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无主之地

　　“在起飞之前，必须先系好安全带，待会的冲击可能会有点激烈。”一个客厅面积的乘员舱内，闾冰相当贴心地演示着安全带的扣法，不同于汽车的安全带，飞艇的安全带是绕在腰上，避免起落时被甩飞。
　　飞艇设计的第一目的并非载人，舒适感不是第一要求，铁板拼接出的空间微微震颤，隐约传来机械的轰鸣声，好在座椅还算舒适，一旁有摆放物品的架子，垂落着卡扣。
　　钩锁脱落，飞艇与天空之间再无阻拦，轰鸣声中，推背感传来，飞艇高速上升，像是过山车一般颠簸着，气压的变化带来了耳鸣，哪怕是眷者也难以接受。
　　墙上的粗糙显示屏上，高度节节攀升，直到接近五百才逐渐和缓，机械轰鸣声改变，外面，螺旋桨由垂直改为水平，飞艇前移，穿越高墙的界限，邵凛阳感觉大脑一痛，有遥远的呓语声响起，又飞快远去，但是周围的空气明显变得不同，似乎隐藏着难以言喻的恶意。邵凛阳环顾四周，嗅到了神力的气息。
　　果然，无主之地的力量残留相当强烈……邵凛阳印证了几个月以来了解到的知识之一。
　　古神的力量影响着世界，为了生存，人类建立起了城市，这并不仅仅是为了抵御变异种，还因为在城市之外的土地上，没有城主镇守，弥散着难以消散的神力，接触也更为频繁，长期生活在这种地方，普通人会逐渐失去理智，蜕化为怪物。
　　这个世界比想象中的更加危险，邵凛阳相信在他的理解之外，隐藏着千百倍于已知的恐怖。
　　地面，高墙之上，华羽峰目送着飞艇远去，流动的黑暗帷幕般升起，笼罩了他的身影，随风消散。
　　“现在已进入平稳飞行阶段，可以解开安全带自由行动，注意不要有过于激烈的运动。”扩音器里吐出带着沙沙声的提示。
　　邵凛阳和石清源立即解下安全带，冲到前方半圆状突出的观景台前，趴在玻璃上向四周看去，末了又扑到地面上挖出的圆形观察窗边上，倚着周围的护栏，透过玻璃俯瞰大地。
　　无主之地的地貌与城内完全不同，地面时而平整，生长着绿草，时而破碎，巨石刺破地面长向天空，平原与山脉之间毫无规律地杂交，连带着完全不同的植物分布，就算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两人都能断定那绝对不是城内能看到的普通品种。甚至有部分绿色在蠕动，以违和的方式律动，根本不像是风带来的变化，反而像是动物一般。
　　完全没有半点相同之处的风景被糅合与一处，像是造物主的巧手安排般，带来永无止境的特别体验。
　　直到看见手机上的时间，邵凛阳才意识到已经过了很久。而远离了城市，常规信号早已消失，手机上方惊叹号不断闪烁。
　　邵凛阳摇摇头，熄灭了屏幕。
　　正当两人想要回到座椅上时，一缕烟尘出现在视野中，赤色的荒原上，赭红的岩石如林屹立，而在这之间，被暴力改装，安上了倒钩与生铁栏杆的越野车高速穿行，灵动地绕过一根根石柱，紧随其后的六爪怪物躲避不及，狠狠地拍在了石壁上，爆出刺目的血腥，融入干涸的岩层，而后方，庞大的族群跃出烟尘，扑倒了铁条为骨组装起的强悍山地车，引擎爆炸，碎片与火焰翻滚间，健壮的人影跃出，双脚在地上拖出深深的痕迹，怒吼中，花岗岩般的肌肉隆起，踏步，跃起，男人擎起朴实无华的巨刃，斩向滚滚而来的怪物。
　　张力十足的画面定格在最后一刻，与视网膜上烙下经久不散的印记，飞艇一百公里的速度让一切迅速远去，空留余韵令人回味。
　　“有人？”邵凛阳抬头，转向闾冰。
　　“城内会派出小队挺进荒原，捕猎怪物作为素材，这些小队的成员全都是眷者，生存能力极其顽强，”闾冰咔哒咔哒地摆弄着怀表盖，回头看了眼后方凝出水珠的金属墙面，又道，“现在还是先担心自己吧。”
　　说话间，天空突然暗了下来，透过观察窗，有庞大的阴影笼罩而下，寸寸蚕食着地面，而前方，漆黑的云层压下，闷雷滚滚，震撼着飞艇的每一个齿轮。
　　无主之地的一切都是无比的混乱，天气也不例外，前一秒还是太阳高挂，转眼便有乌云蓄势待发，两人迅速回到位置上，扣上安全带，收到最紧。
　　“轰！”于云层最为漆黑的深处，有炽白的光芒亮起，几秒之后，雷声姗姗来迟。
