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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无殇叫住老金，说道：“不行，用兔毛太着痕迹，反而让人疑心，还是用白狐毛。只是不要用腋间毛，将身、尾毛混杂着用，快去吧！”
老金应了一声，领了两个伴当，疾驰而去。
一旁樊辅国问道：“这腋间毛与身尾毛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白狐腋间毛质地极为柔软，也最为珍稀，一条狐腋毛披巾比之杂毛披巾价值相差何止千倍！雨荷这么随口一答，却是闯了大祸：堂堂国主都视若奇珍的物事，相国府里竟有数十条，陛下会怎么想？”
樊辅国道：“想必陛下当时心情既惊又怒。”
“那还用说！”段无殇冷哼一声，随即上车，命车队启程。
樊辅国驱马跟上，继续问道：“属下觉得先前相国让用兔毛赶制披巾也挺好。一则赶制容易，二则更显得相府寒酸，不是更能让陛下消除戒心吗？”
“非也。兔毛披巾寻常人家都有，堂堂相府小姐怎会连兔毛、狐毛都分不清？若如此，以陛下的聪敏智慧，一眼便能瞧出端倪。”
“原来如此。相国深虑，属下受教了。不过大人既要此般韬光养晦，为何又非要送小姐入宫面圣，为此不惜杀伤数十名暗刺行者。”
“被杀的是暗刺行者么？本相委实不知。”段无殇淡淡说道。
“啊？”樊辅国一怔，手中缰绳猛地一勒，胯下战马突然举蹄长嘶，差点没将他颠下马去。
“我不知所杀的是暗刺行者，正如陛下不知是无浪死士下的手。”
樊辅国脑筋急转，好一会才说：“大家都心知肚明，却又装作不知，谁也不去点破。可陛下毕竟知道是咱相国府出的手啊，属下实在是搞不清楚状况。”
“枉你跟了本相这么多年，却还不如袁方。他早猜出了我的用意。”段无殇冷冷地斜了樊辅国一眼。
樊辅国心里暗骂了袁方一通，方才脸现赧然神色，道：“请相爷赐教。”
段无殇由着身体随着马车颠簸轻摇慢晃，自顾自地闭目沉思。走出数里地，方才道：“本相不惜代价要送女儿入宫，你觉得所为是何？”
樊辅国沉吟道：“大人自然是要极力促成小姐与太子的婚事……噢，属下明白了，这件事上咱相府显得越急切，越不惜代价，就越能证明相府毫无异心。”
“终于开窍了。我们与暗刺行者冲突了五次，死伤了那么多契友，方才成功地将雨荷送进宫内，陛下又会怎么想？”
“陛下会想，原来令人闻风丧胆地无浪死士堂不过尔尔，相府实力并不足以为惧。——属下全都明白了，相国大人实乃天人也，属下景仰万分。”
“所以，你以后别去找袁方的岔子了，他是个不可多得的帅才，将来于我们段家必有大用。你安心当好你的堂主便是。”
樊辅国闻言，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只得垂首抱拳道：“属下明白，属下谨遵大人所命。”
“明白就好。此去北陵关已有三个多时辰，也不知连城那边形势如何？只怕攻关不甚顺遂。”
“大人所言极是。连将军向来好大喜功，报喜不报忧，若拿下北陵关，早有信鸽传来捷报了。”樊辅国终于机敏了一回。
“没错。但愿袁方此去能助他一臂之力吧！”
樊辅国听得心里酸溜溜的，却道：“国相大人勿忧，连将军骁勇善战，再加之袁契友足智多谋，北陵关定然是唾手可得。”
段无殇只笑而不语，心下忖道：此番回京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是无苦那边战事胶着，抽身不得，又怎生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回京都，共襄大事？若无他的助力，凭我一己之力，又怎能当得住新垣一族？此前神使虽曾言道，他自有妙计相助无苦脱身，可他毕竟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宁公国，无丧国与楚国的战事又岂是他能一言而决的？难不成神使真有“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的神通？……
樊辅国见段无殇神游天外，忍不住出声提醒前面的车夫道：“小何，山路难行，碎石颇多，小心马儿崴了脚。”
小何没来得及答话，却是段无殇似一语双关般的接了一句：“山路难行，须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
…………
鸣矶坡下，罗盛幽幽醒转，只觉浑身骨痛欲裂，而嘴角边却酥痒难当，他伸手拂拭，却见一只野蜂大小的红头苍蝇发出尖利的“嘤嘤”声从眼前掠过。
“血蝇？！”罗盛一惊，双目陡然睁大，他清晰记得，在鸣矶山上老刀曾说过：血蝇是燕楚交界之地特有的一种苍蝇，对人血极为敏感，这种生灵仿佛来自地狱，能感知到死亡的气息，传闻濒死之人见到血蝇，决计活不过半日。
“难道我便将死在这里？”罗盛挣扎着起身，坐靠在一棵老桃树的树身上。
“这里风景倒是不错。”罗盛环顾四周桃林，桃花开得分外烂漫，而他恍若置身于一片粉色的花海中。
“咦？”他蓦然看到不远处的一条小溪附近，横七竖八地躺着七八具尸首，不由得惊诧出声。
罗盛弯腰拾起一根桃树枯枝，支撑着缓缓站起，向溪边行去。
眼前的这些尸首，皮肤溃烂、面目全非，周遭成百上千的血蝇盘旋飞舞，“嘤嘤”声让耳膜都略感刺痛。
罗盛只略扫了一眼，便知道这些死去的楚国士兵都曾是自己的同袍，他们侥幸冲出了绿瘴，却最终没能从死神之手中逃脱。
他又看到一名半身浸泡在溪水中的楚兵，面皮已然泡得肿胀发白，可见自己昏迷的时间不短。
“得赶快将前方战情禀告武威将军。”罗盛想着，便不再去管那几具尸体，强忍着周身的剧痛，一瘸一拐地向天水城方向走去。
他运气甚好，刚走出桃林，便看到一匹枣红马正在惬意地啃食着地上的青草。
这匹马应该是战乱中跑散的军马，看到罗盛，并不以为异，打了个响鼻，又继续埋头嚼食。
罗盛走过去，慢慢地爬上马背，这枣红马也极为驯服，罗盛轻轻一拉缰绳，便快步小跑起来。
不多久，罗盛已骑马赶了一程路，眼看着天水城离自己不过数里地，城上旌旗飘扬，那立于城头的白袍身影挺拔刚毅，不是武威将军还能是谁！
罗盛欣喜异常，正欲催马快行，忽听耳后声若滚雷、震天撼地，他回头一瞧，陡然色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