的书籍嘲笑道：“《玄门洗心真解》本就是浅显至极的法门，想当初我只花半个时辰便悟通大半，就算在帝都也是少有人及。反倒是你，从这本书翻阅的痕迹来看，你该不会好几年都不曾吃透吧？”
这时候炭炉上的茶水开始沸腾，热气腾腾的白雾从壶嘴里喷薄而出。
颜真右手放下笔，将小公子面前的茶盏里的茶水倒掉，左手提起炉子上的茶壶，重新倾注满，递给小公子说道：“你的茶凉了，换杯热的。”
“你生气了？”
江玉泽瞥了一眼滚烫的茶水，发笑挑衅说道：“想赶我走，我却偏不走。我还要在这什么天地药铺待上个十天半月，同你好好相处呢。”
“可以。”
“哼，这样最好。”
石听玄在一旁默默听着两人言语交锋，但并没有阻止。一来少年人的争论他不便插嘴，二来少年人心性未定，彼此之间偶尔的刺激反倒对他们成长有所裨益。
眼前的小伙计虽说是那个人教出来的，可的确不通修行，要知道修行者与普通人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自家公子的天资与实力他深有感触，加上又是个好斗的性子，如果真出事可就难以挽回了，所以他还得管一管。
“老夫离开之后，还希望公子谨记来时的约定，切莫因小失大。”石听玄朝着江玉泽拱手一礼道。
江玉泽不情愿地点点头，小声自言自语说道：“人在北地，却要被帝都的规矩束缚，真是难受。”
老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同他又交付一些话，便转身离开了药铺。
此时，药铺正堂内只剩下颜真与江玉泽两个人，一位继续埋头抄书，一位东张西望，两人之间再没有任何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