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沉沦

　　商杰来到大楼，尽管来过无数次，但他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这里的人个个神采飞扬、西装革履，他们要么是精英白领，要么是企业高管，最不济的也是一身笔挺职业服、一丝不苟的安保。
　　商杰看着自己一身洗的已经掉色的西装，以及那双忘记换的人字拖，不禁加快了脚步。
　　来到大楼顶层，商杰捏紧手中的画稿，直奔自己主编的办公室。
　　没想到刚一进门，商杰就跟一个身上带着淡淡香味的男人撞了满怀。
　　男人二十几岁的年纪，身着一件洁白的T恤配一件黑色休闲裤，外加一双白鞋，中长斜分黄发、高瘦、脸蛋瘦削、精致、白皙，一张标准的漫画脸。
　　没错，他就是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绰号灵魂漫画师的林子帅。他几乎擅长所有题材的漫画，他的稿子连年热销，深受各大出版社的追捧。
　　“不好意思，撞到你了。”尽管是商杰自己撞的，林子帅依然轻声细语地道歉。
　　商杰不理，直接撇过他走向坐在办公桌前的主编夏年面前。
　　“这次我创作了一个全新的漫画系列，”商杰将画稿放在桌子上，得意地说：“主题叫做……”
　　“等等，”夏年看了画稿一眼，有些不屑地说：“放下你就可以走了，不要说内容，待会儿我会看的。”
　　费了这么大劲才把这些画稿弄出来，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再说，回去的结果肯定就是——平淡无奇！
　　“主编，这次真的不一样了，”商杰不依不饶地说：“这次可是我做梦梦见的，刺激、反转、结局特别爆炸！”
　　夏年有些不耐烦了，敲了敲桌子，从文件中拿出另一叠画稿说：“我就直说了吧，你没有创作天赋，你真的没有，你看看人家的！”
　　商杰回头看了一眼，林子帅并没有走，而是站在门边。
　　“主编，我觉得每一个创作者都应该被尊重，”商杰此刻想把压在心底的所有话都说出来，“何况，为什么要以一个，一个优秀的漫画家作为标准来评判所有其他的漫画家呢？”
　　主编瞥了一眼商杰，“你的东西读者喜欢吗，如果不喜欢，我们做生意的会有收入吗，没有收入，用爱发电吗？这个道理难道到今天了，你还是不明白吗？”
　　这句话彻底问蒙了商杰，自己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驱魔现场这个故事恰恰证明了它。
　　观众不需要关注任何故事之外的东西，他们需求的永远只有刺激、快感。
　　离开主编办公室，林子帅朝他微笑示意，露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那笑容像秋日午后的一颗糖，融化到了心里，又像那没有退路的荒山古宅，逼迫的商杰想跳崖图快。
　　走在回去的路上，商杰才看到整个大楼里贴满了林子帅作品的宣传海报。
　　各式各样的销售标语也是屡见不鲜：
　　“林子帅暗黑力作——魔王降世获得500万发行量！”
　　“林子帅清纯之作——我恋上了我的实习老师再突破，成功在日韩发售！”
　　“林子帅的人鬼情未了——我的同桌不是人继续领跑本周排行榜！”
　　“林子帅带你揭秘和女房东的那些羞羞的故事——和女房东恋爱一百天打破当日销售记录……”
　　商杰一路奔跑着，他不想任何这样的信息映入视线。
　　回到公寓大楼，商杰发现自己的门仍然打不开，他还是只能下楼，从那个黑洞返回。
　　那个女孩依然在求救，商杰懒得理，他找了根绳子爬了上去。
　　回到座位上，商杰看到旁边一堆的画稿，顿时心灰意冷。
　　现实和理想的差距如此巨大，如此让人绝望，商杰不愿迎合市场，他一直想用心描绘一个属于自己的、光怪陆离的漫画世界，可这些都是虚无缥缈的，他永远不知道读者需要什么！
　　商杰愤懑地将所有的画稿全部撕碎、烧毁！
　　发泄完心中的郁闷，他拿出那张牛皮纸画稿，趴在了桌子上，沉沉睡去。
　　“让我继续回道漫画世界吧，至少在那里我是主角。”商杰自言自语。
　　画稿发出了神奇的光芒。
　　当商杰从桌前醒来的时候，宿舍里面一切又恢复了原样——窗户恢复了，地板也没有坏一个洞，但宿舍仍然只有他一个人。
　　此刻，他正在为一个点子发愁，这几幅画稿他废了好几天的时间，这几天都是靠吃泡面度日的。
　　正在焦头烂额时，敲门声传了过来，商杰去开了门，是徐璐，她的女房东。
　　“你们这个月的房租咋还拖着呢？”徐璐说着，视线往里面瞅。
　　“这个，”商杰支吾着，“我这个月还没……”
　　“还没什么？”徐璐声音立马变了，“卖出你的漫画？我说你都这么多大了，咋还做梦呢，就不能像你两个兄弟一样，老老实实去外面工作？”
　　商杰很想说，有朝一日他肯定还一举成名的，可他说不出口。
　　“这点钱都拿不出来，还梦想，做梦就不用吃饭啦？！？”
　　徐璐继续嘲讽着，商杰已经习惯了。
　　“诶对了，”徐璐说，“我女儿也喜欢漫画，不过她喜欢看的是林子帅的，他的作品真是好，他才是真正的漫画家！”
　　“说够了没有？”林子帅三个字触碰到了自己的神经。
　　“怎么着，还想打人吗？”
　　商杰把仅有的几百块积蓄拿了出来，“别再来烦我，我要创作了！”
　　徐璐接过钱，冷笑着，“切，白日梦！”
　　虽然每每被拒，但是商杰还是将画稿低价卖给了一些二流出版社，他们需要一些抢手的画，这是他唯一的收入来源。
　　可是这个月很糟糕，连这些二流出版社也不要他的画了。
　　车仁鹏和徐快也摊牌了，如果再这样下去，最好搬走。
　　这天晚上，商杰喝了很多酒，酒壮怂人胆，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么久，你们也帮我不少了，咱们明天去自驾游一天怎么样，租车请客的钱我出！”商杰说。
　　车仁鹏和徐快没有意见，商杰又联系了徐璐，希望带她出去兜兜风，缓解一下彼此之间尴尬的气氛，她也同意。
　　第二天，商杰一路飞驰着，他选了一条山路。
　　车速不断增加，商杰的嘴角露出了笑意。
　　前面路口，商杰继续加速，一辆面包车从岔路开过来。
　　商杰的车顿时翻了……
　　火焰四起……
　　救护车来了，刺耳的急救声。
　　商杰被抬了起来，他能看到远处那座高高的悬崖，还有悬崖上的那座小屋子。
　　商杰吓醒了。
　　此刻，他似乎恢复了一些记忆，关于现实的记忆。
　　他知道，自己此时此刻，仍然在漫画世界里！
　　如果想知道真相，必须前往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