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公公来了

　　海禾对着镜子，穿起翔宇妈妈送的那身白色套裙，还化了一个淡淡的妆。
　　是的，今天是结婚十一年纪念日，一大早，她就打电话让文远早点回家吃饭，电话里她并没有点明今天是什么日子。
　　虽然海禾并不是一个浪漫的人，甚至有点木讷，但对于这次的结婚纪念日，她却想有点仪式感。
　　所以今天下午的课，海禾一早跟别人换了，交代了班级的事情后，午饭后就提早回到家，把家里里外外重新整理了一遍，然后烧了几盘小菜，虽不丰盛，但却精致可口，另外她还特地准备了一个大蛋糕。
　　做完一切，穿上那件白色套裙，望着镜中的自己，她感到满意极了，虽至中年，但身材保持得完好，脸上的蜡黄被粉底遮盖了，扫上一层淡淡的腮粉。
　　海禾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也可以变得如此年轻。
　　这时手机响起，一看是文远打来，海禾有点担心，不会又临时有事，不回家吃吧！
　　海禾有点不安接通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文远很干脆的声音：“海禾，今晚你多准备点饭菜，我爸也来我们家吃饭啊。”
　　文远一如既往的简洁明了，听到海禾回应一声“噢”，没有解释就挂了电话。
　　海禾有些不快，公公很少来这里，可这次也来得太不凑巧了。
　　虽然今天的晚餐精心准备过了，但都是小菜小碟，而且是照朵朵的口味烧的，不大适合老年人的口味。再看看手机，已是五点多了，要这么迟也就只能到外面带点饭菜来了。
　　海禾正准备要出门，门铃响了，没想到公公已经来了。
　　海禾一边帮公公拎起大袋小袋的东西，一边问：“爸，你一个人坐车来吗？你打个电话让文远去接你啊。”
　　一问起这个，公公就抱怨起来：“别提了，文远这小子整天说自己忙，叫他带着朵朵来我那里给我瞧瞧，从上个星期说到今天也没空。今天我干脆自己来看看我那宝贝孙女。”
　　海禾将大袋小袋的东西拎进屋子，打开一看，什么白菜，萝卜啊，还有一些切好的猪肉和鸡肉。
　　公公穿好拖鞋后，打量了四周，显然对于屋子的整理很满意。
　　海禾庆幸今天自己下午整个屋子收拾了一下，不然不知道公公嫌弃成什么样呢。
　　海禾的公公一辈子生活在农村里，有着农村人最纯朴的天性，同时也带着农村人那种大嗓门，口直心快的特点。
　　他要是看什么不顺眼，就会顾不了那么多，直接怼人，而且毫不留情。
　　海禾跟公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哪里不对劲，遭了对方一顿数落。
　　海禾看公公往餐桌上凑了凑，急忙解释道：“爸，文远刚刚打电话说你们要来，我事先不知道，所以没准备多的饭和菜，我现在出去买点，您就先坐着看会电视吧。”说着，把客厅电视打开。
　　公公却摆摆手，忙应着：“买什么菜，我正好带了些菜啊，烧几盘。饭也别再煮了，多吃点菜也一样。”
　　海禾无奈，就准备去厨房烧，还是被公公拦住了：“瞧你，穿着一身这么白的衣服，这衣服哪禁得起干家务？今天难得，让我来烧一回。”
　　说完他就系起了围裙，不容分说直奔厨房，一进去就把厨房的玻璃门关上，海禾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挡在了门外。
　　海禾看着自己精心准备的这身白色套裙，一阵无语，她知道公公的脾气，说一不二，多说几句反而还会生气的，所以也就任由着公公忙活去了。
　　公公烧了个青椒肉、红烧鸡和紫菜蛋汤。等他烧好菜后，海禾走进厨房傻眼了，地上葱叶、蒜皮、姜末子，掉得到处都是。灶台上，酱油瓶歪斜着，盐罐子四周一层盐末，鸡精的袋子也横卧在灶台边。洗菜盆里更是惨不忍睹，盘子、菜铲子，洗碗的抹布，还有没有倒掉的洗菜脏水混在一起。
　　海禾叹了口气，炒几个菜都跟大闹天宫一样，要是做一桌子菜，这个厨房还指不定是什么样子呢？弄不好，客厅都要遭殃。
　　这时文远带着朵朵回来了，公公一见孙女，喜得宝贝直叫。
　　端详了一会儿，兴奋得说：“咱家朵朵越来越漂亮了，长得多像我家文远啊。”
　　那样子，仿佛很久没见朵朵一样，实际上，两个星期前才刚见过面。
　　公公转身，透过厨房玻璃门，瞄见海禾正在打扫，忍不住大叫起来：“你穿着这么白的衣服，哪里干活的样子，赶紧去换一换。”
