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红色的云

　　雨断断续续的下了一天，路面的积水卷着垃圾一股脑的涌向下水道，汽车呼啸而过，溅起的水花倾泻在道路两旁，寥寥无几的行人躲在雨伞下脚步匆匆，雨中的城市少了些喧闹，多了些许寂静的哀伤。
　　街边一栋破旧的居民楼的最顶层，一张男生的脸紧贴着窗户向外观望，与其说是观望，不如说是发呆更准确，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远方。
　　陈轲讨厌下雨，每当下雨天他总会莫名的惆怅，掩藏在心中的伤痛会一股脑的涌出，挥之不去，慢慢的将惆怅变成绝望。
　　“陈轲，你在看什么？”，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语气温柔
　　“欣赏雨景”，男生头也不回的答道
　　“你已经在这里坐了快两个小时了”，女人走到陈轲的身边，将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什么美景这么吸引你啊？”
　　陈轲扭头看向女人，她人过中年，身材发福，脸上的妆容有点浓，但是掩盖不了她亲和的笑容。
　　“王姐”，陈轲回道，“你两个小时前就来了，为什么现在才跟我说话？”
　　“我在干活啊”，王姐指向卧室的门，“打扫卫生、刷碗做饭，还帮你洗了一堆臭袜子”
　　陈轲咧嘴一笑，“谢谢王姐”
　　“我来了这么长时间，你竟然不知道？”，王姐有些惊讶
　　“我……”
　　“你到底在看什么？”
　　陈轲拿起放在膝盖上的一个小本子递给王姐，“这个”
　　王姐接过本子一看，上面写满了“正”字，“这是……”
　　“我在统计有几个没带雨伞的倒霉鬼”，陈轲笑着回道
　　“你……”，王姐一脸无语的看着陈轲，“你可真够无……”
　　王姐没有把话说完，她瞟了一眼陈轲的裤子，两条裤腿平展展的搭在座位上，里面空空如也。
　　是的，陈轲没有腿，十年前的一场车祸夺去了他的双腿，他坐的椅子是一把轮椅。
　　“接着看吧”，王姐把本子还给了陈轲，“你不如统计一下有几辆违规行驶的汽车，把牌照记下来，说不定还能有点用”
　　“好主意”，陈轲微微一笑，扭头再次看向窗外
　　王姐打量着陈轲的背影，小声叹了口气，然后转身准备离去。
　　“王姐”，陈轲突然叫住了她
　　“什么事？”
　　“那朵云为什么是红色的？”
　　“红色的云？”，王姐一愣，再次走到陈轲身边，探着脑袋问道，“哪里啊？”
　　“就在那儿”，陈轲指着天空说道，“那栋大楼的上面”
　　王姐瞪着眼睛找了半天，天空中乌云密布，一丁点红色都看不到，“哪有什么红色的云？我没有看到啊”
　　“没有吗？”
　　“没有”
　　“哦”，陈轲点了点头，“那可能是我眼花了”
　　王姐瞪了陈轲一眼，板着脸说道，“你该休息了！”
　　“王姐”，陈轲把视线转向王姐，“我想去天台透透气”
　　“现在？”，王姐看看窗外，“在下雨”
　　“已经快停了”，陈轲很坚决，“这点雨没关系的”
　　“真的要去吗？”
　　“求你了”
　　“好吧”，王姐无奈的同意了，“等我回家披个雨衣”
　　王姐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陈轲再次看向窗外，远处的那朵云好像比刚才更红了。
　　……
　　王姐推着轮椅，沿着斜滑的楼梯走向天台，生锈的轮子不时出尖锐的吱吱声，听起来有些刺耳。
　　陈轲最喜欢来的地方就是天台，但是他自己来不了，所以每当王姐在的时候，他都会央求对方带他来这里。
　　“到了”，王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四处看了看，天台像往常一样空无一人。
　　“我想去那里”，陈轲指向了天台边缘，那里有一面半米多高的围墙。
　　“那里很危险的”，王姐犹豫着说道
　　“你怕我会掉下去吗？”，说罢陈轲开始转动轮椅
　　“等等我”，王姐跟着陈轲来到天台边缘，小心翼翼的探头朝下看了一眼，顿时头晕目眩
　　虽然这栋居民楼只有十几层，但是这高度摔死个人是没有一点问题的。
　　陈轲接着看向天空，没有了窗户的阻挡，看得更清楚了，远处那朵红色的云好像在慢慢向这边移动。
　　王姐站在陈轲身后，目光注视着他的背影，眼神除了疼惜，还多了一丝不舍。
　　“陈轲”，不知过了多久，王姐说话了，“我要走了”
　　“好啊”，陈轲头也不回的说道，“你先走吧，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我是说……”，王姐哽咽了一下，“我要搬走了，离开这里”
　　陈轲没有说话，只是肩膀轻微抖动了一下，目光依旧注视着天空，那朵红色的云突然变大了好多。
　　沉默持续了好久，终于陈轲转过了头，脸上堆满了笑容，“王姐，你要搬去哪里啊？我还能见到你吗？”
　　王姐摇了摇头，“我要离开这座城市，去很远的地方”
　　陈轲没有再问下去，沉默再一次来临，气氛比刚才压抑好多。
　　红色的云此刻已经飘到了他的头顶，在它的映衬下，整个天台都被红色笼罩。
　　“陈轲”，王姐低着头小声说道，“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我没能……”
　　“你不需要！”，陈轲厉声打断了王姐，“我们非亲非故，你没有义务照顾我这个残疾人，你帮我是好心，但是好心不能变成累赘，所以不要有亏欠，放心的走吧”
　　泪水从王姐眼中流出，她从身后抱住了陈轲，“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做累赘，照顾你是我心甘情愿的”
　　陈轲拍了拍王姐的手，换了个轻松的语气说道，“我们干嘛要把气氛搞得像恋人生离死别似的呢”
　　“臭小子！”，王姐破涕为笑，轻轻的拍了一下陈轲的后脑勺，“竟敢占我便宜”
　　气氛愉悦了许多，陈轲环抱双臂对王姐说道，“王姐，我有点冷，能帮我拿件衣服吗？”
　　“我们回去吧？”
　　“我还想再呆一会儿”
　　“你……”，王姐盯着陈轲，眼神怪异
　　“干什么？你难不成以为我会跳楼？”，陈轲指着自己没有的双腿说道，“我就是想跳也跳不下去啊”
　　“别胡说！”，王姐狠狠地瞪了陈轲一眼，然后转身离去，“我马上就回来”
　　王姐走后，陈轲抬头看向天空，红色的云近在眼前，混沌之中好像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
　　这双眼睛我见过，在梦里……
　　忧伤、失落、绝望……所有的悲观情绪同时在心中迸发，一时间陈轲感觉万念俱灰。
　　他伸手扒住围墙上沿，然后用力一撑，很轻松的就来到了围墙上面，周围什么都没有，展开双臂，如同悬在空中。
　　陈轲刚刚撒了谎，他如果想跳楼，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视线从天空转向地面，花草树木、人车宠物，所有的一切都被染红了。
　　原来红色这么的可怕！
　　陈轲想逃离这个世界，一刻都不愿意再呆下去了。
　　双臂向前一撑，身体脱离了围墙的接触，开始极速下坠，居民楼的窗户在眼前划过。
　　谁说人死之时会回忆过去，陈轲脑中只想着一件事情。。
　　那个梦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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