　　螺旋桨倾斜，飞艇转向，连带着艇身向侧方翻倒，没有固定好的东西四处乱飞，石清源的玻璃水杯滑出架子，撞向墙壁，眼看就要摔得粉碎，却突然违背重力向后飞出，精准地撞在石清源伸出的手上。
　　“固定好东西，接下来会更颠。”闾冰镇静的声音响起，让两人一阵心安。
　　正当石清源将水壶卡上，准备靠回椅背上时，颠簸突如其来，将她拍在扶手上，发出一声痛哼，紧接着，整个载客厢像是被顽童拿在手中的小盒，无规则地摇晃，无形的风拍打在窗户上，带发出呜呜的声音。
　　“啪！哗啦啦啦……”在第一滴水的宣告之后，暴雨袭来，糊在窗户上，密度之大甚至在玻璃上形成了水幕，于狂风的吹拂下无规则地向四面八方流淌。
　　“轰隆隆！”银光在水幕上亮起，雷声震撼着人心，舱内灯光闪烁，像是要停电，石清源忍不住惊呼出声。
　　而就在这时，邵凛阳听见了清晰的呓语，来源是他的身后，像是有什么东西躲在墙后窃笑。
　　“请各位不要紧张，现在一切都还在我们的控制范围之内，特派调查员先生，请帮助确保货物的安全。”扩音器再次响起，电流声明显嘈杂了很多。
　　“你们待在原地，无主之地上的危险我们都有预案，更何况这只是一场普通的降雨。千万不要自乱阵脚。”又一阵强烈的震动中，闾冰解开安全带，在倾斜的地面上站直，于不定向的晃动中站稳，若无其事地走向客舱后方，拉开铁皮做成的薄门板，走了进去，在他关上身后门的瞬间，缠绕耳畔的呓语瞬间消失，只剩下风雨拍打着窗户，而相对那些不可想象的诡异来说，这只不过是平凡世界的一角而……已！
　　邵凛阳的后脑重重砸进了步制椅垫里，头发插进缝隙，整个头皮都像是要被扯下来，而飞艇就在这时压下头部，远离云层。
　　“你没事吧！”邵凛阳顾不得揉揉难受的后颈，转向石清源，后者正揉着肋骨，嘶嘶地吐着冷气，短发散乱，早晨精心整理好的发型已经一塌糊涂。
　　“还……好！”石清源应道，中间因为飞艇的震动，话音被中断了一次。
　　邵凛阳突然开始担心飞艇，这个迟钝的庞然大物可经不住太大的风浪，要是蒙皮被掀了起来，他们都得玩完，短短的一瞬间，邵凛阳甚至沿着这个思路想到了飞艇坠落折断的整个过程。
　　“嗡——”原本隐藏在风雨中的轰鸣声刺破了背景音，引擎全功率启动，飞艇产生了较于以往数倍的机动性，高速绕开乌云，冲向边缘。
　　“轰！隆隆……”刺目的电光中，飞艇撞破雨幕，再度产生的推背感将两人压在椅子里，就像是坐过山车般上下颠簸。
　　高速移动中，阴云似乎没那么浓厚了，邵凛阳心头刚刚放松，就看到光芒突破玻璃，在眼前炸开，瞬间膨胀涨满了视野。
　　是闪电！闪电击中了飞艇，倒不如说，直到现在才被击中，已经是个奇迹了。
　　邵凛阳咬紧牙关，挺过了紧张带来的心脏紧缩，而石清源的呼喊被淹没在雷声之中。
　　灯光明灭，手机电筒的光芒照亮了两张紧张的脸庞，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他早已开启了手电，以防黑暗中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
　　灯光艰难地亮起，在暴风雨中撑起了一方结界般的空间，雨声突然小了，连雷电都像是被转移到了远处，听不真切。
　　视角拉远，在黑色的飞艇表面，有淡淡的金色光辉亮起，那来自每一片展平贴附在飞艇表面的金属薄片，不仅仅起到了导流的作用，还铭刻上了庞大的炼金秘仪，在危险来临时保护飞艇的安全。
　　此刻，在成千上万伏特的电击之下，炼金秘仪只是短暂地明灭，便恢复了休眠。
　　而很快，飞艇越过了积雨云的覆盖范围，阳光普照，在流淌的水珠上留下金色的影子，明明才消失不久，却像久别重逢。
　　客舱里，两人放松下来，瘫在了座椅上，铁皮门打开，闾冰走出，若无其事地回到座位上。
　　飞艇在无主之地上空继续前进，身后云团高耸，直达天际，摊平的下方一片漆黑，交织着雷霆与闪电，如活物般在广阔的平原上漫无目的地游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