　　文远一听，走进厨房，看见海禾穿了一件白色的套裙，脸上还化了一点妆，很是奇怪，平时从未见海禾怎么打扮过。
　　她正在整理灶台，白裙子背后沾上了一些葱末子，显得特别惹眼，文远皱皱眉头说：“这衣服平时出去穿穿可以，在家里干嘛这样穿，还是换了显得自然一点。”
　　海禾再次瞅瞅自己的衣服，突然觉得很委屈，她怎么也没想到精心准备的一切，就在这一句话面前分崩离析了。
　　她并没有吭声，就进屋换回了平时做家务时常穿的那件灰色衣服，内心感到无比地沮丧，她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努力有多么可笑，一念之下，就去卫生间把脸上的妆都给洗干净了，重新素面朝天地走出房间，若无其事地继续收拾厨房，仿佛一切都没发生一样。
　　餐桌上，难得一家人在一起，大家也是聊着近况，也是十分融洽，但海禾兴致却不高，也表面上有一句没一句地应付着，心里想着今天的结婚纪念日还该怎么样收场。
　　门铃响起，海禾知道是自己点的蛋糕送到了。
　　这原本预设的浪漫，此刻变得无比尴尬。
　　看着眼前的爱心形蛋糕，朵朵高兴得欢呼雀跃：“妈妈，这蛋糕是为爷爷准备的吗？”
　　不知道为什么，海禾并不想提醒今天是结婚十周年的日子。此时的她兴味索然，倒也是很快地找了个借口：“你上次考试得了满分，我一直没庆祝。今天趁爷爷也在，大家一起庆祝啊。”
　　一听朵朵考试得满分，公公乐得直叫：“我家朵朵就是能干！”
　　公公有一点特别好，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向来是把朵朵当成心肝宝贝地疼着，只要打电话过来，第一个问候的就是朵朵怎么样了，长高了多少，成绩怎么样，有没有想爷爷等等。
　　朵朵切起蛋糕，给每个人分着，眼前好一幅其乐融融，快乐安详的画面。
　　其实文远早就察觉得海禾今天的异样，从进门看到海禾穿着白套裙、脸上化的妆时，心中稍一盘算，就推算出今天是结婚周年纪念日，等蛋糕上场，更是说明了一切。
　　但文远并不想点破这个日子，两口子平时很少有浪漫的举动，海禾突然表达浪漫，这让他感到很不习惯，仿佛自己存在浪漫表达的障碍一样，不知所措。
　　再者，他无法想象海禾如果深情地看着自己，会是什么样子，那场景一定极其尴尬。
　　于是文远懒得去回应，假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有意地保持距离，暗示海禾下次别这样。
　　吃完蛋糕，文远突然问起：“爸，那老房子拆迁后，你们怎么打算，要不要在我这里暂住一段时间？”
　　海禾一听，心都快揪起来。
　　公公哼一声，笑道：“你家这么点大，哪里挤得下我这个老人，还是去你弟家住着宽敞些。对了，这个居委会通知，今年九月前就要让我们将房屋腾空，你有空也来老家帮忙一起干点活。还有，你不是一直想买个大点的房子吗？我也正准备买间小房子养老。要不，我们就买在同一个小区，你看怎么样？”
　　文远一听高兴极了：“那最好，住得近些有照应，我也巴不得。改天，我们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
　　公公听文远这么说，自然也是一阵高兴：“什么改天，就明天，正好星期六，我们一起去看看，我今天赶过来，除了看朵朵，其实就是为了这事。我在广告单里看到了一个新开盘的小区，离你这里很近，今晚我先住你家，明早我们一起去看看。”
　　文远欣然同意，海禾这才明白公公怎么突然来家里。
　　晚上就让朵朵跟自己睡，朵朵的房间让出来给公公暂住。也许是公公在家的缘故，今天全家十点不到都回房睡觉了。
　　文远破天荒地在睡前主动给朵朵讲《三国演义》的故事，朵朵挽着文远的胳膊，拼命地拍马屁，一会儿“爸爸讲得真好”，一会儿“关羽比爸爸厉害吗”，海禾一边在叠衣服，一边听着父女的对话，感觉很好笑。
　　她严重怀疑朵朵是否听得懂文远讲的故事，估计就是喜欢粘着爸爸的感觉吧，看来女儿是男人前辈子的情人，这话还真对。
　　女儿挤在中间睡觉，海禾睡得很不踏实，半梦半醒的，夜里突然感到一些凉意，醒来才发现女儿把自己这头的被子都卷走了，于是趁着隐约透进窗帘的夜光，起身轻轻得将被子拉好。
　　文远那头的手机突然闪烁起蓝光，在黑夜里格外醒目，海禾不由自主地拿起文远的手机，一按钮，手机屏幕的最上方跳出一栏微信小窗口：“怎么突然去看房子了，都没听你提起过。那你什么时候陪我？”
　　信息一闪而过，但里面的每一个字，海禾都看得清清楚楚。想打开手机，又显示密码输入。海禾想按钮，但文远一个转身，吓得她赶紧将手机原样放好。
　　这条没头没尾的信息，让她的心一下子沉下去。
　　刚才只关注内容，没在意这条信息是谁发的，那句“什么时候陪我”深深刺痛了海禾的心。
　　见文远依然睡得熟，海禾想再次打开文远的手机，可能是密码改过的原故，海禾没法用原来的数字打开，本想多按几个数字试试，但转念一想，还是放弃了。
　　也许是怕文远突然醒来，也许是怕自己真的知道什么，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她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躺下去，但却再也睡不着。
　　她听过很多出轨的事情，比如办公室郑惠琴老师的老公听说年轻的时候也出轨过；又比如张巧整天说林俏老往校长办公室跑。但不管怎样，这些都是听说的，都是别人的，难道自己身上会发生吗？
　　都说男人四十一枝花，文远本来就帅气，现在更是散发出成熟的味道，自己站在他身旁的确显得十分不配。
　　难道文远也会有外遇吗？是那个董品晶？
　　海禾摇摇头，极力打消这个念头，绝不能因为一条莫名其妙的微信就下定论，她不断地告诉自己多心了，但怎奈这个念头就像魔鬼似的缠着她，这一夜，睡得模模糊糊，似睡非睡。
　　第二天海禾就被朵朵叫醒了，因为今天要去看房，朵朵兴奋得比平时起床还早，海禾无奈地揉着困倦的眼，起床梳洗做早餐。
　　走到厨房时，吓了一大跳，发现公公居然已经在烧面条了。
　　海禾觉得不好意思，赶紧想揽下活，但公公一把拦住，大声说：“我老人家，早上起得早，没事做也无聊，今天就由我来烧面条，你做你的事情去。”
　　海禾答应着，心里却并不欢喜。她可以预料得到，公公烧几碗面后，厨房里肯定又像经历大战一场，收拾起来更辛苦。可公公的暴脾气让她并不敢多言，就退出厨房。
　　上午十点钟左右，海禾全家就到达附近的“宏地悦府”房产展厅。虽然天公不作美，阴雨连绵，但是展厅内一片繁忙景象，中间的楼盘实景沙盘周围挤满了人。
　　海禾还未看仔细，一位衣着光鲜亮丽的售楼小姐笑盈盈地将他们一行人领到雅座上，介绍起这个楼盘。
　　这是一个非常大型的楼盘，整体欧式风格，设计图片中那根根巨大的罗马柱，中间修葺整理的花园中有着假山和喷泉，小区内还有一个室内泳池和健身房实在吸引人。最妙的是，从80平米到240平米的各类套型都有，完全符合了文远和公公的需求。
　　公公让售楼小姐一一地介绍起套型式样，看样子十分满意，他对着海禾说：“这个好，我们买个80平米的，你们买个140平米的，我们住在一个小区，有个照应，真不错啊。”
　　海禾听了笑笑不语，等售楼小姐介绍完的时机，忍不住问了价格。
　　售楼小姐朱唇轻启：“现在我们公司还未做出最后的价格，估计一个星期后会有价格表出现。”
　　公公听后不死心，追问了一句：“那大概多少钱，比如说买在十层？”
　　“以十层为例，我估计着二万左右一平米吧。”售楼小姐依然很有礼貌，“楼层越往下越便宜，越高越贵。现在有些楼层都已经被人事先预定下来了，今天VIP预定启动，你们交个诚意金，不仅有好的楼层选择空间，还可以打九五折呢！”
　　售楼小姐说得轻巧，海禾听后心里暗惊，一平米二万，要是140多平米，得花近三百万，哪来那么多钱？就算拆迁得到的钱加上房子卖掉的钱，加起来估计才二百万，得还装修，天！
　　“高房价百姓不能承受之轻”、“老百姓什么时候可以买得起房”……此刻，海禾零距离地感受到高房价的可怕。
　　房价的确已经成为了这片土地上青年一代的“绞肉机”，如果你没有殷实的家底，那么，在挥斥方遒的大好年纪，你所有的梦想构建，在一座房子面前都显得不堪一击，都显得如此可笑和不切实际。
　　21世纪的中国，最贵的是什么？很多人会条件反射般的回答——“人才”。
　　人才？别做梦了！你以为你生活在《天下无贼》电影里？在中国的21世纪，最贵的是房子！
　　望房兴叹，民生不易！海禾望着人头攒动的售楼大厅，一时感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